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头点上一根烟道:“说这话,大概是在九年前吧……对,就是九年之前,有个女人忽然来了算命街,逢人就问能不能给他家孩子挡阴阳眼。”
“这个活儿,别说当时算命街前前后后这几十号人都没有那个本事,就算有,也不敢接啊!那女人都要急哭了。”
遮阴阳眼,就算在术道当中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去接。
术道里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老天爷赏一碗饭吃,才给一个人留了阴阳眼,让那小子从小就能通阴阳、辨鬼神。这种人天生就该当术士。有人替他遮了阴阳眼,就等于帮他挡了一辈子祸,肯定要遭报应。
因为,术士入行之后,等于要跟鬼怪纠缠半生,祸福生死,实难预料。遮上阴阳眼,就等于抹掉了一个术士,那么老天就会把该他做的事情,交给替他遮眼的人来做。
所以,真正的术道高手遇上天生阴阳眼的人,要么引他入门,要么是装成什么都不知道,很少会替人遮眼。
算命街不懂行的人接不了,懂行的人不敢去接,也没那个本事。
董老头继续说道:“那女人街头街尾地转了好几圈,可还是不死心,几乎天天都来算命街找人求人。当时,不少人躲着她走,也有人劝她死心吧,可那女人就是不听,还是天天的来。”
老董说到这儿忽然话锋一转道:“对了,那女人过来找人的时候,还来了一个人,挨着个地给我们了钱,还嘱咐我们说那女的疯了,千万别跟她一块儿疯,要是她出了什么事儿,他就找我们负责。”
老杜顿时气得额头青筋暴跳:“那个钱的人是谁?”
董老头道:“有人认识他,说是市里一个画画的,叫什么洋。”
“我草他么的!”老杜咬牙切齿时,谢婉华却拉住了老杜的手臂,示意老杜不要冲动。
董老头只当没看见老杜作,继续说道:“后来街上有个二溜子就打起了那女人的主意,直接找到她,说能帮她家孩子遮眼,骗了那女的不少钱……”
老杜咬牙道:“你们当时就没人提醒一下吗?”
董老头看了老杜一眼:“你是不懂咱们这行的规矩吧?挡人财路那是大忌。再说,那小子最后也没得着什么好儿。”
我示意老杜不要说话之后,董老头就继续讲了下去:“那特么小子仗着自己有那么点靠山,骗了钱还没跑,就在算命街晃荡。没几天工夫,那女人就找来了,还说他家爷们儿是警察。”
“那小子也没当回事儿,还把那女人损了一通。没想到,当天下午那女人就带着警察来了,领头的就是这区的分局长。”
我看向老杜时,后者点了点头:“这边分局长是我战友,我们两家走得很近。”
老董莫名其妙地看了老杜一眼,才继续说道:“那几个警察二话没说就把那小子抓走了,关了十多天才放出来。后来那小子回来的时候,我们就问他到底怎么了。”
“那货一开始没说,后来喝多了才交了实底儿。他骗的那些钱已经够判他了,再加上他骗的是警察家属,进了局子还能有他好果子吃吗?”
“那小子后来实在没招儿了,就跟那女人说他认识一个高手,肯定能帮她给孩子遮眼,但是得那女人自己上门去求他。那女人估计也是没招儿了,竟然信了他一回。”
“后来,那女人特意去找了分局长说是不想追究了,可是分局没打算轻易放那小子,拘了他快半个月才把人放了。那之后,那女人就再没来过。”
我立刻追问道:“那小子介绍的人是谁?”
董老头道:“当时,我也挺好奇。三溪这地片儿上,吃这碗饭的全都在算命街混,我怎么就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尊大菩萨?”
“那时候,别看那小子喝多了,打死也不肯说那人究竟是谁。说是,怕泄了那人的底儿,被他弄死。”
“我当时还问他,你告诉那女的找人的时候,怎么不怕被弄死?那小子说,他当时要是不给出这么个人来,警察饶不了他,不得已才露了那人的底儿。”
“我们当时都觉得他顺嘴胡咧咧,谁也没当一回事儿。这事儿,也就那么过去了。”
老杜不等我开口就急声道:“你说的那小子是谁,现在在什么地方?”
