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昉说完,是递了一颗蜜饯过去,又跟着一句:“好在未落下什么病根。”
王蕙一怔,她看着阿姐手上的那颗蜜饯,轻轻笑着接了过来,而后是叹道:“六姐身子骨本就不好,这回又受了这样的难,怪让人心疼的。”
王昉握着茶盏的手一顿,闻言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先前我走的时候,你和阿佩不是在下棋吗?怎么好端端的去了外头?”
“六姐嫌屋里太闷了,便想着去外头站站...”
王蕙把手中的蜜饯吃下,酸甜恰好,她半弯了眉眼,才又一句:“不过六姐挑的那个位置委实不好,也瞧不见什么好景致。”
...
夜下。
明月当空。
王佩所住的拂柳斋却很是安静,屋中只点了几根烛火,布帘处漏来几许风,吹得烛火摇曳,隐约可见这并未怎么装饰的屋子。炭火倒是放了好几盆,都是上好的银丝炭,如今正围着放在床边,生了几分暖意。
许是屋中暖和...
躺在床上女子的面容,已不似先前那般苍白,只是眉心微皱似是被梦魇困住,扯得她一双细眉微微拧起,嘴角还轻轻溢出几许声响:“水,水...”
王昉看着她,取过案上放着的水,倒了一盏...而后是半扶了她起身,把茶盏近于她的唇畔。
水是温水——
王佩半梦半醒却也喝了大半盏,她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几点烛火,再往身侧看去见到的却是王昉。她心下一怔,揉着眼睛又看了好几回,才呐呐而道:“四姐,怎么是你?喜鹊、黄莺呢?”
王昉把茶盏放在案上,闻言神色未动,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死了。”
“什,什么?”
“她们没能捱过五十板子,死在了千秋斋前...”
王昉的声音在这夜色中显得有几分清冷,红烛摇曳,打在她明艳的面容上光影晃动,隐隐有些晦暗不明:“不过六妹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今日所为,除去对付阿媛和二婶,为的不就是把这两个二婶的眼线解决了吗?”
王佩半坐在床上,她眼眸一闪,声音很轻:“阿佩不懂四姐所言。”
王昉看着她淡淡一笑,她双手平放在膝上,身形端庄,面目从容:“阿媛被罚禁闭,二婶罚了三月俸禄,你身边两个丫头被杖责致死...”她的声音依旧很轻,眉目却泛着几分无边嘲讽:“我竟不知,六妹竟有如此本事?”
烛火摇曳,夜色渐晚——
王佩双手环膝,半坐在床上,良久才很轻一句:“我的确恨她们。我明明也是王家的女儿,也是父亲的孩子,却从未享受过一丝关爱...生母不管,父亲无视,纪氏拿我当眼中钉、肉中刺,就连那群丫鬟也惯是拜高踩低,视我无物。”
“我的存在,不过就是一个笑话。”
她说到这,半抬了脸,露出一张苍白挂泪的面容,映着红烛凄凄一笑:“四姐生来便是天之骄女,受尽宠爱,又怎会知我的不容易。”
“我啊,实在是受不了了...”
王昉看着她满目悲凉,却无意劝慰,她心下就如冬日寒冰一般,早泛不起什么涟漪了...闻言也不过一句:“我无意管你的事,只是阿蕙素来单纯,若是让我知晓你日后利用她...”
王媛闻言,抬手抹掉面上的眼泪,与人一笑:“四姐多虑了,阿佩所求不过是一席安稳之地——”
屋内一时无声,唯有那放在灯罩中的红烛轻轻晃动,映着窗外寒风萧索...
透出无边寂寥。
王昉站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那样最好。”
她往屋外走去,却在握住那杭绸布布帘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王佩幽幽一句:“四姐好似比我更恨他们...”
“可是,为什么呢?”
王昉步子一顿,握着布帘的手略微有些收紧,可她终归未曾回头,也未曾说话。
布帘一起一落,她往外走去...
月色恰好,而她孤身立于这清冷月色之中,忽然觉得有些冷。她拢紧了身上的斗篷,前方是无边夜色,而她面色清平,却不知在想什么。
☆、第四十章
自打王昉在陆家赏梅宴上那一说...
东街绸织铺的生意就越发好了, 近些日子接了不少单子,单论收益便要比往先翻上好几番。
屋中燃着百濯香...
王昉披着狐裘侧靠在软塌上,她的手中握着账本,正一页页翻阅着...
琥珀就坐在圆墩上替她剥着福橘,她看了王昉手中的账册一眼,轻声笑道:“那位徐娘也的确是个妙人,竟能想出‘一衣一件’的法子...这样一来, 即便等的日子长久些, 她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王昉接过福橘, 吃了一瓣, 酸甜入口, 恰是冬日的一道好味。
闻言, 她是又翻了一页账本,才笑着说道:“她于此道十余年, 最擅与贵妇、小姐们打交道,自然是要比我们更知晓她们所需所求。”
但凡是人, 尤其是女人,总归希望自己看上的东西是别致的...
如今在那原先的别致上,再添一份“独一无二”,那其中所包含的价值便不止是一件单纯的衣裳了。
那位徐娘, 的确是个妙人。
外间布帘被人打起...
玉钏披着满身寒气走了进来,珊瑚忙递去一盏热茶, 笑着说道:“姐姐走得这般急作甚?”
她一面说着, 一面是拿着帕子替人掸着身上的寒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