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青衣丫鬟快步走来:“夫人,老爷回来了。”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中年男子走进屋来,冲郁谨抱拳道:“让王爷久等了。”
郁谨笑笑:“无妨。”
朱少卿看向朱夫人,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夫人开口道:“今日子玉陪着姜氏去白云寺上香,谁知不久前王爷带了顺天府的官差来,说姜家四姑娘把咱家给告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朱少卿看向郁谨:“王爷——”
郁谨揉了揉二牛的脑袋,笑道:“此事还是等苦主到了再细说吧。”
朱少卿嘴角一抽,干笑道:“王爷还是把情况给下官讲讲吧,省得下官稀里糊涂的。”
郁谨笑着摇头,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
在没见到阿似面前他才不会乱说呢,不然到时候配合不好怎么办?
至于公平公正,呵呵,不存在的,他是那种帮理不帮亲的人嘛?
朱少卿彻底没了辙。
堂堂王爷不愿意开口,他总不能撬开人家的嘴。
厅中气氛陡然沉默下来,郁谨浑不在意,继续给大狗顺毛。
看着掉了一地的狗毛,朱夫人几次欲喊丫鬟来收拾,生生忍下了这种冲动。
终于熬到丫鬟进来禀报朱子玉等人回府了,朱少卿夫妇迫不及待迎了出去。
这个时候郁谨倒迟疑起来了,悄悄掸了掸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这才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遥遥数人走过来,郁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面罩寒霜的少女。
嗯,似乎每次见,阿似都是这般苦大仇深的模样,一个小姑娘哪来这么多心事呢?
郁谨心疼了一下下,看到跟在姜似身边的姜安诚,表情瞬间僵硬。
什么情况,为什么阿似的父亲也来了?
他,他还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本来郁谨在姜安诚面前已经成功伪装成一个家境普通、独立自强、热心助人的好少年,随时都能去东平伯府做客了,现在要是突然暴露身份,万一未来的岳父大人无法接受怎么办?
这么一想,郁谨就慌了,冷汗顺着额头滴下来。
朱少卿快步迎上去,虽对姜安诚的出现很意外还是颇能沉住气,笑道:“亲家公也来了。”
姜安诚冷哼一声:“再不来我女儿说不定就被害死了,不能不来。”
“这话怎么说?”朱少卿快速瞥了朱子玉一眼,见到的是一张无奈沉重的脸。
“让你儿子说吧。”姜安诚没好气道,对大女婿的不满上升到极点。
亏长女一直对他说夫妻和睦,没想到婆家连害人性命的事都能闹出来,这样的夫君要来有什么用?
姜安诚正腹诽着,一眼瞥到了郁谨,不由一愣。
小余怎么在这儿?
略一琢磨,姜安诚想明白了:是了,小余在甄老哥手下当差呢,似儿派阿蛮去顺天府报了官,小余领着衙役来朱府也是应有之意。
打量一眼小女儿,再打量一眼打心眼里喜欢的小余,姜安诚忽然觉得这一趟真的来对了。
说不准一对小儿女互相看着顺眼,那他就省心了。
姜安诚倒是不担心小余,以似儿的品貌男方要是看不中那就是眼瞎了,这种瞎子不要也罢。
他担心的是女儿啊,女儿连新科解元郎都看不中,这样下去岂不真的要在家里留一辈子。虽说有女儿一直陪着是福气,可他怕女儿年纪大了有后悔的那一日。
郁谨被姜安诚这一眼看得头皮发麻,好在这时候朱子玉开了口,把事情经过讲了一番,最后道:“那根针是怎么刺入马屁股的其实难说,本来不该劳烦顺天府的……”
“怎么不该了?”姜安诚冷笑,“姑爷,我听着你这话多有袒护车夫,莫非依儿的安危在你心里不及车夫重要?”
朱子玉头大如斗,忙道:“岳父大人误会了,小婿就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至于是谁想害依娘,当然要找出来好生处置。”
郁谨重重咳嗽一声:“该不该请官府介入的话现在就没必要多说了,既然已经报官,那就让车夫过来接受问话吧。”
姜安诚立刻觉得多日不见的小余又顺眼了些,比面无可憎的大女婿强多了,刚要开口与郁谨打招呼,就见对方冲他眨眨眼。
姜安诚先是一愣,很快会意过来:不能让朱家的人察觉他与小余熟悉,不然就落下话柄了。
自觉反应极快的姜大老爷冲郁谨微不可察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郁谨暂且放下一半心来。
嗯,暂时把阿似的父亲忽悠过去了,还剩朱少卿要解决。
“王——”朱少卿一开口,就收到了郁谨递来的眼色。
少年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眸子波光潋滟,这么递来眼色竟与送秋波无异。
朱少卿后面的“爷”字就忘了说,猛然咳嗽起来。
缓过来后,朱少卿突然升起一个念头:看样子东平伯是不知道燕王身份的,那他何必说出来呢。就东平伯这种性子,说不了几句话就会把燕王得罪了,到时候对朱府自然有利。
朱少卿顺势改口:“忘了给亲家公介绍,这位是顺天府甄大人的属下,此次前来就是处理此事的。”
姜安诚没好气嗯了一声。
用两个眼神解决了身份暴露的危机,郁谨悄悄看了姜似一眼。
第276章 独处
那一眼带着几分小心与深藏的浓情蜜意,恰好姜似看过来,二人视线交汇,郁谨赶忙别开了眼。
他还记得那一日姜似说的那些无情话,以他虽然没有经验但超凡的追姑娘的天赋推断,大概是之前逼狠了,应该缓一缓再说。
郁谨的回避倒是让姜似有些稀奇了,她沉默了一瞬,收回视线。
郁谨轻咳一声,问:“车夫呢?”
