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来回踱步的景明帝忽然愣了一下。
他刚刚说几个儿子来着?
一、二……八。
不对呀!
景明帝又默默数了一遍,还是八个没错。
明明七个儿子,怎么多了一个?
台阶下跪着一串,个个把头埋得低低的,只能看到脑袋顶。
“抬起头来!”景明帝默默数了第三遍后吩咐道。
身为一个皇帝,特别是一个自诩明君的皇帝,十以内的数是不可能数错的!
众皇子老实抬头,郁谨夹在其中相当淡然。
景明帝先从最左边看起。
老大、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四、老八、太子……
咦,怎么有两个老四?
景明帝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儿子太多,有点晕。
他走下石阶以便看得更清楚些,这一下目光顿时落在了郁谨身上。
“你——”
真正看清楚了才发现眼前少年要比老四俊秀多了,五官更加精致,气质更加出众,身姿更加挺拔,就好像原本有些粗的模子精心调整了一番。
像还是像的,任人一瞧就能看出二人的相似之处,但眼前少年看起来就是比老四更出彩些。
“儿臣谨见过父皇。”郁谨任由景明帝看够了,垂眸道。
“谨?”景明帝越发糊涂了,不由看了心腹太监潘海一眼。
潘海立刻低声提醒道:“皇上,这是七皇子。”
景明帝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有了反应,目光灼灼盯着郁谨:“你是老七?”
“正是儿臣。”
景明帝一时沉默了。
他几乎忘记这个儿子了。
不,说是忘记也不对,因为这个儿子自从出生就离开皇宫,在他心里反而是最特别的一个。
但这种特别并不能使他随时随地能记起还有这么一个儿子来。就像刚才看着跪成一排的儿子,他就万万没想到还有老七在内。
见景明帝脸色不对,潘海悄悄擦汗,心中早已把莽撞的禁卫骂个狗血喷头。
皇上听闻几位皇子打得不可开交,命人把皇子们全都押过来,这些人竟然就真的全都押过来了,这里面还有个七皇子呢,竟然不知道提前说一声。
这群蠢货!
“皇上,今日是七皇子的生辰,七皇子满十八岁了。”潘海心知景明帝的忌讳,忙又低声说了一句。
听到这话,景明帝眉梢动了动,许久后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突然冒出来个十八岁的大儿子,跟白捡的一样。
谁也不知道景明帝这话的意思,大殿内一片静谧。
扫一眼跪成一排的儿子们,景明帝脸一沉:“说说吧,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儿!”
第141章 朕很生气
景明帝一开口,几位皇子当下把头埋得更低了。
“老四,他们是在你府上打起来的,你来说!”
四皇子暗暗叹了口气。
果然,他这个宴会主人怎么都跑不了的。
皇帝的威严下,四皇子只得说了起来:“今日是七弟十八岁的生辰,儿臣想着七弟今年难得在京城,就叫了兄弟们给他庆生。因为七弟目前尚无府邸,所以才把大家叫到了我府上来……”
四皇子的解释令景明帝动了动眉梢。
他想起来了,老七至今尚未封王,所以还没地方住呢。
这么一想,景明帝再看郁谨就有了些愧疚。
因为八字相克他是膈应见到这个儿子,但归根到底这也不是孩子的错,而是天意弄人,该给老七的还是要给的。儿子再多也是他生的,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景明帝默默想着,有些生气。
文武百官、后宫嫔妃,从内到外这么多人竟无一人提醒他这件事!
景明帝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健忘,而是把突然升起的这点愧疚变成火气,算到别人头上。
“后来我们喝多了,就打了起来——”四皇子脸色泛青,说不下去了。
打架过程太丢人,他没脸提啊。
景明帝面色微沉:“喝多了就可以打架吗?谁先动的手?”
五皇子一下子来了精神,捂着被打破的脑袋喊道:“是老七,他拿酒坛子打儿臣的头!”
“是这样么?”景明帝看向郁谨。
郁谨嗯了一声,言简意赅:“是。”
景明帝火往上涌:“为什么打你五哥?”
