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帝又看了好几眼,无奈收回目光。
还好,女儿们一般呆在深宫鲜少在他面前晃,认不清就认不清吧,把儿子、儿媳认清就行了。
景明帝喝了一口酒定定神,看向下方。
先是太子与太子妃,再是大皇子秦王夫妇、三皇子晋王夫妇、四皇子齐王夫妇、五皇子鲁王夫妇,六皇子蜀王,八皇子湘王……等等,似乎少了一个。
景明帝默默又数了一遍,恍然大悟:少了老七!
他左右四顾,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郁谨。
周围或是嫔妃们的笑声,或是女儿们的低语,要么就是皇子皇妃不经意间的对视,还有生养了皇子的妃子投向儿子的关爱眼神,只有那修眉俊目的少年孤身一人,冷清清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
景明帝瞧着,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这也是他的儿子呢,论形容举止,哪怕在乡野间长大,也不比其他皇子差,怎么就这般可怜呢。
老七的母妃是谁来着?
景明帝想了一下,看向贤妃。
宫里向来不缺美人儿,哪怕生养了两位皇子,到了贤妃这个年纪瞧起来依然明艳不可方物。
此时齐王妃正凑在贤妃身边不知说着什么,贤妃含笑听着,而后抬眸,对着不远处的齐王微微一笑。
景明帝不由皱了眉。
老四都有媳妇了,当母妃的还做出这个样子干什么?倒是老七,现在孤零零坐在一角,也不见这当母妃的关心一下。
贤妃似有所觉,看向景明帝。
景明帝清了清喉咙,问:“爱妃与老四媳妇说什么呢,这样高兴?”
贤妃不料满殿的人皇上独独注意到了她,当下欢喜又得意,笑道:“听老四媳妇说起媛姐儿学女红的事呢。皇上您看,这是媛姐儿绣的帕子,才五六岁的小人儿,绣得已经很像样了。”
“是么,朕瞧瞧。”
立刻有宫婢把一方手帕从贤妃手中接过来呈到景明帝面前。
景明帝扫了一眼,方帕上是一丛兰草,有一只模样古怪的小鸟落在一朵盛开的兰花上。
“这是什么鸟?”景明帝随口问。
小孙女绣的,不管好坏总要表现出一点兴致来。
贤妃表情瞬间扭曲一下,在景明帝询问的目光下,咬牙道:“这是蝴蝶。”
瞬间笑声四起。
景明帝摸了摸鼻子,因觉得丢了脸,对贤妃更没了好脸色:“比起媛姐儿绣的蝴蝶,爱妃不如操心一下老七的终身大事。”
此话一出,不只贤妃愣住了,殿中更是瞬间针落可闻。
景明帝越发不满。
老七是他儿子,今年都十八了,团圆宴上还一个人孤零零喝闷酒呢,他当父皇的问一句怎么了?
郁谨看向景明帝的目光满是欣喜,心中却一派平静。
不枉他装了半天可怜,皇帝老子还挺敏锐的嘛,没等他把打好的腹稿说出来,居然就主动提起了这个话茬。
郁谨毫不掩饰的喜悦让景明帝越发感慨:看把老七高兴的,可见早就想娶媳妇了,就是没人给张罗。
这可怜的孩子。
景明帝有些心酸,睇了贤妃一眼,转向庄妃:“老六比老七还大些,终身大事同样不能耽误了。”
除了太子,其他儿子的王妃人选他不准备插手,按着往常那样交由他们的母妃操持就行,等定出王妃人选让他过目,只要问题不大他都会点头。
庄妃微愣了一下,立刻笑道:“臣妾正想借着这个机会对皇上说,等开了年举办一场赏梅宴,请各家闺秀来赏花,到时候若有合适的,就把老六的亲事定下来……”
景明帝边听边点头:“爱妃有心了。”
贤妃听着险些气炸了。
什么叫爱妃有心了?这是嫌她对老七不上心?