一声闷响,紧跟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传来。
郁谨皱着眉往前走去,就见一个短打扮的中年男子躺在围墙边的地上,额头瘪了一块,鲜血横流。
一名家丁吓得面如土色,语无伦次解释道:“小的没,没拉住……”
郁谨轻飘飘看了朱少卿等人一眼,面无表情问:“这就是那个车夫?”
很好,本来还需要审问的事,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动手之人就是车夫,而车夫背后必然有主使之人了。
一个小小的少卿府,还真是藏污纳垢。
朱少卿面色沉重点了点头。
对于府上车夫居然敢暗害主人一事,他同样很震惊,可很快就想到其中不妥。
一个车夫能与长媳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况长媳是个温婉贤淑的性子,不存在凌辱下人的可能,那么车夫必然是受人指使的。
在朱少卿看来,敢害主子的人必然要揪出来,可这是关上门说话的事,总不能把家丑扬到官府去,所以车夫的死无疑令他悄悄松了口气。
郁谨微微垂眸,盯着地上死相极惨的车夫平静问:“你们这么多人,就没一个发现他要寻死?”
下人们纷纷道:“谁能想得到啊,突然就冲出去一头撞在墙上了……”
“那么他死前什么都没说么?”
最开始回话的家丁道:“他说了今日的事就是他做的,与别人无关,他婆娘就是因为大奶奶的缘故才死的,他是替婆娘报仇……小的听着不对劲,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冲出去了,一伸手抓了个空……”
家丁的话使姜依面色陡然一白,似是想到了什么,浑身颤抖起来。
郁谨目光转向朱子玉,准备听听他的解释。
当着阿似的面审问她姐姐定然不讨好,反正夫妻一体,朱子玉肯定知道家丁这话的意思。
朱子玉叹息着解释道:“车夫婆娘原在我们院子里当差,三年前内子生嫣嫣的时候因为车夫婆娘的懈怠提前动了胎气。家母震怒,于是罚车夫婆娘去了洗衣房,没想到有一次车夫婆娘去水井打水竟然失足掉了进去,捞上来后人已经没气了……”
姜依听着这些,摇摇欲坠。
车夫婆娘是个老人,她嫁进来时就在她院子里当差了,或许是见她好说话,奴大欺主,她很难使唤得动。
还记得那日在园子里散步突然不舒服,打发车夫婆娘去叫人,结果耽误了许久,把守着她的丫鬟急得直哭,后来才知道车夫婆娘去叫人的路上恰好遇到了在婆母院子里当差的女儿,母女二人说了好一阵子话才分开。
婆母知道来龙去脉后立刻把车夫婆娘打发到洗衣房当差,车夫的女儿则迅速指了个庄户上的小子嫁了。
车夫本来有个还算体面的差事,也因此受了牵连,去了马房当差。
细究起来,这一家确实因为一念间的失误在府中境遇一落千丈,后来闹出人命,她想起来便一阵不舒服。
姜依不认为自己该对车夫婆娘的死负责,但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因为意外没了怎么都觉得唏嘘。车夫若是因此迁怒下手害她,似乎也不奇怪。
一只微凉柔软的手握住了姜依的手。
姜依不由侧头,对上姜似的眼睛。
少女明眸如水,可水波是清冷的,泛着明明暗暗的光,令她看不透其中情绪。
姜依怔忪了一瞬,姜似已经开了口:“姐夫的意思是说车夫害大姐有足够动机?”
朱子玉眼神微闪。
他说了这么多,车夫有动机害妻子还需要再问么?
姜似面露不悦:“面对妻子性命受到威胁的状况,自当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车夫固然有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动机,可谁能保证车夫真因为这个害我大姐?说不定是背后主使早就想好的托词呢。再者说,车夫该迁怒的人难道不该是朱夫人吗,毕竟打发他婆娘去洗衣房的是朱夫人,而不是我大姐。”
“四妹……”听姜似毫不客气把朱夫人扯进来,姜依不安拉了她一下。
姜似不为所动,对着面色难看的朱夫人嫣然一笑:“朱夫人,您说呢?”
朱夫人气得手抖。
她还没见过这般伶牙俐齿在长辈面前大放厥词的女孩子。
这一刻,朱夫人突然觉得姜依这个媳妇算是不错的,当初要是娶了这位姜四姑娘,她恐怕要天天心绞痛了。
姜似转眸对朱子玉微微一笑:“姐夫,你看,连朱夫人都认可了我的说法。”
沉默就是默认,这一点毛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