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璟毕竟刚刚苏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硬撑着到军营牢房看了一圈,就回到了赵府,吃了些东西,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这一觉没做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因为赵府的丫环和婆子厨娘全都一哄而散,鹿白鱼就负责杨璟的饮食,此时正在外间的桌边坐着。
“我睡了多久?”杨璟摸了摸昏昏沉沉的脑袋,往外一看,原来外头正下着小雨,一看满桌子的精美小菜,顿时胃口大开,便坐了下来,也不拿筷子,伸手就抓了一块炖肉,塞进嘴巴里嚼了起来。
鹿白鱼显然还在生气,没有接话,本想将筷子递给杨璟,可伸了伸手,又放了回去。
“我回去了。”
“别了,姐姐再陪我坐一会儿吧...”杨璟也知道鹿白鱼是说翻脸就翻脸的性子,可仍旧想要挽留,而鹿白鱼也不出意料地说走就走,一点面子都不给。
杨璟也是无奈苦笑,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一盏摇曳的灯火和满桌子的菜,有胃口也没了心情。
正百无聊赖地吃着,李彧从外头走了进来,脱下蓑衣和斗笠,抖了抖身上的水渍,便兴奋地朝杨璟说道。
“大人果真料事如神!那人原来真的没死!”
杨璟还在为鹿白鱼气恼自己而苦闷,也没什么心情谈公事,便朝李彧招手道:“来,坐下来一起吃,边吃边说。”
李彧比任何人都懂得皇城司的规矩,如何都不敢上桌,杨璟也就不再勉强。
“大人是如何知道那人没死的?早先卑职已经查验过,牢房里的人全都没了脉搏和呼吸,那人怎么就活过来了呢?”
杨璟夹了一口菜,慢悠悠地回道:“其实我也不确定他是死是活,但作为白牛教的高手,能够将同伴一个个杀死,无论心性还是本事,都该是一流的,所谓狡兔三窟,这些奇人异士,哪个没有一两招金蝉脱壳瞒天过海的绝活?”
“正常情况下,死亡之后,血液循环会停止,各种死亡现象也会随之而来,那人虽然场面惨烈,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但死亡现象却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李彧早先还差点误会了杨璟,眼下对杨璟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
“死了这么多个时辰,尸僵应该早就形成,而且压迫肌肉会没法弹起恢复原状,那人虽然身子僵硬,但肌肉却还有弹性,虽然体温很低,但仍旧比其他尸体要高,再者,他的手指甲被拔掉,但鲜血却是猩红的,而非像其他人那样是黑红的,虽然右手封闭性骨折,但肿胀的情况却不太一样...”
“综合这种种现象,想要确认他诈死,就不是那么困难了...”
杨璟在牢房里只呆了一会儿,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他却能够及时现和锁定这个可疑之人,除了侦探的直觉外,更多的是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洞察力!
更难能可贵的是,杨璟的临场应变能力也让人为之惊叹,这个人之所以装死,为的就是等待被人当成尸体运送出营,而后借机逃走!
杨璟察觉到了他装死的意图,便将计就计,让李彧将尸体都运到营外,剩下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
李彧随便找了个借口,让这些尸体凉上一会儿,那人自然按捺不住,只是他并不知道,在他逃走的时候,杨璟早已经让唐冲将6长安召了过去,动用皇城司的暗察子,跟踪这个人,顺藤摸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能够找到白牛教的据点了!
白牛教本来就喜欢装神弄鬼,更喜欢搜罗拉拢奇人异士,连宗云这种全真道的正宗遗脉都被招入旗下,可见白牛教在民间已经建立了深厚的群众基础,起码白牛教那套理论,极具煽动性,很容易让人信服。
因为宗云乃全真道正派弟子,博学多才不说,为人更是精明高深,连这样的人都加入白牛教,寻常百姓又如何能够抵挡白牛教的宣扬和游说?
杨璟又向李彧打听了详细情况,叮嘱他多派人手去接应6长安的人,填饱了肚子之后,便继续躺床上去了。
他的腿和肩头本来就刚刚痊愈,为了制服韩洛音,右腿的旧伤又复,中了宗云一掌更是雪上加霜,昏迷了这么长时间才苏醒过来,继续恢复元气。
可杨璟躺在床上,却如何都睡不着,因为他总觉得肚腹之中有重物坠胀感,丹田处圆鼓鼓地胀得难受。
杨璟本以为是宿便积压,到茅厕跑了两趟,却没有什么效果,回到房间,肚子又涨了起来,起床走动,那硬块又渐渐消失不见了,这让杨璟感到非常的痛苦。
尝试了几次之后,杨璟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当他静卧之时,丹田处就会凝聚出一个鼓胀的硬块,触诊之下,会现这硬块有点像充气的圆球,下地行走,活络气血之后,那圆球又自动散去。
所以杨璟认为,这应该是金关玉锁带来的隐患,因为宗云那一掌将他的经脉打得七零八落,眼下传授金关玉锁,就是想让杨璟自行修复经脉,当然了,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而杨璟对内功一窍不通,不懂运功调息,以致于真气冲荡,便积压成球,可如果自己运动起来,活络气血,体内会变得通畅许多,渐渐也就能够将那积郁的圆球给消掉了。
弄清楚这一层之后,杨璟果断出了房门,来到了宗云的住处。
他需要宗云提供解决之法,否则自己难道要整夜走来走去,不得安眠?