此时别说景明帝,就是跪了一片的皇子们也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啊?当时正听老五吹牛呢,听得怪有意思的,老七怎么就把老五的脑袋给开了呢?
郁谨摸摸鼻子:“喝多了。”
众皇子绝倒。
“你可以!”景明帝眼睛眯起,看着个个挂彩的儿子们气不打一处来,“那你们呢?老五和老七打架,你们怎么也成了这副德性!”
见景明帝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六皇子顶着满脸血委屈道:“五哥把儿臣的鼻子都打出血了!”
当时喝高了的人当然不记得谁先动的手,五皇子理直气壮喊道:“他打我耳光!”
六皇子气极:“你先打了我鼻子,我才打你耳光的!”
八皇子帮腔道:“五哥先动的手,五哥还把儿臣一脚踹飞了,所以儿臣才一不小心抓到了三哥命根子——”
“噗嗤!”那些把头死死低着的内侍中终于有人忍不住轻笑出声,好在此时贵人们都在气头上,无人关注,这才侥幸喘了口大气,不敢再出声了。
三皇子气得嘴唇都是白的。
老八这个王八蛋,这么丢人的事他本来打算吃个哑巴亏,打死都不提的。这下好了,他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什么鼻子打出血、脑袋被开瓢,比起命根子差点被人拽断简直不值一提。
凭什么他们没脑子打架最后是他最丢人?
三皇子心中充满戾气,打眼一扫看到了四皇子,立刻道:“儿臣也有错,儿臣不该一不小心把四弟的裤子连小衣都扯了下来,害他光屁股的——”
四皇子:“……”他招谁惹谁了!
景明帝的胡子都气歪了:“混账东西们!”
众皇子立刻低头:“儿臣有罪!”
“知道有罪就好!”景明帝脸色黑如锅底,“全都给我去宗人府面壁思过去,三日内不得食荤腥与五谷,朕看你们就是吃饱了撑的才打群架!”
真是出息啊,这些混账怎么不光着屁股玩泥巴呢!
景明帝越想越气,目光一扫事不关己的太子,眉头一皱:“太子在东宫面壁一日!”
太子一愣。
他跟着罚跪已经没道理了,为什么还要跟着一起面壁?
简直没天理!
景明帝正在气头上,一见太子流露出不服之色,冷笑道:“你们兄弟八人,他们六个都聚在一起给老七庆生,唯独没有你,这是为何?”
究竟是太子自觉高人一等不屑与其他兄弟打交道还是人缘太差被别的兄弟撇下了?
在景明帝看来,无论哪个原因都不是什么好事。
国之储君这个样子将来难堪大任,必须一起罚,玉不琢不成器啊。
“儿臣……错了……”太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郁闷低下了头。
老四是请他了,但他是什么身份,为何要给老七一个连父皇都不记得这么一个人的脸面去赴宴?
还有老四,天天装出贤德的模样干什么?想当太子不成?脸可真大!
此刻的太子半点没有体会景明帝的心意,只有不甘与委屈。
父皇实在太偏心了,不过是因为他母后早逝,他与现在的继后又不亲近,宫中无人替他说话罢了。
“都给朕滚!”景明帝大袖一挥,立刻多名侍卫上前,一眨眼就把皇子们带了出去。
大殿内顿时变得空荡荡。
景明帝黑着脸坐下,潘海连劝都不敢劝,垂首默默立在一旁。
皇上的家事可没他多嘴的份,还是等皇上自个儿慢慢消气吧。
很快后宫的嫔妃们就听到了风声。
贤妃乃四皇子与郁谨的母妃,一听说郁谨在齐王府闯了大祸,气得直哆嗦。
“这个孽障,从生下来就带累本宫与璋儿,没想到长大了还不消停,可怜璋儿还想着给他庆生——”
此刻屋内没有旁人,只有贤妃的一个心腹嬷嬷。
嬷嬷闻言劝道:“娘娘消消气,要老奴说啊,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