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没法过的甄妙第二日起了个大早,让夜莺和雀儿去采了新鲜的荷叶来,然后指挥着青鸽做了荷叶糕,带着去了怡安堂。
天越来越热,走了这么段距离,还是伏在青鸽背上,甄妙脸上就出了汗,抬头看看白花花的天空,叹口气。
那匹冰绡碧罗不能压箱底了,好东西不用,就是浪费。
进了怡安堂的门,一股清凉之气就传来,甄妙舒适的呼口气,笑眯眯的走过去:“祖母,孙媳给您请安。还是您这里舒坦,孙媳等会儿都不想走了。”
“不想走就留下吃饭。”老夫人似乎心情不错,放下正在看的帖子笑道。
甄妙瞟了那帖子一眼。
浅黄色压海棠花纹图案,看起来就精致贵重。
老夫人开口道:“是一个老姐妹下的帖子,邀我去景泉山庄避暑。”
说着就忍不住笑了。
她这个老姐妹是将军府的老太君,二人是手帕交,后来所嫁的夫君都是武官,就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到了这把年纪,就极为难得了。
老太君下帖子请她去避暑,帖子里还抱怨了一件事。
去岁娶的孙媳年纪轻不懂事,管家就出了岔子,藏冰少了,结果如今冰价奇高,且还难买着,她一把年纪屋里冰盆不够,又耐不住热,只得让丫鬟们昼夜不停的扇扇子,结果中暑的丫鬟都好几个。
老夫人这个得意啊。
她孙媳今年才嫁进来,管家第一天就花两百两银子买了冰!
这种在老姐妹面前油然而生的优越感,怎么这么让人开心呢?
老夫人已经想好了回信的内容,看着甄妙的神情更加愉悦了。
“祖母,您要去景泉山庄吗?带孙媳去吧。”甄妙最擅长的就是一笑二求三撒娇,现在觉得这技能真管用。
老夫人摇摇头:“今年祖母六十大寿,哪里走得开,等来年带你去。”
“好。”甄妙脆生生答应着。
丫鬟禀告三夫人来了。
宋氏带着罗知慧过来了。
四郎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下了学才会来请安。
甄妙觉这位三婶情绪似乎不大好。
老夫人也看出来了,淡淡道:“宋氏,是不是老三又胡闹了?”
甄妙赶紧低了头削弱存在感,老夫人在晚辈面前完全不给三叔留面子啊。
宋氏表情僵了僵,脸上是极力忍耐的表情,可惜最终没忍住,用貌似平静的声音道:“老爷他为了画一副男子画像,跟踪人家整整一天,然后被人家打晕,卖到小倌馆去了。”
甄妙头垂得更低,快埋到胸里去了,呃,虽然她没有。
心里尖叫道,这是哪啊?哪啊?人们眼里高大上的国公府?
老夫人声音平静的让甄妙以为听错了:“赎回来了吗?别人知道他是谁了吗?”
然后就看到老夫人伸手敲了敲榻上的小桌几。
宋氏身子一颤,道:“赎回来了,老爷说他是国公府的管事。”
甄妙听了,脸色飞快扭曲一下。
这都是什么人啊!
老夫人习以为常的松了口气,凉凉道:“跟那个孽障说,无论他怎么胡闹,别让人知道他是国公府的三老爷,否则我拿小桌几砸死他!”
甄妙头垂得更低了。
还是让她找个胸把脸藏起来吧,在暴露对国公府的真实想法,被老夫人拿小桌几杀人灭口之前。
不一会儿,四夫人戚氏牵着年仅四岁的六郎进来了,请安后就悄无声息的坐着。
甄妙感激的看了四夫人一眼。
总算来了个人,不用再听镇国公府这些乱七八糟的秘闻了。
四夫人纳闷的看甄妙一眼。
甄妙回之一笑。
四夫人却冷冷淡淡的别开了眼,把六郎搂紧了几分。
甄妙悻悻地收回目光,老实坐着了。
四婶有些古怪倒是可以理解的,任哪个女子年轻守寡,整日憋在后宅里都会默默变态的。
又枯坐了一会儿,二夫人才姗姗来迟,一进来就请罪:“老夫人,儿媳今日来迟了,请您原谅则个。”
老夫人自然没有怪罪,闲聊了一会儿就提起让宋氏跟着管家的事。
宋氏眼底闪过惊诧,面上却还平静,大大方方的应下了。
甄妙暗想,这位三婶夫君被卖到小倌馆都能保持冷静,也确实没有什么能令她动容的了。
不一会儿,老夫人就要众人散了。
甄妙得了一起用饭的吩咐,又想把昨夜审问马婆子的事和老夫人说说,就没有离去。
田氏也留了下来。
这一次田氏先下手为强,其他人刚出去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随后对跟在身旁的三姑娘罗知真并一个年轻仆妇道:“跪下!”
“田氏,这是怎么回事儿?”老夫人脸色沉下来。
田氏跪着没有起身,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老夫人,都是儿媳管教不严,大郎媳妇摔下秋千的事,竟是和我们房有关,儿媳实在惭愧。”
“田氏,你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好好说。”老夫人神情莫名的扫了一眼怯生生跪着的三姑娘和一言不的年轻仆妇。
这仆妇,应该是三娘的奶娘吧?
