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夫人闻言便又轻轻叹了一声:“我是在自责,你祖父把王家托付给我, 却未曾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她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下, 才又开口一句:“阿冀素来听话懂事,往日我最不担心的便是他…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
“金陵城里的风波虽已消散, 可他这一身污名又岂是如此简单便能洗刷掉的?”
王昉看着傅老夫人面上的沧桑与疲态,心下一叹…
她知晓祖母心中的心结, 她这一生都在为维持王家的清名而努力, 为得便是百年之后见到祖父的时候可以有所交待。
只是她想要看到的兄友弟恭, 阖家欢乐,终究不过是梦一场。
王昉伸手指腹轻轻滑过那青绿之松,声音也有些低柔:“祖父不会怪您的, 您这一生为王家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即便岁月亘古, 而这两株松柏树却依旧如旧时一般苍翠…
若是祖父在天有灵, 自会知晓谁是谁非。
傅老夫人的眉眼依旧带着几分沧桑之态, 声音也带有几分低哑, 在几声叹息后她轻轻说道:“我与你二叔商量了下, 阿冀如今走仕途怕是不行了…正好现在王家的生意遍布得也越发广了,你二叔的意思是让阿冀跟着老三去外头历几年,磨一磨他的性子。”
王家的生意?
王允还真得是不错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不过…
王冀会同意吗?
他可是素来看不起这行商之事。
王昉侧头朝傅老夫人看去,一双柳叶眉微微拢起了几分,就连声音也带着几分踌躇:“三哥毕竟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他会应允吗?”
“应允?”
傅老夫人听到那“圣贤”书三字,面上便又沉了几分,连着声音也有些淡:“他不应允又能如何?等过完年便让他和老三出去历练一番,我王家子孙可没有‘士农工商’这一套的规矩。”
王昉见此便也不再多说,左右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何况凭她对王冀的了解,即便如今出了这等子事,他也是绝不可能跟着三叔出门行商…士农工商,那个人骨子里对这排在最末的“商”可向来是看不起的。
只是不知道,他究竟要去求谁了?
被天下大才徐子夷批评过的王冀…
谁又会帮他呢?
王昉在这般思绪间,便又陪着傅老夫人走了几圈。
等消完食,傅老夫人回屋歇息,王昉便由琥珀扶着往有容斋走去。
如今已至十一月…
往有容斋走去的夹道两旁,梅树也初初开了个花蕊,随风携来几许梅花香。
只是今儿个王昉却无心观赏,纪氏的娘家不过是个四品门第,王冀即便去求怕也是求不得好,何况若当真有用,出事之后纪氏便去求了。而王冀的那几个好友倒是有不少出自士族门第,只是自打他出了先前那桩事后,便也未见他们有什么往来。
“主子…”
琥珀停下步子,轻轻喊了她一声,跟着是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三少爷。”
三少爷,王冀?
王昉抬眼看去便见王冀正从不远处走来,他的脸色有些黑沉,一双寡淡的眼睛也带着几分未曾平息的怒火…
王昉见此,心下明白怕是王允已与他说了行商这一桩事。
她眉心微动收敛了面上的情绪。
而后是拍了拍琥珀的手背继续往前走去…离王冀尚还有几步的样子,王昉便屈膝朝他打了一礼,口中是言:“三哥。”
王冀先前未曾注意到人,如今听到这一声才回过神。
他停下步子垂眼朝王昉看去,先前在千秋斋的时候他也未曾细看,如今这般垂眼看去,虽然王昉低着头只能瞧见半面风姿,可王冀还是发现这个往日就明艳非常的四妹,如今更是添了几分无边风华。
王冀眉眼一动,口中也跟着添了几分笑意:“原来是四妹,快些起来吧…四妹这是刚从祖母那出来?”
“多谢三哥…”
王昉由琥珀扶着站起身,她眉目依旧半敛,口中应了一声“是”,跟着是抬头问道:“三哥这是要出门吗?”
王冀想到这,面色便又沉了几分…
他想起先前父亲所言,竟是要让他跟着三叔去行商。
士农工商…
商人最为低贱。
王岱不过一个庶子,行商便罢了。可他却是王家正正经经的嫡子嫡孙,怎么能去做这样的事?偏偏他看着父亲那一双布满着嘲讽的眼睛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匆匆告退。因着心中有气,他便在这府中胡乱走着…
只是若说出去,他又能去哪?
往日那群所谓的朋友,自打他出了那桩事后便避得他远远的。
至于那座清风楼。
王冀面容又低沉了几分,虽然他回来只有大半日,可还是打听到那清风楼在他离去后没几日便关了。这更是让他坚信其中定是有人在使诈设计他…偏偏那掌柜与徐复就跟人间消失了一般,不管他怎么找都找不见。
何况即便他如今去说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