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也不废话,翻身上了平素骑乘的马匹,打马便行。
身后百余骑兵,用不着打招呼,一个个麻溜儿地跟了上来。
萧定是从马军之中出去的,这马军便是他的自留地,甚至于每一个人,他都能叫得上来名字。哪怕这两年他负责全局了,但没事儿,他便要去马军之中转转。
每人双马,一匹骑乘外加驮着盔甲之类的作战武器,另一匹,就纯粹是作战的了。
一百多人,两百余匹马,听起来人不多,但走在路上,就是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了。
大宋的骑兵是真不多。
精锐的骑兵那就更少了。
一来,是大宋缺马,尤其是好的战马。二来,大宋的骑兵,在整体素质之上,与辽人相去甚远,大规模的骑兵作战,大宋占不到丝毫便宜,只有吃亏的份儿。而养一个骑兵,足足可以养七个步卒,所以大宋军队作战,一向是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
但这样的作战模式,就注定了在战场之上,大宋永远都是被动驻守的一方。辽人可以选择战场,也可以选择一击不中,即远遁而去,宋军即便是在正面战场之上打赢了,也无法乘胜追击,扩大战果。
直到二大王到了北疆,主持整个战事之后,情况才慢慢地改观。
二大王的身份摆在哪里,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他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
这些年来,北地边疆,开始大规模地挖掘水塘,种植林木,蓄水种植水稻,大力地兴建各类军堡,形成了一个整体之上的防御链条。
星落棋布的水塘、湿地这些地方,可以有效地迟滞对手大规模骑兵的冲击,而环环相扣的各类军堡,亦能做到一方有难,八方来援,一地燃起烽火,四处军堡驻军便可蜂涌而出,按照事先制定好的策略,或支援,或断后路,力图将来袭的辽军困住之后然后再寻机歼敌。
虽然在战略之上还是一个被动无奈地选择,但从战术上看,却是大获成功的。
近两年来,已经有多支不明情况的辽军,打草谷深入宋境之后,陷入到了这样的罗网之中,然后被击败。
像上一次天门寨的大胜,便是如此。只不过这一次,入侵的辽军运气不好,被萧定带人兜了后路,损失最为惨重罢了。
“共联村?我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萧定有些奇怪地问道。
“统制,这是去年刚刚建起来的一个新村子。”王俊道:“边地那些被辽人袭扰破败的村子,聚集到了一起,共建了这个新村子,共联共保嘛!所以就叫共联村了。”
萧定点了点头,这样的事情,在边境实在是太常见了。
“百多户人家,已经不小了,能聚集起多少青壮?”
“被辽人侵袭之后还能活下来的,也基本上都是青壮了,所以共联村的情况还不错。”王俊介绍道:“百多户人家,壮丁便有近两百人,上一次我去看了一下,夯土的围墙足足有一丈来高,我又指点他们在四面建起了些箭楼,平素寨子里也多备有防御之物,小股的辽军,是无法打下这样的村子的。”
“箭手多吗?”
“便是妇女,也能挽弓的。”王俊道:“只不过都是些软弓,威胁有之,但想要真正伤到辽人,不太可能,除非哪个辽人运气背到了家,被一箭命中了面门要害等地。”
“平是多派一些好手去指点他们,例如能简单运用的军阵等等。”萧定道:“可惜了的,如果能给他们配备克敌弓,神臂弓,这些边地村子,便能给辽人重创,打得他们不敢再来袭扰。”
“统制,这不可能的。神臂弓这样的利器,军中都配不齐呢,哪有多余的给这些边地村民,而且给了他们,万一不慎落入辽人之手,又是祸害了。”王俊摇头道。
“落到他们手里又如何?”萧定不屑地道。“神臂弓虽然厉害,但损耗也极其大,非常容易坏。辽人得了去,又能用几次?而且你当辽人那里真没有神臂弓吗?只不过他们的技术,仿制不出来,落了一个东施效颦而已。真要给边地村民善射者分配一些弓,哪怕一柄弓只能射杀一个辽人,于我们而言,不也是赚了的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问题是,我们生产的神臂弓,数量也不足啊!您没有看到每次新的神臂弓下来,各军之间争得头破血流吗?像我们天门寨连骑兵都配上了神臂弓,不也是二大王看在您的面子上吗?”
