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动,并不带表对方也不能动。
门口的鬼魂已经把双手按在了地上,十指如钩地抓动着地面,往我跟前爬了过来。指甲挠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一寸寸往前逼近时,写字台的方向也传来了“咣当”一声闷响。
那是抽屉从写字台上掉下来了。从抽屉里钻出来的女鬼也披头散地落在了地上,往史和尚身上爬了过去。
从两个方向爬过来的女鬼虽然离我们有远有近,却都在小心地控制着速度,如果按照现在的速度前进,她们应该会同时碰上我和史和尚的脚尖。
厉害!
从两只女鬼同时逼近的那一瞬间,我才弄清对方的目的。
他不是想要我们的胳膊,而是想让我们拼命去保住自己的手臂。
就像那女人说的一样,只要我们舍得一只手,完全可以打破对方的咒术,但无论是我想使用罗刹突围,还是史和尚想要使用佛门手印斩鬼,都必须要两只手配合才能奏效。
我们断臂之后的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如果,我们没完全失去理智,下一个动作肯定是全力保住同伴的手臂,只有保证我们当中有一个完好无损的术士,我们才有冲杀出去的希望。
这个人会是谁?是我,还是史和尚?
人都有私心,都希望能全身而退的那个人是自己。
更何况,我和史和尚还是萍水相逢,从来就没什么生死之交。我会为了他断臂,还是他会为了我拼命?
答案只有一个,我们都会去等,等着对方先沉不住气,等着对方去做那个断臂自救的人。
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不会动手,可是到了女鬼扣住我们要害的那最后关头,我们还有机会出手自救,或者是救人吗?
我们的对手要的就是这种结果。只要我和史和尚都陷入了这个死局,那么我们就在劫难逃了。
不对,应该说,我们现在已经在这个局里了。
无数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飞旋转动的瞬间,我忽然感觉到脚面一凉,从两侧传来的压迫感也一下挤住了我的脚掌。
鬼魂抓脚了!
我的身形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腿上、肩上的剧痛却同时传了过来。
咒术控制的是我的四肢,而不是双肩,刚才我没有移动脚步,才没觉腿上还有咒,现在,却等于是被强行绑住了双脚。
我能感觉到身后的史和尚也在颤抖,只不过,他也丝毫没有挪动身形罢了。
仅仅几秒钟之后,我就觉得两只膝盖先后被人握在了手里,刺骨的寒气穿过我的护膝直钻骨缝。我额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我忍不住低头看时,却看见一张扬起来的鬼脸。对方散开的瞳孔同样盯在我的脸上时,鬼魂竟然迟疑了一下,按住我双膝的手臂缓缓停了下来,像是不敢再往前挪动了。
这时,站在我背后谢婉华却声嘶力竭地喊道:“姐夫,你别动,别动……我求你了……你别动……”
老杜在动?他想救人。
我分明听见背后传来了血珠落地的声响和老杜忍不住吸气的声音。
咒术割开皮肉的剧痛不下于有人用刀一点点剥开皮肉、挑开骨缝,用最慢的速度割掉一个人的臂膀,就算是铁铮铮的汉子也不可能丝毫不皱眉头。老杜在挣扎,他也同样需要时间。
顷刻之后,谢婉华的哭声就盖过了我们身后的滴血声:“姐夫,你别动了!姐夫……”
谢婉华的哭喊就像是在催促鬼魂的信号,原本已经停在我膝盖上的鬼魂却在这时双手揽住我腰间,一点点地爬了上来。
我额头上的冷汗随着鬼魂的逼近流向鼻尖时,女鬼的双手也搂在了我的脖子上:“你上当了!”
