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向城墙上看过去时,整座悬镜司已经被人团团包围。悬镜司四周的城墙上到处都是身穿蓝衣、斜背长刀的武者。不用看他们的身手如何,仅仅是他们身上那种不动如山的气势,就足以证明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剽悍之士。
这一次,不仅仅是我,就连孙一凡和林镜缘的脸上也露出了惊骇的神情。
我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花烟雨从武士背后缓步走了出来:“诸位同道,久违了,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我沉声道:“太虚圣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与悬镜司之间的私人恩怨,太虚圣地也想强插一手吗?”
花烟雨笑道:“你和悬镜司的恩怨,我当然不会过问。但是你想逆天改命,我就必须过问了。”
我脸色一沉道:“你也是护道人?”
“我是天!”花烟雨笑道,“难道,你不知道‘太虚’的意思就是‘天’吗?”
花烟雨在城头上挪动了一下脚步:“如果按照辈分算,你们应该叫我一声师叔。”
我猛惊道:“你是半命道的传人?你是天脉?”
“说对了。”花烟雨道,“从半命九子第一次逆天改命开始,天脉就成了护道人。多少年来,只要九子改命,天脉就会暗中出手阻止,九子从没齐心的原因就在这儿。”
我咬牙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年的半命十恨当中就没有天脉吗?”
“哈哈哈……”花烟雨笑道,“天脉恨的是什么?天道不公。谁说天道就一定要公正?既然天道本就不公,我们又有什么好恨的?跟着天道的安排往下走就是了。况且……”
花烟雨一顿道:“惩治了你们这些意图逆天的孽障,天道也一样会降下奖励。天脉现在不已经得到术道第一的太虚圣地了吗?”
林镜缘沉声道:“原来,你们一直不肯完全消灭半命九子的原因,是为了得到天道的奖赏。”
“养贼才能自重,这不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吗?”花烟雨理所当然地说道,“过去的圣主就是太过心急,不等半命道积蓄力量就出手剿灭。这样一来,太虚圣地能得到多少奖励?现在好了,你们连天脉指定的护道人都干掉了,我再出手剿灭你们,应该会得到更多的嘉奖吧?”
花烟雨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我的心却沉向了谷底。
难怪般若寺把通天镜交给我之后要封闭山门;
难怪红顶府一直按兵不动;
难怪地狱门始终都不肯露面……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太虚圣地才是真正的护道人,他们只是不想去蹚逆天者与护道人之间的浑水罢了。
花烟雨扬声道:“古师兄,不想现身一见吗?”
“古飘然?”
我转头看向四周时,古飘然果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花师妹,好久不见了。”
花烟雨道:“你说一生不会骗我,可你还是说了假话。你说逆天的时间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可你带来的是什么?是通天宝镜吧?逆转天数已经开始了吧?”
古飘然长叹道:“你怎么认为都好,反正,半命九子之间的恩怨也要结束了。”
“说得对!”花烟雨挥手道,“杀!”
站在城头上的太虚武士同时抬起劲弩指向城下。
“迎敌!”
“抢回城墙!”
孙一凡、林镜缘齐声令之后,城上城下同时箭雨狂飞。双方人马隔城对射,悬镜司却吃了地势不利的大亏,经历了一场大战的悬镜司术士接连倒地,从城上跌落的太虚武士却寥寥无几。
孙一凡怒吼道:“诛魔堂二品以上术士随我冲阵,其余人保护吴召周全!”
诛魔堂高手应声而出时,林镜缘也厉声喝道:“林家一品术士,随我迎敌!”
两个人在怒吼声中力迎漫天箭矢,向城头上飞纵而去,转瞬之间与城上高手战成了一团。太虚圣地仅仅派出了两队人马就接住了孙一凡和林镜缘,大半高手却还在向城中狂倾箭雨。我和古飘然连连倒退之间,守卫在我们身边的术士也在接连扑倒。
已经伤亡殆尽的悬镜司绝不是太虚圣地的对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对方杀光屠尽。我忍不住沉声道:“古老头,你就没有后手吗?”
“我……”古飘然犹豫之间,我忽然听见城外传来一阵轰隆巨响。等我往外看时,却看见四面城墙背后陡然起立了一座像是塔楼般的建筑,大批身穿黑衣的武士从塔楼上现出身形,居高临下地向太虚武士举箭狂射。
花烟雨以身上蓦然荡开的气浪将纷飞箭矢推向远处之间,人也跟着开口道:“九重阁!半命道最后的伏兵果然是你们。”
沈临脚踏重楼冷声道:“天高十重,阁高九重。我九重阁高达十层之时,就是九重阁逆天之日。”
花烟雨沉声道:“九重阁现在阁高十重了吗?”
