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不是姓沈吗?”昭昭追了上去,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们为什么都叫你简童?”
在自己的房门口,女人停了下来,扫一眼身后的昭昭,少女的眼中有着畏惧,眸光辗转间,便明白了,眼前这个少女,因何一改从前在自己面前时候的天真烂漫,却多了畏惧。
“昭昭,你怕我,对吗?”
女人不答反问。
对面的少女稚嫩的面孔上,“刷拉”一下,红成了猴屁股,脸上尽是被人一眼看穿的尴尬:“没有没有,老板,我怎么会怕你。老板人最好了。”
一只冰凉的手,摸上了昭昭的脸,少女打了一个哆嗦,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偷偷看向她的老板,却撞入了一双氤氲着悲恸的眼眸里,深沉又无奈,“老板……”
“昭昭,我如今,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出生的时候,我爷爷给我取名简童,因为爷爷姓简,爸爸也姓简,我是简家的女儿,叫简童。
爷爷去世了,我得罪了不能够得罪的人,简家就没了简童这个人。
再后来,他们给了我一个‘沈’姓,他们说我从今以后叫做沈童。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你喊我老板,我反而更加自在。”
她的拇指抹掉了昭昭脸上的泪:“乖孩子,哭什么。”想了想,她走进卧房,扭头对门口的昭昭招招手:“你也进来。”
说完之后,就打开了墙角的保险柜,小心翼翼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档案袋:“昭昭,什么愣,坐啊。”
她一边招呼昭昭,一边自己也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打开手中的档案袋:“如果有一天,我先离开了这个世界,你就拿着这个,去找汇成律师事务所的方程方律师。
‘忆居’对我而言,很重要很重要,比我的命,还要重要,以后我不在了的话,你就不能再动不动哭鼻子了,帮我打理好这家民宿吧。”
昭昭再天真纯真,也听出了不对味儿,“老板,你不会是要……离开这里了吧?”她怎么听着,更像是吩咐遗嘱?
啊呸呸呸,胡说八道,老板长命百岁!
昭昭心里安慰自己。
女人站了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不解释昭昭的疑问,揣着手里的档案袋,就往门外走。
“老板,你要去哪里?”
女人在前面走,走的有些急,有些趔趄,昭昭七嘴八舌的批评:“老板,你的脚又不便利,慢点儿走慢点儿走。”
跟着老板,昭昭站在民宿最偏僻的那个角落的屋门前。
“老板,平时你不是不让我们靠近这里的吗?”
女人不理会,钥匙在孔里一拧,门便吱嘎一声打开,推开门,屋子里有些暗,按下灯开光,一下子,便亮了起来。
昭昭“嚇~”了一声,“遗……遗照……”
“昭昭,别怕。
她叫阿鹿,是个很善良很善良的女孩儿,和你一样善良。”
女人上前点灯,上香,一边说道:“阿鹿很善良,善良到因为救我,失去她的性命。
阿鹿是躺在我的腿上,闭上眼睛的。
她闭上眼睛前,还在说着对这个世界的向往。
她说,她喜欢洱海的天和地,还有远处的玉龙雪山。
她这辈子的愿望,就是在洱海边上,开一家民宿,不用太大,自由平和没有世俗的纷争。
她走了,没有能够实现她毕生的愿望。
她用自己的性命救下了我。
她的愿望,就是我毕生的愿望。”
原本对于突然入目的遗照而感到了一丝害怕,渐渐在女人平和缓慢的陈述的话语中,悄悄散去,昭昭再看向那张遗照中的陌生女孩儿的时候,似乎,都觉得善意和温暖:
“老板是个好老板,阿鹿老板也是个大好人。”
闻言,香案前的女人,却稍稍顿住了三秒……大好人……她轻笑了一下,眉眼舒展开了,“阿鹿,这个丫头说你是大好人,这个年头,还会用‘大好人’来褒奖一个人,也只有昭昭这丫头了。”也只有昭昭这样心思单纯质朴的女孩儿了。
“老板,我说错了什么吗?阿鹿老板保护了老板,阿鹿老板当然是大好人了。”
“不,你没错。”女人上了香,轻巧的擦了擦手,转过身,面容和煦:“你说的很对,昭昭,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改变现在的自己。
你这样,很好。”
她说的极其严肃认真,但是对面的那丫头,听得一脸不解迷惑,女人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听不懂那才是最好的。
若是听懂了,那便成了一个有故事的人……不好不好。
她重新拿起刚刚搁置一旁的档案袋,递给了昭昭:“昭昭,我问你,你喜欢‘忆居’吗?”
“喜欢啊。”
“那我再问你,我要是很久很久都不在忆居,你能够将这家民宿打理好吗?”
“办理入住退房我都很熟悉啊,小餐厅有贵阿姨,整理客房有祝婶婶,还有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小方子也会去做的啊。……不对啊,老板,你今天好奇怪哦。”
“昭昭,你听好,如果我不在了之后,你就拿着这个档案袋去找汇成律师事务所的方程律师。
方律师帮助你,一起办理我名下所有遗产的继承手续,包括这间民宿,过户到你的名下。
但是昭昭,如果你接受了这份遗产,那你必须帮我做一件事。
就是阿鹿,每年清明、忌日都要给阿鹿烧纸钱,缝初一十五要来打扫一下卫生。”
“老板,你到底再说什么啊!什么遗产不遗产?
