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千宠看着他阴沉下来的脸,只是隔着桌子淡淡的看着他,“迟早是要说的,我已经决定了。”
因为她直直的看着他。
男人终究是抬头看过来,薄唇抿在一起。
好一会儿才压着声线,“能把饭吃完么?”
她浅淡笑了一下,点头,“好。”
然后就真的等着把饭吃完。
夜千宠先吃完饭,但是没离开,而是一直盯着他,实则就是刻意等着他,如果她离开餐厅去等,他不知道能磨蹭到几点。
终于从餐厅离开,他要去后院慢步走,她就陪着。
但是寒愈始终就是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直到从后院回来,夜千宠终于是有些不耐烦,看着他进了客厅,缓步跟了进去,看他略显吃力的坐下,抬手微微抚着左腿。
“叫月楼吧,今天似乎是走得太久了。”
腿疼。
他低声吩咐一旁站着的雯姨。
然后抬头朝她看来,“上午见了个品牌商,他女儿养了一只小狐狸,很像小时候给你买过的玩偶,当初你不是念了很久,联系一下,也给你买一只?”
她几乎不记得那个玩偶模样了,但是知道当初应该很喜欢,坏了之后念叨很久,但是人家停产了。
看着他轻描淡写、顾左右言他的样子,夜千宠只是走过去,“如果你怕以后孤独,就去买一条狗,或者一缸金鱼、一只猫,家里至少多个活物能等你每天下班回家。”
偌大的别墅,从来就没有过宠物,如果她不在,家里就只有他,一片死寂。
养个活物,也许不那么孤独。
大概是这样的话不知道刺到了他哪里,目光深深暗暗的看着她。
她言外之意就是走定了。
“宠物只会加剧主人的孤独,你不知道?”男人嗓音沉得虚幻。
夜千宠知道他这是在刻意顶她的话
也没有多思考,一句:“那你干脆找个人,愿意陪你的女人应该排很长的队。”
她说这个话的时候,男人已然冷郁的盯着她,眸子里满是不悦。
夜千宠不想惹怒他,只好停下来没再说。
过了会儿,倒是坐在了他旁边,“查理夫人计划明天走,我只是来跟你告别,如果你一直这样避而不谈,我只好连告别都不说。”
只是来告别的。
寒愈喉结深深滚动,刚刚端起来的杯子重重的放了回去。
终于冷声,“没什么好谈的。”
他作势起身,大概是想上楼,可是这次夜千宠不想跟上去。
他上楼多半是回卧室,她不觉得这时候谈这种事应该回卧室。
于是,起身快了两步忽然把他拦住。
寒愈也任由她拦着,居高临下的眸光,带了几分睥睨,甚至轻轻的眯了一下,差一点就让她不敢把那句话说出来。
但她终究是抬手握着他手臂不让他继续走。
然后垂下手,仰起脸,仔仔细细的看进他眼里,充满认真,“我们分开,到此为止,可以吗?”
男人单手插进裤兜,但指节微微绷着,就那么冷漠、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许久。
久到她都站得恍惚了。终于听到他似嘲讽的冰冷,“你在征求我的意见?”
“那你该知道我的回答是什么。”
她微微的愣,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所以在他又一次要挪步的时候,夜千宠微微侧身继续拦着他,抬眸,“我说分手。”
这样是不是就很清楚了?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冷凝,连他眸子里都好似结了冰,隐在西裤兜里的手在不断收紧。
他脚步想要迈过她,避过这个话题。
可是夜千宠随即跟上去,越坚定,“我说分手!”
男人下颚原本紧绷,又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只是他脸上毫无笑意。
转而低低的睨着她,“没有在一起,哪来的分手?”
他嗓音十分阴沉,却又看似漫不经心,“我说过的,不要跟我谈这件事!”
夜千宠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难道就是他从来都和她说情话,从来不明确说“在一起”的原因么?
因为这样,就永远没办法真真正正的说分手?
“我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她微微紧了手心。
男人终于避过了她,也冷淡的一句:“那你可以直接走,看看我能不能捉你回来。”
她终于是有些恼了。
堵在了楼梯口,“这样有意思吗?”