老七才刚回京城,她叫了好几次都没给她请过安,她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贤妃并不想承认对郁谨的忽视。
在她看来,一个前途难料的儿子,这么早张罗亲事做什么,缓一缓摸准了皇上态度会更有利。
万万没有想到在今日这样的场合,皇上居然为了老七向她发难。
想到这里,贤妃心中一惊。
也许,皇上对老七没有她想得那么淡漠……
心中琢磨着这些,贤妃忙笑道:“臣妾也是这么想的,原来与庄妃妹妹想到一处去了,那等开年就一起办吧。”
见贤妃这么说,景明帝自然不会扫面子,点了点头。
贤妃微微松了口气。
这事暂且算过去了,眼下离开年尚有一段时日,正好让她好好思索一下燕王妃的合适人选。
这个人选,出身不能太差,不然帮衬不到老七,那老七要帮老四就使不上力气。也不能出身太好,越过老四媳妇让老四没脸。
性情上,自然是越乖顺越好。
一个闲散王妃,性子太强硬了半点用处没有,平白给她添不痛快。
给老七说哪家闺秀好呢?
贤妃扫了郁谨一眼,开始琢磨开了。
郁谨把酒杯往桌几上一放,站起身来:“多谢父皇对儿臣的关心,那儿臣的终身幸福就靠父皇了。”
景明帝刚想点头,突然顿住。
等等,什么叫终身幸福就靠他了啊?他只是看不过去要给老七找个媳妇而已,可没保证娶的媳妇一定称心如意啊。
哼哼,年轻人就是天真,称心如意哪有那么容易,他还没称心如意呢。
虽然这般腹诽,可迎上儿子那双黑亮清澈的眼睛,景明帝到底没有多说,板着脸点了点头。
郁谨含笑坐下了。
有了父皇这个点头,他终于可以安心了。
第345章 夜来人
宴席散罢,已是寒星漫天。
郁谨无视贤妃欲言又止的神色,大步走出皇宫。
宫外是刺骨的冷,恰好赶上姜湛换班。
“姜二弟。”郁谨立在不远处,含笑喊了一声。
姜湛忙跑过去,无奈道:“王爷,在外边您就别这么喊了,让那些同僚听到多不好。”
前些日子,姜湛已经从暴跳如雷的老子那里知晓了郁谨的真正身份,震惊了足足三天才缓过劲来。
跟他称兄道弟的余七哥是皇子?
呃,这也没什么,他交游广阔,三教九流都有不少朋友,既然能与乞儿打交道,与皇子称兄道弟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堂堂皇子惦记他妹妹?
别的都没问题,这个可不行。
姜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在他看来,妹妹虽然什么都好,可毕竟退过亲,要是嫁给皇子,最多当侧妃。
别欺负他读书少,侧妃不就是妾嘛,嫁过去被正妃欺负了,他难不成能打进王府去?
拳脚功夫练得再好都不行,他打听过了,那等于造反!
所以姜湛果断与父亲大人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好兄弟可以继续做,大舅子绝对不能当。
看着姜湛,郁谨气不打一处来。
未来的岳父大人一时糊涂也就罢了,姜二居然也跟着胡闹,亏他还屡次救他,这小子的良心肯定被二牛吃了。
“他们听到有什么不好?”无论心中如何不快,为了把媳妇娶到手,郁谨还是要忍,含笑说道。
姜湛眨眨眼,嘀咕道:“对啊,我与王爷熟悉又不是见不得人。”
“还是叫我七哥好了。”
姜湛忙摆手:“这可真不行,咱们不在乎,有心人听到该做文章了。”
郁谨笑了笑。
“怎么了?”当了一天的值,姜湛只觉手脚都是僵的,边搓手边问。
“我发现姜二弟比以前考虑周全了。”
姜湛一笑:“吃一堑长一智,我再不成器,总不能一直让父亲与妹妹操心。对了,王爷,宫里设宴有意思不?”
郁谨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这一年的冬至恰是十一月十六,天上挂着圆盘大的月。
月是冷的,洒下如霜的月辉,染了他一身寒气,可他的心头却是暖的。
郁谨笑道:“有意思,父皇要给我说亲了。”
“啥?”姜湛猛然停住,打量郁谨神色,一时忘了称呼,“余七哥,你该不是开玩笑吧。”
“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我过了年就十九了,王府里总不能一直没有女主人。”
姜湛缓过神来,抱拳:“恭喜王爷了。”
太好了,余七哥娶了媳妇,就不用担心妹妹羊入虎口了。
郁谨不由黑了脸。
他对姜湛吐露这个,是想瞧瞧这小子到底怎么想的,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喜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