“死啦!”董老头道,“那件事儿出来不长时间他就死了,我听说死得蹊跷。当时,有人看见那小子大半夜的在马路中间晃悠,好像是一门心思等车过来撞他。”
“后来真来了一辆大挂。本来那大挂车都减速了,还一个劲儿地按喇叭,谁知道,那小子自己往车头撞,当场就撞死了。听说当时*子都压出来了。”
人死了!
我皱着眉头看向了老杜,后者沉声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董老头想了半天才说道:“大号好像是叫于秀辉吧,我叫不太准……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小涛子。”
“谢谢了!”老杜道了声谢,就领着我们去了分局。分局的民警没用多一会儿的工夫就查到了小涛子的资料。那人的大名确实叫于秀辉,活着的时候是这片上的混混,偷鸡摸狗的什么都干,主要的营生还是盗窃。
史和尚拿着资料道:“就这么一货,还能联系上术道高手?那人不能是他亲戚吧?”
“应该不是。”我摇头道,“如果他们真有什么亲属关系,于秀辉也不会死得莫名其妙。按董老头的说法,他当时说不定是被鬼迷了才去撞车。我觉得那个术士出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老杜翻着资料道:“我觉得,既然于秀辉是个小偷,那么他在盗窃时无意间遇上那个术士的可能性更大。”
史和尚反驳道:“那那个术士当时怎么不杀他?”
“因为留他有用。”老杜道,“虽然我是警察,但是不得不说,有些事情交给那些混混去办,说不定更有效一些。我去查一查那于秀辉。”
老杜连着挂了几个电话之后道:“查到了。派出所那边说,于秀辉活着的时候,经常在梧桐街一代活动。”
老杜从电话里翻出地图,用手划了个圈:“差不多就这个位置……我现在马上找人查查那里有没有形迹可疑的南方人。”
老杜继续道:“那些小偷一般都有自己活动的地盘,很少跑到别人的地方伸手,而且,他们到了地盘外面想要办事儿,可能就不灵了。我估计,那人应该就在于秀辉生前活动的范围之内。”
我沉声道:“你要多久才能查到可疑的人?”
老杜摇头道:“不好说。查那些有案底儿的人容易,查住户费点劲儿,尤其是流动人口,就更费劲了。八年多过去了,那人还在不在梧桐街,谁能叫得准?”
我想了想道:“这样,你带我去梧桐街,最好能找个高点的建筑。有了范围,我试试能不能把他算出来。”
老杜眼睛一亮:“梧桐街离这儿不远,我们走。”
这一番折腾下来,差不多已经到了晚上,老杜开车赶到梧桐街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老杜的导航仪却在这个时候变得一片混乱,我们的汽车也绕着一道马路兜起了圈子。
我现汽车两次经过同一栋楼之后立刻转头问道:“老杜,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车好像开不出去了……”老杜的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
“停车,我下去看看。”史和尚跳下车去,先从背后抽出两截铁棍,双手一和把两截棍子给拧在了一起,又从身上拽出一串铜铃,挑在铁棍头上,单手举起铁棍走站在汽车前面:“车慢点开,跟着我走。”
史和尚虽然在大步前行,被他挑在棍子上的铜铃却纹丝不动,甚至没出半点声响。看样子,他棍子上的那串铃铛应该是某种类似于打鬼金钱的法器。
史和尚差不多走出五十多米之后,他棍子上的铜铃忽然响了起来。一开始铜铃还是微微颤动,到了后来,却出了尖锐刺耳的铃声。
史和尚喊道:“来了!吴召,你看好车里。”他自己则挑着铜铃挡在了车前。
短短片刻之后,原本垂在史和尚棍子上的铜铃忽然扬了起来,像是被某种力量牵着横在空中剧烈颤动,牵扯铜铃的红绳也在空中摆动了起来。史和尚的铜铃应该可以指引出鬼怪袭来的方向。
我不由得目不转睛地看向铃铛时,那一串铜铃也开始慢慢地往汽车驾驶室的方向挪动了过去——鬼魂从那个方向来了?
我暗道了一声“不好”。我现在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铃铛指引的方向最不利于我出手。
史和尚稍稍一挪脚掌,自己靠向老杜的方向,恰恰就在这时,他手上的铜铃忽然往后扬了起来,铃心直奔汽车挡风玻璃上指了过来。
铜铃现在指的肯定不是我和老杜,那就只能是坐在后排的谢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