沈临沉声道:“九重阁仍旧只有九重,可是我们地脉传人已经不想再等了。十阁不出,我们仍要逆天。”
花烟雨冷笑道:“你们注定逆天不成,半命道也注定要在今日彻底断绝。”
花烟雨挥手之间,围绕在她身边的术士忽然扯掉了罩在身上的蓝袍,身形冲天而起,直奔九重阁方向冲杀而去。
我眼看着其中一人双掌排空轰向了沈临,后者举掌相迎。两人掌力凌空爆开之后,沈临脚下的木阁轰然炸裂,碗口粗的木方四下崩飞,无人可当,沈临的身形也被生生压下了城头。
两人仅仅一次交手,沈临就落入了下风,对方武力之强可见一斑。我忍不住看向了古飘然:“你们还有后手吗?”
古飘然道:“现在只能看你的了。”
我惊讶道:“什么意思?”
古飘然道:“你能触动命运丝线,我们就都有救;你一旦失手,我们必死无疑。等着吧,送你逆天的人很快就会过来。”
古飘然的话说完不久,我就听见悬镜司大门的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响。等我回头看时,却看见我爷带着数百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爷……”我刚要冲上去,就停住了脚步。
那不是我爷,肯定不是,他只有我爷的相貌,但是气质却截然不同。他是谁?
“这……这……”古飘然也愣住了。
看样子,古飘然本来以为“我爷”会带来高手增援,却没想到他带来的只是一群带着神算白幡的算命先生。单单从他们走路的姿势上就能看出那些都是街头巷尾摆摊算命的普通人而已,他们能做什么?
这群人出现的瞬间,花烟雨却变了脸色:“杀了那些命师,快点!”
城上武士瞬时间调转箭锋对准了算命先生乱箭齐。可是,那些双目成盲的算命先生却像是没听见头上呼啸而来的箭矢声响,仍旧四平八稳地向城中走来。
“快躲——”我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去救援我爷时,却看见密如暴雨的箭矢在他们附近蓦然失去了力道,好像是天上飘下来的落叶,纷纷掉向了地面。数百名算命先生浑然未觉地踩着地面上的箭矢向我们大步而来。
站在城上的花烟雨忽然起身俯冲而下,双掌并做一处拍向了队伍中心。没等对方的掌风贴向先生头顶,人群之中忽然爆出一股劲气,向花烟雨反迎而去。两者的劲气凌空相撞之间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花烟雨被推上半空,迎击对方的高手脚下的地面也瞬间炸开了一片石纹。
算命先生的队伍迅速绕开了那人继续前行,我也看清那人的面孔——豆妈!
豆妈抬眼看向花烟雨时,后者冷笑道:“原来是手下败将。”
豆妈冷声道:“你赢过我吗?”
花烟雨笑道:“起码,古飘然一辈子都没骗过我。这一点你就输了。”
豆妈的脸色瞬时间一白,花烟雨却趁势向豆妈猛攻了过去。豆妈仅仅迟疑了一下就落入了下风,花烟雨却不停地说道:“谣门的男人如果一辈子都不骗一个女人,那能说明什么?”
“说明,她不值得我骗!”古飘然忽然开口道,“花烟雨,我当年曾经答应过你,一生不对你说谎,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心里只有一个人,就是豆豆。”
“你骗我!”花烟雨怒啸道,“你不是过誓,不骗我吗?”
古飘然沉声道:“我确实没有骗你,我心里只有豆豆。烟雨,你也一把年纪了,应该知道男人有时候骗女人,并不代表不爱她。”
“你……”花烟雨心神剧震之间,豆妈掌风暴起,瞬时间把对方压回了平局。
花烟雨却怒喝道:“你一次又一次地骗黄豆,她甚至被赶出了九重阁,难道也是因为爱她?”
古飘然道:“我是为了豆豆逆天。不改命数,我早晚会死于非命,与其让她跟着我陷入危局,不如等我逆天之后才说明真相。况且,九重阁也在积蓄力量,这个过程中必须铲除异己。豆豆的性格太过耿直,一直待在九重阁对她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不如先让她出来的好。”
“豆豆每走一步,都在我的安排之下。我能知道她平安就足够了。”
“混账!”花烟雨厉声怒吼道,“你放不下她,我今天就让她先死在你眼前!”
“谁死还不一定呢!”豆妈挥掌再进之间,将花烟雨逼向了远处。
我爷也带着一群算命先生走到了空地中间:“古飘然,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