因为宗云的身份敏感,作用极其关键,所以罗晋让何剑隆亲自带队,将宗云住处全都戒备起来,层层防守,再加上鹿白鱼已经给他下了蛊,也不怕他逃走。
见得杨璟只身前来,又是深更半夜,何剑隆也有些迷惑不解,但杨璟乃是岳州军的恩人,何剑隆便客客气气让杨璟进了院子。
这院子乃是赵府内宅边缘的一处别院,进门是客厅,客厅后面是正房,正房旁边是书房,另一边则是厨房,厨房旁边还开了个小小的后门。
杨璟见得书房还亮着灯,便敲了敲门:“宗道长可曾睡下了?在下杨璟,冒昧过来走一走,道长方便吗?”
倒不是杨璟矫情,这宗云乃是全真道南无派的遗脉,那可是稀有“动物”,武功深不可测倒在其次,关键是年纪尚轻,若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日必定前途无量,如果能够劝其向善,浪子回头,杨璟便又多了一个助力,班底的阵容会得到极其可观的巨大提升,杨璟又岂能放过。
再者,道教乃是华夏民族的本土教派,崇拜者无数,历朝历代道教的地位都不低,全真道在南宋的地位更不用多说,于情于理,对宗云客气一些,总是没错的,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嘛。
果不其然,宗云轻轻开了门,虽然年纪只比杨璟大一些,但却老气横秋,活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宗师一般,背着手,朝杨璟道:“小道只是阶下之囚,杨大人又何必装模作样,这是你的地盘,你想进来自然就进来了。”
杨璟没想到宗云说话如此直白,这样的性子反倒容易接触一些,如果是表里不一的笑面虎和老狐狸,那可就有些难对付了。
杨璟走进房间,见得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最上面一幅字墨迹未干,字迹苍劲如墨龙出海,老辣而坚韧,构架坚稳,笔锋犀利,很难想象出自宗云这么一个年轻人之手。
“海棠亭下重阳子,莲叶舟中太乙仙。道长果然写得一手好字...”杨璟凑过去看了看那幅字,并不知道这句诗的出处,只好夸赞起宗云的书法来。
不过宗云并不买账,缓缓坐下,盘腿打坐,微微闭目,一副送客的姿态。
“杨大人有事说事,没事请不要打扰小道清修。”
杨璟早知道宗云不可能这么容易接触,这种性格的人,杨璟也见过很多,如果顺着他的性子,想要接近都很难,对于这种人,只能勾起他的兴趣,否则一切免谈。
如果自己直接了当说出身体的问题来,宗云自然会帮自己解惑,但这样不情不愿,杨璟也生怕会给身体留下隐患。
再者说了,内伤是宗云那一掌造成的,疗伤也是宗云在做,杨璟体内是个什么状况,宗云自然一清二楚,他没有主动提起,说明他想用这件事来恶心杨璟,即便主动提出来,他也不会尽心尽力。
可是该用什么来激宗云的兴趣呢?
他到底是个道士,总不能用美色酒肉金银这种俗物,杨璟又只是个法医,没有其他技艺可以作为交换,天文地理知识倒还记得不少,可宗云这种道士肯定云游天下,说不定比杨璟还要懂。
想了想之后,杨璟突然灵光一闪,心中暗喜不已,面上却若无其事,朝宗云道:“杨某深夜造访,确实有事要向道长请教,是关于掌法的...”
宗云嗤笑了一声,仿佛早已料到杨璟会这么说,当即冷声道:“你丹田处积郁了真气,只要别懒,多走两步,自然会消除,又何必来问,没别的事就滚吧!”
杨璟也不以为然,呵呵一笑,朝宗云说道:“杨某想请教的并非道长的金关玉锁,而是杨某自创的一套掌法,耍得有些不伦不类,想让道长帮忙瞧一瞧。”
“哦?掌法?你这狗...没想到杨大人竟然深藏不露啊,竟然还自创掌法,要不要小道给你跪下磕头?”
宗云起初也是讶异不已,但想了想,杨璟虽然狠辣,可当时是倚仗火枪出其不意,就算他近身肉搏有些本事,心性又够狠,但想要自创掌法,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杨璟也不计较,仍旧笑呵呵地朝宗云说道:“道长乃是南无派真传弟子,自然看不上杨某的掌法,不过杨某横竖睡不着,要动动拳脚消除丹田积郁的真气,道长又没有入睡,不妨帮杨某掌掌眼吧。”
杨璟这般说着,也不等宗云拒绝,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了双眸,脸上无悲无喜,带着淡淡的喜乐笑容,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
微微闭目的宗云似乎感受到了杨璟的气场变化,缓缓抬起了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