倒是记不大清楚了。
田氏没有动:“老夫人,儿媳实在没脸站起来,也没脸说。方嬷嬷,你犯了这么大的错,还是自个儿对老夫人说吧。”
年轻的仆妇脸上是灰败之色,缓缓伏下身子额头贴地道:“是……是仆妇见三姑娘总是委屈的哭,心疼的厉害,得知是因为给大奶奶当出轿小娘受了辱,一时猪油蒙了心,才,才找了马婆子,要她想法子给大奶奶一个教训的。”
说着头磕得砰砰响:“这事都是奴婢自作主张,和二夫人、三姑娘无关,求老夫人开恩……”
方嬷嬷磕头磕得实诚,青石地面上隐约可见血迹。
三姑娘罗知真扑过来,吓得哭起来:“奶娘,奶娘,你别磕了,你流血了。呜呜,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讨厌大嫂的……”
年仅六岁的罗知真不明白,为什么她只是和奶娘抱怨了几次大嫂不好,奶娘就做出这种事来。
可小小的她已经懂得感动,奶娘是对她最好的人了,除了奶娘,再没有人会因为她几句话就愿意为她出气。
看着罗知真眼中满满的心疼和感动,方嬷嬷眼底深处闪过愧疚和怜惜。
她对不起三姑娘。
可她,实在没有法子。
田氏嘴角悄悄翘了翘,很快又露出愧疚表情。
老夫人冷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方嬷嬷,然后转头对甄妙道:“大郎媳妇,把马婆子带来。”
“祖母,马婆子就在耳房,由青鸽看着呢。”
片刻马婆子进来,所述的和方嬷嬷别无二致,说完不停打自己耳光:“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是奴婢猪油蒙了心,为了几两银子就做了糊涂事!”
老夫人脸色难看的挥手:“把她们两个带下去,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老夫人开恩啊——”
马婆子尖利的声音久久不散,方嬷嬷直到被带下去都一声未吭,只是踏出门口前回头望了三姑娘一眼。
三姑娘已经哭哑了嗓子,跌坐在地上孤单无助,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老夫人皱皱眉,不满地看田氏一眼:“田氏,三娘自幼养在你身边,不求你把她教导的像元娘那样大方懂礼,至少也要纯善开朗,不然你这做嫡母的也有责任。”
当着甄妙的面说这番话已经算重了,毕竟今日这事二房总是有责任的。
田氏虽觉得面上无光,心中却松了口气。
两害相较取其轻,比起元娘被现,如今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甄妙却不干了,想到就说:“祖母,今日之事孙媳觉得很受打击。”
见老夫人望来,咬着唇委屈道:“原来孙媳在那些下人心里,还不如几两银子。”
老夫人想笑又没笑出来,再一琢磨甄妙的话,又觉得另有深意。
国公府对下人一向不薄,像针线房那种讲手艺的地方,寻常的丫鬟婆子月钱都有一两,那马婆子到底多贪财,为了几两银子就去害府里的大奶奶?
如果这事是真的,证明府里下人对大郎媳妇的定位出了问题,可自从甄氏嫁进来,自己并没表现出对她的不喜,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是假的……
只要这样假设一下,老夫人就觉得心里一堵,不愿再深想下去了。
没有心情再多言,老夫人把人打了出去,然后在杨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
杨嬷嬷点点头出去了。
老夫人坐在榻上,靠着绛紫色引枕出神,放在手边的茉莉花茶已经凉透了也没喝上一口。
过了大半个时辰杨嬷嬷才进来:“老夫人,老奴审问过了,马婆子说的应该是实话。至于方嬷嬷……老奴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偏偏和马婆子的话又能对上,且态度坚决,实在问不出什么了。”
“如此,此事就罢了吧。”老夫人叹口气,淡淡道,“去和田氏说一声,用心教导着三娘,实在不行,就把三娘放到我这来。”
“是。”
罗天珵下了衙,听了早上请安的事,莫名其妙的拉着甄妙下棋。
甄妙一拒绝,那人哀怨的目光就落在她的一马平川上。
去你的一马平川!
甄妙嘴角抽了又抽,硬着头皮答应了。
不到一刻钟,就被对方杀的只剩下光杆司令。
“懂了没?”
“什么?”
“做不到擒敌先擒王没什么,一步步蚕食对方的人手,最后只剩下孤家寡人,也很有趣呢。”
甄妙呆呆的呃了一声。
罗天珵无奈。
看来还是没听懂。
不得不解释道:“我指的是早上的事儿,你别往心里去,也别憋闷,有的敌人慢慢玩也没什么,把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玩死更有趣。”
甄妙黑了脸:“你以棋喻事?”
“嗯。”罗天珵不知道甄妙黑脸干什么,却有些高兴,还好她终于明白了。
甄妙猛地单脚站了起来,黑着脸把棋盘一拍,棋子飞了起来,吼道:“有事说事,你下棋做什么!”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是吧,是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