老板,你干嘛要给我遗产,你为什么要交代医嘱一样交代我!
老板!是不是今天那个坏人!
是因为他对不对!
那个人要伤害老板对不对!
我不要!”
“别激动,昭昭。”她想劝那丫头,但这丫头今天执拗的很,只好一把抱住:“昭昭,你这么激动,我怎么跟你说原因呢。”
听到这句话,昭昭才停了下来:“好,我不激动了,老板你说。为什么啊,好好的要交代遗嘱。”
“先呢,公证遗嘱呢,在其他国家都很正常的。
你看啊,我没有家人了,以前的家人不要我了。
这三年,你是呆在我手边的,遗嘱给你我放心啊。
其次,公证遗嘱不是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只是因为万一,意外,我的身体不太好,万一短命的话,那到时候,你看我又没有亲人,遗产给谁呢,当然现在要提前写好遗嘱公证啊。对不对?
还是你希望,我的遗产都给了那些不要我了的家人?”
“真的?真的外国人都是这么做的?只是以防万一?”
“真的,骗你~你~是小狗。”
“好吧。”
小丫头噘着嘴还有些不高兴,但倒是不再闹了,摸了摸昭昭的脑袋,女人嘴角露出浅笑……这丫头啊这么好骗,将来希望她遇上一个她爱的也爱她的男人,幸福的过一辈子。
……
赶往医院的车子上,沈修瑾悠悠转醒。
“吓死我了,你终于醒了。”郗辰一颗心放下一半:“叫你逞能,来到大理之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这三年来,又把自己忙得陀螺一样,你真把自己当做铁人了?”
沈修瑾抬手摸了摸脑袋上裹着的纱布,思绪一下子清明了起来,启唇张嘴,声音就剩下了嘶哑:“他伤的?”
虽然是问句,但沈修瑾神态中却是肯定。
“记起来了?
看来还挺耐摔的,呵呵~难怪你那个心头宝认定你装晕博同情,耍新花招。呵。”
听着郗辰的奚落,男人心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似的,强忍着不知道是头痛还是心痛,重重呼吸了好几下,才道:
“不怪她。”
郗辰听不下去了:“喂,你有病吧!你都摔成那样了,她冷眼看着就算了,还奚落你装晕博同情,说你这又在玩新花招。你还说‘不怪她’?
我看你真的是把脑子给摔坏了。”
“我没有病。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阿辰,我从前对她,确实用过很多手段,她现在不信我,别人都能够说她的不是,惟独我,不能够。”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苦胆都苦出来了,“我从前不信因果有报,你看,报应来了。”
“你……”郗辰恨铁不成钢,气恼道:“好,就算你说的都对。那也应该向她解释清楚,你会摔倒受伤不是因为装晕,是因为你身体大负荷,又连续好几天没有休息?”
“你跟她说了这些?”沈修瑾面如死灰,紧抿着嘴唇望郗辰,后者本心想要气一气他,“是啊,我说了。我说你因为找她,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这三年里化身工作狂,腾出时间就去各个地方寻找她。身体已经垮了,不然也不会轻而易举就被陆明初那个贱人一推就倒,还撞伤头。”
男人原本死灰的脸上,此刻更是一片惨淡,郗辰看了一眼,没好气的道:
“好了,你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啊!我没说!骗你的。”
话锋一转:“你这脑袋刚受了伤,我看还是去一趟医院。”
“不去了,没什么大碍,转头,开回去,今天我必须带她回家。”
郗辰闻言,忽然严肃起来:
“阿修,我们几个人里,向来形成一个共识,天塌下来最先有你沈修瑾扛着,你现在呢?
说实话,即便她简童无辜,受了那么多的罪,即便你再做错了事情,但我也好,煜行也好,我们帮亲不帮理。
你和简童,我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就会选择你。
但是,因为你爱简童,比爱你自己还要爱她,所以,我和煜行会因为你选择她而选择她,因为兄弟情深,我们爱屋及乌。
但,如果有一天,因为她,你毁了,而她却好好着,你猜,煜行也好,我也好,会不会放过她?你也要知道,我和煜行,还有你,我们三个,向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低沉地道:“去医院。”
……
丽江机场,简夫人憔悴了许多,刚刚下飞机,重启了手机,就十几个未接电话,点进去了短信息,是她的儿子来的短信。
简夫人大体扫了一下,手机屏幕上面,清一色的问她:到了吗,见到妹妹了吗?
简夫人捏紧了手机,也不知是因为自己儿子的病情还是其他,一向注意保养的简夫人,眼角悄悄的爬上了皱纹,松弛下的眼皮肿胀不堪,她拿起十几万的遮阳镜戴上,又变成了那个优雅的富家太太,遮阳镜下的眼圈,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