“你也上当了。”我嘴里轻轻吐出的一句话,顿时让女鬼脸色一变,等到她想收紧按在我脖子后面的手掌时,我一直垂在身边的双手,掌心已经一左一右同时忽然翻出两枚开了刃的青蚨镖。
我的手臂没动,仅仅使用手指卡住了青蚨镖的钱眼儿,单凭指尖弹动的力道,将两枚暗器左右交叉着往自己身前弹了过去。暗器化成的两道冷光紧贴着我胸口划出一道“x”形状的光影时,贴在我身上的女鬼也被生生分成了四段。
支离破碎的鬼魂还没完全落地,就在空中炸成了飞舞的磷火。
我不等屋内再起变化,右手指尖勾向了腿上的匕,手指顶住刀上的挡手往上一挑,七寸长的匕顿时脱鞘而出,直奔空中飞了过去。
我猛一回头之下,张嘴咬住匕刀柄,转动着脑袋往自己的伤口上割了下去。我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之后,我刚才还鲜血淋漓的手臂立刻挣脱了束缚。
我割断丝后,立刻甩开匕,双手结成法印,举在胸前怒吼道:“三星震宇,开——”
我举手指向门外的瞬间,走廊当中接连传出了三声像是鞭炮爆炸似的巨响,尖锐至极的鬼哭声也在那一瞬间从门外传了过来。
这时,史和尚的方向也传来一声怒吼:“给我破——”
“轰”——
史和尚的怒吼还在空中回荡,卧室门外就翻起了一阵冲天火光,原本还死死挡在我面前的大门顿时在火光的冲击之下四分五裂,往我面前狂舞而来。
我挥手劈开身前的木板之后,像萤火一样的绿光已经从门外涌进了屋里。
站在我边上的史和尚转头对我一笑之间,挑了挑拇指。
我们虽然谁都没有说话,但是都知道我们用了一样的方法。
我确定自己拦不住老杜之后,就在不断地想着怎么能从陷阱当中全身而退。
我站在走廊上投出那一卦之后,看似赌气般地没去捡起三枚铜钱,实际上却用脚把三枚铜钱踢成了三星镇域状态。当时,没用占命钱,而是用了打鬼钱,就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启动阵法给自己打开大门。
铜钱儿,对我们吴家人来说,既是法器,也是符箓,更是武器。以前没用,是我没有必要去动用这些东西,刚才如果不是被逼到无计可施的程度,我也不会冒险去赌我的对手看不出我用铜钱儿在外面摆阵。
史和尚也用了跟我一样的办法,他把金刚杵从屋里打出去,就是为了让金刚杵在从外面动攻势。只不过,金刚杵的威力比打鬼钱大了很多。
我和史和尚都很清楚我们的对手想干什么,只不过,我们都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出手而已。
对方的咒术应该并不高明,如果他能做到千里之外咒杀术士,也就用不着想方设法地把我们骗进屋里,设下陷阱了。所以我敢肯定,那人不是在门口,就是在我们对面的次卧室里。
我贸然动三星镇域,虽然能吓到对方,却未必能让我们脱困,所以我一直在等对方即将大功告成,精神松懈的时机。
史和尚也是如此。
我们刚才法器引起的两次爆炸,肯定有一次伤到了对手,可我却没有心思去看对方究竟伤得如何,转身过去把老杜给扛了起来,纵身向楼梯上跑了过去:“和尚,你扛着谢博士,赶紧往楼上走。”
老杜在我身上挣扎了一下,我立刻沉声说道:“你要是相信我,就听我把话说完……”
我一边低声和老杜说话,一边往楼上猛冲了过去。没过一会儿的工夫,史和尚就从我们后面冲了上来:“后面有鬼追上来了!我……”
“别废话,往楼上冲!”我怒喝之间,从身上抓住一把打鬼金钱,看都没看一眼就狠狠砸在了楼梯上。金钱落地,火星四起,与阴气碰撞之后掀起了阵阵红光的打鬼钱,像是一个个燃烧的火球,顺着楼梯扶手间的空隙一层层向楼下崩落时,凄厉的鬼哭声也随之而起。
我抓着楼梯扶手往下看时,下层楼道已经被狂舞的磷火完全覆盖,红芒迸射的打鬼钱却还在绿色的磷光中来回弹跳,红光所过之处,仍旧有鬼哭在不断传来。
我却已经无暇再去看什么楼下的情景了,背着老杜一路往天台上冲了过去。等我冲到楼顶,才看见楼顶边缘坐着一个身材相对瘦小的男人。
我把老杜放在一边儿,和史和尚一左一右跟那人对峙在了一处:“朋友,已经到了这步,你不该自报家门吗?”
“岭南咒门,杨家凯!”对方抬头道,“两位怎么称呼?”
“东北先生,吴召!”
“佛门散人,寻花。”
“东北先生?”杨家凯自嘲似的笑道,“没想到,我竟然栽在了一个不入流的东北先生手里。可笑,实在是可笑。”
“是不是你杀了婉乔?”老杜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为什么要杀她?”
“是她先不陪我玩的!”杨家凯竟然像是小孩一样理直气壮地叫道,“她不陪我玩就该死!她身边所有人都该死!要不是我一开始就答应过她,不伤害你,你以为你还能活下去吗?”
杨家凯叫道:“本来,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她凭什么不陪我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