她就是因为知道不能直接走,惹怒了他,她接下来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所以才想过来心平气和的谈。
寒愈抬手,抚着她的脸蛋,“放你走,我的生活才一点意思也没了。”
说罢,他顺着力道将她整个人拨在了一旁,然后缓缓的迈步上楼。
夜千宠知道他不会痛快跟她告别,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僵。
满月楼来得很快,抬头看到她站在楼梯口,微微蹙眉,大概是明白怎么回事的,却道:“怎么站这里?”
她靠在了楼梯扶手上,“他在卧室。”
满月楼点了一下头,“我上去给他吊水,最后一天药了。”
这一瓶药怎么也得个把小时。
可她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以为他既然吊了药水,只能安定在床上,限制了自由,这事说起来就会容易一些。
她还真是错了,男人倚坐在床头,找了一本书,无论她进去还是出来,跟他说什么,他都不理会,只专注于他手里的那本书。
夜千宠在床边坐了会儿,看着低着眉的男人,说了很多话,他都没有搭理她。
只得微微吸气,“我既然决定了,就是要走的,你与其这样跟我僵持,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告个别?”
“我们下一次什么时候能见都不知道,你就没话要跟我说的么?”
也许,床上的人是被她扰得烦了。
目光终于从他压根没怎么翻动过的书页上抬起来。
“你若想走到那一步,那就干干净净,还等什么重逢?”
语调里带着几分冷漠,甚至是嘲讽。
夜千宠看着他,感受到他的嘲讽了,以至于愣了一下,好半天眉头才皱了起来,“……如果我走了,你,一辈子不再和我交集?”
这算是威胁她还是什么。
可是那个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毫不掺假的口吻,“我从不求人,你很清楚。如果非要走,就别再回来。”
她听完怔在那儿。
原本以为,他避而不谈,是多么不舍,没想到其实比她无情,至少她没有想过一辈子了无交集。
站在床边,她指尖扣在掌心里,传来刺生生的疼才终于回过神,无意识的笑了一下。
“好!”她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视线才从他脸上挪开。
寒愈看着她转过身,去往那边的柜子,手里的书本被死死捏着,好看的手指已经用力到变形。
满月楼走之前去卧室告个别,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男人那双眼恨不得将她吸进去,死死的盯着,手里的书已经褶皱得不像样。
而女孩不知道在找着什么东西,抽屉一个个的被拉开。
“我就先走了?”满月楼这个时候说不上话,他也无从劝起,该说的话,那天给他说过了。
等卧室里安静下来,夜千宠翻遍了卧室里几乎所有的抽屉,终于再一次回到他床边,盯着她,“我的证件呢?”
寒愈听而不闻,已经把视线落回书上。
她又问了一遍,“我问你,我的证件呢?”
因为他再一次的置若罔闻,夜千宠忽然将他手里的书本抽走,狠狠盯着他,“你不是很有志气么?我正打算走了就永远不回来,有本事你别藏我的东西!”
男人抬眸,竟是波澜不惊,“什么证件。”
她把书扔回床上,似乎是砸到了那人腿上。
听到了他略微的吸气声,下巴绷得紧了,目光阴暗的落在她脸上。
她撇过脸,“护照!”
寒愈看着她气愤的脸,“你可以不走。”
他说了,如果非要走,便永远别回来,但她可以不走。
夜千宠看着他,原本来的时候没想这样,这会儿懒得压着情绪。
忽然笑了一下,“左右都是必须听你的?寒愈,是不是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我原本不想跟你说到这一步……”
“如果你非要这样才肯把东西给我,那好!”
她转身,去拿了自己的手机,扔到他的被子上,看着他,脸上有着淡淡的温凉。
“你真的是意外受伤么?”
她扔过去的手机里,有那段从杭礼处拷贝过来的视频,她都看过了。
夜千宠不是傻子,她都能看出来,只是从来没说而已。
“你一贯都喜欢用这样的苦肉计来折磨我,这颗子弹你可以躲,但是你没有!从那个时候你就怕我走,可是你宁愿用这样的心机对我,都不愿意分开前好好说两句话,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值一句’如果走了,就别再回来’?”
