李永生听得嘿然无语。
听到“缺马”二字,他已经猜到了王军役使此来的目的,不过他也真没想到,博灵郡缺战马,居然能欠缺到如此程度。
博灵郡过亿的人口,马匹不会很少,几十万总是有的,但是战马和普通马,是有全方位的差别,不管是身高、体重还是冲击力,都相差太远太远。
就连军队里的挽马,耐久力也会比普通马强很多。
李永生也很明白,欠缺战马会令博灵郡陷入怎么样的被动,马匹就是机动战斗的能力,马匹就是物资运输的能力,马匹就是远程袭击的能力……
博灵郡有一支强大的骑兵的话,会拥有太多的主动性。
然而话说回来,李永生跟博灵军役房的关系,实在太糟糕了,而且不管是连鹰倒台前,还是倒台后,他从未收到过来自博灵郡军方的歉意。
也就是这一次回来,江陵府的军役使,对他稍微热情了一点,但人家那是冲着李清明去的,那位也不可能代郡军役房表示歉意——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
李永生是观风使,不是圣人,他不可能不记仇,博灵的黎庶免遭涂炭重要吗?很重要,但是观风使近距离观看内战,也不是不可以。
更别说,他现在跟宁致远的关系,也非常微妙,他若开口,宁御马卖面子的可能性是有的,可是这份人情,未必能很容易地还上——人情债是最难还的。
李永生沉吟一阵之后,似笑非笑地看向王志云,“你说的这些难处,我很同情,但是先,我未必帮得上你,其次,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不是在帮我,是在帮博灵郡的黎庶啊,”王军役使急得汗都出来了,“军役房需要马匹,有了战马才能更好地保卫黎庶。”
“把黎庶两个字,压到一个研修生身上?中土国的军人,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申请战马,是你军役房的事,”李永生冷笑一声,“把战马搞没了的,也是军役房,不是我李某人!”
这话就是赤裸裸地翻脸了,他实在太生气了,此前连鹰做的错事,军役房没什么表示,事到临头只想拿一颗复颜丸化解。
化解就化解吧,他也不可能再对军役房报复了,但是对方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轻轻吐出“黎庶”二字,就指望我为你前后奔走,浪费各种资源,帮你争取战马?
做人不带这么幼稚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王志云居然没生气,而是赔着笑脸回答,“没错,战马确实是被连鹰弄没的,这个我们都认,军役部都认,但是现在马匹缺口太大,暂时拨付不到博灵。”
他俩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不敢随便接口,就连秦天祝也只插了一句话,不过听到这里,肖仙侯实在忍不住了,“为什么不优先给博灵郡拨?咱就这么点马了,情势已经很危急了。”
“上面有通盘考虑,”王志云苦笑着一摊双手,迟疑一下又话,“而且,这不是战事还没起吗?肯定还是优先考虑东北和西北边陲。”
他的难做之处就在这里了,荆王若是起事,博灵郡必然当其冲,可荆王没起事,他总不能说那位早晚要起事,你们得快点拨付我们马匹。
他只能婉转地催,或者暗示一两句,绝对不能明着说。
可是这话,又把胡涟望的话勾出来了,他愕然地问,“东北和西北……这是又有摩擦了?”
身为本修生,哪怕是没有结业,他也自动地将自己视为了中土国的管理者,连胡涟望尚且如此,可知其他本修生的主人公意识了。
“就算没有摩擦,防备边陲也是必然的,”王志云情绪不错,居然肯跟他解释,“而且边陲……什么时候少得了摩擦?现在就更是了。”
“现在就更是了?”胡涟望狐疑地看一眼李永生。
李永生犹豫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十二亲王上书,你以为只有三湘郡有问题吗?”
对于下面的郡州来说,获得消息是很慢的,很多人也不关心政治,他的话,顿时让三名修生目瞪口呆。
好在中土国对言论的管理,是比较松的,起码是不会有意制造消息断层,尤其是对已经生的轰动事件,很少刻意去封锁,更不会去查水表。
倒是王志云对这话,没有什么反应,显然他也是知情者。
秦天祝最早反应了过来,“哪十二个亲王?”