萧定不由微笑起来。
王俊说得没错。
自己的出身,终究还是有很大用处的。
不说别的,自己在二大王跟前,面子就很大。
当然,自己也很给二大王争气。
所以,每次新的军械下来,天门寨,总是头一份儿。
连骑兵自己都给他们人手弄了一柄神臂弓,在别的军中,是想也不用想的。
自己的父亲听说要任三司使了,以后只怕自己的面子还会更大一些。
萧定已经盘算着,把天门寨的军队再多弄一点点。
上面只是严查军官吃空饷,可没有说人多了他们也要管的。只不过这样弄,军饷从哪里来是一个问题。光靠着天门寨的军士家属来军屯,那是远远不够的。
与辽人的回易,收入也不稳定。
这一次回去,问问二弟,他虽然年轻,但点子多,想法与世人截然不同,或者能给自己多出一点点主意。
说到与辽人的回易,这个事情就有些意思了。
别看双方官面之上打生打死,军队一见面,便是不死不休,双方今天你来打我的草谷,明天我便要寻个空子去烧你的军铺,杀几个人报复回来。
但打归打,私下里的生意,却还是照做不误的。
而且主持这些生意的人,基本上都是边地的大将,便连二大王,也是如此。官儿越大,回易的商队也就越大,赚得自然也就越多。
只要不贩卖那些犯忌的东西,其余却是无妨的。
在大宋这边,像各类军械,铁器自然是不能沾的,而在辽国那边,战马就是绝不能交易的。
不过规定是规定,真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不然,萧定手下马军之中那么多好马是从哪里来的?
只不过量不大,每次弄个几匹,还是没有问题的,但积少成多,几年下来,萧定手中也就多出了上百匹好马。
唯一的不同就是,边地的这些回易,九成九是用来养肥了将领、官员自己,其中一部分拿来养了自己的亲军。而大宋军队作战,真正起决定作用的,便是这些将领的亲军,一旦亲军败北,剩下军队,基本上就一触即溃了。
萧定不养亲军,天门寨二千五百人,他一视同仁。他回易所得,全都投入到了军队之中,或用来加强士卒的装备,或用来给士卒安家,或者是战后奖赏士卒,自己却是一文不取。
数年以来,一直如此。这使得天门寨的军队,不用花费更多的力气去为了生存而挣扎,屯田的,只是军队的家属。而军队,所有的气力,都用在了训练之上。只是在抢收之时,才会分配人手去帮忙。
天门寨两千五百人,基本上人人类似于其他军队之中的将领亲军,战斗力自然也就非同一般。
装备,士气,技战术水平,远超同僚。
若非如此,萧定岂能在天门寨积累起如此的威望?
天门寨上上下下,团结成了铁板一块,如臂使指,作战之时,人人奋勇当先。久而久之,辽军也不愿意到天门寨防御范围之内来打草谷了,因为一个不好,撞上了萧定,便会吃大亏。也正是基于这个理由,周边的那些失去了家园的百姓,也愿意到天门寨周围来重新安家落户。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治下的百姓越来越多,精壮自然也就越来越多,而萧定能用到的人手也就越充裕。
不像内地的百姓,边境之上的大宋百姓可都是十分彪悍的,虽然不能拿来正面作战,但输送物资,维护粮道,以致于大军作战胜利之后痛打落水狗,都是能起大作用的。
“也就是统制你,才在几年之前,便规定了周边村子每月必须有一天抽出来进行军事训练,由咱们派出军官去指导。”王俊不惮于大拍马屁,“不是吹的,咱们天门寨辖下的这些民壮,比起一般的厢军还要强一些。真要打起大仗来,给他们下武器盔甲,便能得用。”
“这不是我的想法,这是我那二弟给出的主意。”萧定叹道:“当初我任了天门寨的寨主之后,他便给出了这个建议。”
“听说二郎他是一个读书种子,怎么还如此熟练军旅之事?”王俊道。
“我那二弟,明年绝对是能中进士的。”萧定骄傲地道:“但你可别把他当一般的读书人来看,对于我们当兵的,没有半分偏见。常说国无强军,则必受外侮。一个国家的精气神儿,可就看着军队呢!”
王俊楞了半晌。
如今的大宋,除了这边境之上外,其余地方的人,哪里看得起当兵的?
一句贼配军,便是对他们的标准喝骂。
一个铁定能中进士的人,如此看得起当兵的,那可真是罕见了。
“能中进士吗?那可太好了,要是将来能到边地,统御一方,我们这些当兵的,就算是有福了。”
“哪有这么容易?真想等到这一天,起码也要二十年。我那二弟,虽然才华横溢,但想要坐镇一方,没个几十年努力怎么可能做到?”萧定叹道:“王俊,我们可是看不到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