她的语调有些不受控的起伏。
可是她努力的忍着,压抑着呼吸,“你既然怕我走,就该知道自己这些年的行为有多残忍!你既然知道,想过我的感受没有?你又替我考虑过没有?”
“我需要时间而已,为什么你都不肯……”
夜千宠一双眸子已经泛红,撇过脸。
再转回来,冷静的看着他,“你那晚忽然跟我提结婚……”
语调一度哽咽下来,手心握得很紧才能压下去,一想到他那晚忽然冷不丁的提起这件事,再听听他今天说的话,心口疼的厉害。
“你跟我提结婚,也是心机,只想绑住我,对么?”她真的不傻,“是不是打从一开始,你对我就是另有企图?”
不等他开口,她自顾摆手,“我不问。我不想知道那么多,可是你不该这样对我,你明知道自己残忍,却还想继续绑着我,难道你觉得这些年你对我的补偿足够了?够到你有脸面不准我离开?”
根本不,他心知肚明,所以他才会害怕她离开。
自始至终,床上的男人一言不,只是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目光越来越冷,越来越沉。
显然那一句一句的都刺在了他心上。
许久,却也只是霸道的一句:“就算我是个罪人,也不会放了你。”
“既然你知道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留住你,你要什么补偿我都给!就只是让你留下,我错了么?”
“或者你告诉我,为什么非走不可?”
他靠着床头,微微抬起的视线,“你走了,难道我就不是罪人了?我犯过的错就抹灭了?”
“你留下,我才能为你赎罪,哪里说不通?”
是啊,夜千宠一早就知道他巧舌如簧。
几乎是完全被他绕进去了。
但她还没那么糊涂,她不走,他就一天都别想安宁,谁都别想好过,这次是刺杀,下一次呢?
她摇头,“你不要试图混淆我,我要走,没得改。”
说着话,她看了一眼床头柜,她还没搜找那儿的抽屉。
但是她刚走过去,男人伸出空闲的手,将她阻止在外,拉坐在床边。
虽然只是一个手臂的力量,但也十分强劲有力,她几乎是摔坐上去的。
抬头见了他阴冷下去的脸,盯着她,“好,你给我理由,非走不可的理由。”
寒愈自然不蠢,他知道她在怕什么。
因为她说不上来,他将她的身子扳过去,“我替你给这个理由?”
“你爱我么?”冷不丁的,他盯着她,问。
目光直直的看进她眼里,不容许她逃避,强势的气息笼罩着她。
夜千宠处于一种空茫的状态,听到他忽然问这句话时,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们之间,没有过认真在一起的表白,更没有什么华丽肉麻的情话,一次都没有。
可是她很清楚彼此的感情深度到哪里。
也许是’爱’这个字太重了,她从未想过说出来,哪怕是现在,一想到回答,她心里就狠狠的缩紧。
寒愈同样不擅长,也从来不说情话,他对她的好,全都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
但是头一次提及这样的字眼,他依旧要比她从容沉稳。
一张脸峻脸冷硬而霸道,“只要你敢说不爱,我立刻放了你!”
她脸上甚至有了痛苦。
原以为哪怕挫折一点,最后也能好好告别,却不想……
她的脸颊被抬起,对上那双幽深的眸。
“那我告诉你。”他薄唇轻碰,醇厚的嗓音十分清晰,“我爱!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留你!”
夜千宠狠狠拧着眉,听着他一字一句的清晰表达,胸口越闷疼的厉害。
他说“既然爱,为什么要背道而驰?”
她终于才摇头,打掉他的手,“……不是这样。”
从床畔的位置起身,她要拉开跟他的距离,好让自己不要被他的思维带着走。
冷静了几分看着他,“我不是你,我做不到若无其事。”
“你太自大了,明明是你欺骗在先,为什么还能这样堂而皇之的要求我不准离开?”