“我哪儿会记得那么多?”李永生听得就笑,“我只知道,荆王是第一个。”
“我呸!不要脸!”胡涟望直接开口骂上了。
“还有一个事实,可能你们更不愿意听到,”王志云猛地现,与其跟李永生对话,倒不如忽悠一下这几个热血的本修生。
于是他轻叹一口气,皱着眉头话,“因为博本郡的战马,是管理不善造成的,所以补充的话,可能还会排在庐陵郡和巴蜀郡之后。”
握草,李永生的嘴角抽动一下,我说,你堂堂的郡军役使,这么忽悠年轻人,真的好吗?
“军役使这话,是什么意思?”果不其然,胡涟望愣头愣脑地问了。
王军役使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回答,“也就是说,庐陵郡和巴蜀郡,原本就比咱们战马多,然后还会比咱更早得到补充。”
那又怎么样呢?胡涟望想一想之后,眼睛猛地瞪大,骇然话,“然后这几个跟三湘毗邻的郡,数咱们博灵郡的战斗力弱了?会成为先被攻击的目标?”
对的,就要你这个表现!王军役使叹口气,“这个,战马只是一方面的因素,但是毫无疑问,在这个上面失分的话,博灵郡的危险系数会增大。”
不等胡涟望再说话,肖仙侯开口了,“也就是说,如果咱们郡战马足够多的话,能威慑对方,甚至可以逼着荆王改变策略?改变进攻方向?”
李永生苦恼地一拍额头,我去,小鲜肉你以前没这么聪明吧?
王志云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话,“正是如此。”
其实他恨不得笑出声,不愧是国朝培养出的本修生,果然是心怀天下,还能举一反三。
“永生,能帮就帮一把吧,”肖仙侯侧过头来看李永生,“虽然以邻为壑这种想法不好,但咱都是博灵人,武备也被连鹰糟蹋得差不多了,给王军役使一个整顿的契机。”
刚才他插不上嘴,现在知道,如果博灵郡能弄来大批战马,可能逼得荆王向另外两郡出兵,他就不能不说话了。
李永生很无奈地看他一眼,然后又看向王志云,冷冷地话,“你很得意是吧?”
握草!王军役使好悬拉下脸来,这话实在太过分了,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算了,这厮越是失态,我就越该高兴才对!他微微摇头,“你说的这话,我不懂。”
“忽悠我的同窗,为你的事情挤兑我,你玩得很溜嘛,怎么会不懂呢?”李永生铁青着脸话,“堂堂军役使,你能不能把心思用在正道上?”
“我就不明白,我怎么没把心思用到正道上,”王志云终于忍不住了。
他狠狠一拍桌子,大声话,“你的同窗尚且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都已经司修了,反倒不懂这个,你不惭愧吗?”
“问题是,特么的我不负责战马调拨!”李永生也一拍桌子,用比他还大的嗓门话,“你找到我来,要干什么?你要借用我的关系,我特么的还要搭上人情。”
“不是笑话你,劳资的人情,比你的人情贵得多!”
“永生,你别生气,”这时候敢出声话的,也就只有小鲜肉了,“王军役使也是为了咱博灵郡,你说话客气点……其实你也该出力的。”
“我可以出力啊,但是某些人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就想让我四下奔走,搭自己的人情,”李永生又是重重地一拍桌子,“半点付出都没有……我呸,你算什么玩意儿?好大的脸!”
王志云被骂得脸色铁青,差一点就要暴走了,一个比他儿子年纪还小的年轻人,居然敢如此羞辱他,他何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总算还好,他是在军役部坐了多年冷板凳,因为跟几大势力都无关,这次才空降到博灵郡,所以涵养比一般人要高很多。
听到最后,他才意识到,合着对方痛恨的,是自己没有上供,靠着嘴巴就想说服对方,他忍不住冷笑一声,“造福乡里是为人的本分,原来在你眼里,这些都是要有代价的。”
“你放屁!”李永生冷哼一声,“你去求宁致远,你能靠嘴巴说服他?你却指望说服我,这不是我贪婪,而是对我的不尊重……你都不尊重我了,我何必尊重你?”
王志云顿时语塞,他是能听进去话的人,仔细想一想,对方说得也确实没错,他来找李永生,除了准备了一颗复颜丸,再没准备别的东西——你身为博灵人,就该为家乡做贡献。
他的想法也没错,却没考虑到一点,人家也要付出代价的,人情债是很难还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