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嘉是个好姑娘,她也是真心拿她当朋友…她希望徐静嘉能嫁的体面。
这样好的人,值得被温柔对待。
徐静嘉闻言,眼眶却忍不住有些泛起红来…她素来要强,即便母亲死后父亲又娶了后娘,家中庶妹都快踩到她的头上,她都未曾有一次红过眼。
因为要强,所以才不愿在外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软肋与伤口。
唯有一次。
上回元宵,她站在陆则之的面前,丢弃了诗书礼仪浸养出来的皮囊,仰着头与他说“你若心中不愿,我便与陆夫人去退了这门亲事…”那是她头一回这样大胆,站在她的未婚夫前,站在那个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前,说起退婚。
那个男人,那个素来坚毅而沉默的男人,闻言却是皱了眉“为什么?”
为什么?
徐静嘉记得那回,她仰着头强咬着嘴唇才不至于流下泪来:“你不爱我…陆则之,我不愿嫁给一个不爱我的男人。”
陆则之紧箍着她的胳膊,他沉默的面容头一回难掩怒气:“那你要嫁给谁?”
嫁给谁…
她谁也不会嫁。
所爱之人若无法白首,那不如便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可是她看着陆则之的面容,却还是忍不住说道:“自然是嫁给爱我的人…陆将军,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我。”
“陆将军?”
陆则之双手握着她的腰肢,如一座大山似得罩在她的身前,挡住了这十五佳节摇曳花灯下的所有光线,他寒着面容冷着声:“好一个陆将军…徐静嘉,你是我的女人,你敢嫁给别人试试?”
徐静嘉挣脱不成,便捶打起人…
偏偏这个人跟山似得,怎么打怎么推都不动。
她推着打着,便忍不住满面泪痕,不管不顾,所有的礼仪皆忘,所有的理智皆抛,低声哭道:“那你想如何?你要如何?陆则之,我永远都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你要做什么…我累了,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不想再过猜来猜去的日子了。”
“徐静嘉,你总是自作聪明…”
陆则之面上的寒气和冰冷皆退,也不知是无奈还是好笑,他粗粝的指腹磨着她的眼角,拭去她脸上的泪…而后在她的耳边哑声而语:“我真该不管不顾把你掳回去,告诉你我究竟有多爱你。”
“说什么猜不透,你不过是不敢猜。”
“你若肯细细看一回我的心,就该知道只有在遇见你的时候,我这颗心才会跳得这么急促。”
那是徐静嘉头一回这般怔楞…
她抬头看着陆则之,看着他面容无奈,眼中却饱含着情意,哑声而道:“你说什么?”
陆则之却不再说话,他圈她入怀,把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胸膛处,由她听着那如雷鼓击打一般的心跳声…过了许久,他粗粝的指腹小心翼翼磨掉她又渗出来的眼泪,有些好笑:“怎么跟个小哭包似得?”
花灯之下,他弯下腰身,在她的耳旁柔声说道:“徐静嘉,等你除服我们就成亲吧…只有把你放在我的身边,你才不会总是胡思乱想。”
那是她第一回这般不管不顾,大庭广众红了眼眶流着泪…最初的忍心舍弃是沉默之泪,后来知晓彼此心事是喜悦之泪。
可这回——
徐静嘉看着眼前的姑娘,她们相识尚未有多少日子,相见也不过几面…可她却从王昉的眼底,看到了温柔与真情。这一份温柔和真情,她已许久未曾看到了,人经历的事越多,所相信的人便越少。
或是感激,或是感谢…
徐静嘉未曾拒绝,真心实意受了王昉这一份好意,她握着王昉的手,微红的眼眶泛着笑:“多谢你。”
…
四月二十四。
碧海青天,依旧是个舒爽天气。
今日是徐家的茶会,当日王昉回家时便与傅老夫人说了这桩事…徐家后来也送来了帖子,王家几个姊妹皆在邀请上,王媛也在。
徐家在金陵虽只是一个普通五品官员的府邸,可毕竟有陆家这么一层关系。
何况,王媛已许久未曾出门…
因此,纪氏听到这么一个消息,还是破了天荒打头回给王昉送来了不少好东西…王昉倒是一一收下,只不过转手或是扔进了箱笼里,若是不打眼的便都送给了底下的丫鬟们。
天色尚还早…
如今已至四月,天气也越发暖和起来。
几面窗棂皆大开着,透进来清晨的几许风,打在人的身上,只觉得很是舒服。
王昉便坐在铜镜前,由着玉钏几人替她梳妆打扮。
琥珀一面替她理着衣衫,一面是道:“再过个把月,这天气便该热起来了…您往日的夏衫怕是都不好穿了,该重新制几件了。”
王昉如今身形虽要比往日消瘦,可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还高了不少…
往日的衣衫的确是不合穿了。
她这话一落,珠帘外便有人恭声禀道:“主子,七姑娘来了。”
王昉侧头看去,便见王蕙上穿一身月白色短褙子,下着一条淡紫色百褶裙…打扮得很是清爽。她笑着朝人招了招手,一面是与她柔声说道:“你再坐一回,等吃完早膳,我们一道过去。”
王蕙笑着点了点头,她也不说话,只坐在一旁接过了珊瑚递来的牛乳粥,慢慢喝着…一面是看着王昉的面容,笑着说道:“阿姐比往日还要好看。”
王昉笑了笑,却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