“也许寒总习惯了商场的冷漠无情,可我没你厉害,明知道你当年那样对查理夫人,我还能心安理得的跟你在一起,再说难听一点,你就是我仇人,我的良心会受到谴责。”
原本,她并不想太绝,只想着离开,成长,如果再见,她绝对不会躲他,可这个男人真的太狠了。
他只给了她一个选择,那就是走了再也不见。
她能怎么办?
关于他的问题,她也终于给出回答。
“爱?她很努力想冷笑,“那又怎么样?你可以欺骗我这么多年,完全剥夺了我的亲情,我要不爱能有多难?”
寒愈已经平静,可是听完她这一句,他一张脸不受控制,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一沉。
她看到了,却还是迈了一步走到床头柜边,伸手就要拉开抽屉。
下一秒却被他又一次一把扯回到床上,几乎摔在他胸膛。
“我的话你听进去没有?”男人嗓音忽然拔高,透着隐忍和压抑的响在她头顶。
听进去了,既然爱,那就留下。
可是她有更多的理由应该走,对谁都好。
她不去挣扎,只是仰眸看进他眼里,“听见了,我也回答了你……我可以不爱。”
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男人眸底猝然闪过的痛,像冰川倏然无声的皲裂,狠狠的看着她。
其实她某一瞬间曾经想过,明明他当初对她和查理夫人犯下那么残忍的罪,为什么还要爱她?不是一辈子自掘坟墓么?
还是他以为,这样给她的爱,真的是无尚弥补?
殊不知,他也曾经痛苦挣扎过,却抵不过自己的心。
夜千宠把手从他虎口艰难的抽出来,终于去拉开了抽屉,果然看到她的证件都在那里安静的躺着。
她伸手,拿了出来,柔唇紧紧抿在一起。
想要起身,手腕再一次被他紧紧扣住,很用力,用力到她都能看清他指节出的泛白。
良久。
“我这辈子没被女人甩过。”他嗓音生硬而压抑,“我说最后一次,走出这扇门,我绝不会去找你!”
与其说那语气是强硬威胁,不如说那是一种垂死挣扎。
的确,她还小,总是害怕听到一辈子之类的时限。
所以她果然是被压得喘不过气:只要走了,他不会再找她……
但她还是一言不的掰开了他的手,本来想说“再见”的,可是想到了他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无声的从床边起身,手里的证件紧了又紧,迈不开步子。
眼泪落下来之前,她回过身,弯下腰吻在他唇角。
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照顾好自己。”
声音很轻。
男人一动不动,只有身侧的拳头握得死紧。
那颗滚烫的眼泪砸到了男人干燥的上唇,待他感觉到冰凉时,她已经直起腰,转身快步逃离。
看着她慌乱的步子,那个抬起手背狠狠咬住的背影终于刺痛了他。
男人忽然一把扯掉尚未吊完的药水,连拖鞋也没穿,步伐如风的掠了过去。
夜千宠在意识到他追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从身后狠狠抱住,力气大到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他的呼吸很重,很热,很潮,起伏不定的洒在她脖颈间,连声音也是压抑过度的轻颤,“就当是我恳求!至少等我康复,好么?”
先前,是他说从不求人,她走了他也不会去求她回来。
可她现在还没走出这扇门,不作数。
她怔着,然后看到他紧紧抱着他的手背上血珠在一串串的往下滚,心头狠狠的一痛,“你是疯了吗!”
她终于去掰开他的手,转过来盯着他,“苦肉计用得不够是不是?”
猛然抬头,夜千宠看到他那双眼是红色的,眸底原本的幽深无情变成了灼人的血丝,像经受着莫大的痛楚,目光却固执的凝着她。
她狠狠怔住,胸口猛地窒息。
要多爱,多疼,才能让他这样一个面对生死都面不改色的男人出现这副模样?
写得我心肝肺腑都憋着疼……这种转折太痛苦了啊啊啊,之前哭着喊着说要虐的,都给我憋回去忍着!谁敢喊虐,拖出去亲伍叔八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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