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璟这才刚为洞真做完治疗,没想到外头竟然涌出大波的官兵,将整个驿馆重重包围了起来!
此时除了陈锡贤和易姬这一老一小,便只剩下床上半死不活的洞真,杨璟将西马龙重管左轮插在后腰,用白衣遮盖起来,便走出了房间。
但见得这些官兵赫然穿着提刑司的甲衣,一个个挎着腰刀,为一人约莫三十左右,一身官服,眸光炯炯有神,虽然杨璟素未谋面,却知道此人的来历!
因为此人穿着提刑司的官服,杨璟早先便见过陈棋泰等人穿过,而从官服上的补子和腰带等来看,此人应该是提点刑狱司的长官,也就是提点刑狱公事,也就是提刑官了。
早番已经说过,宋时的行政区域划分,地方上通常设置路、府、州和军、监等等。
重点驻军的军城,通常会设置军级别,比如安丰军,比如岳州军等,而盐铁茶等生产地区,则设置为监,其余便是普通的州府。
至于提刑官,早先也说过,就是各路区域之中负责与刑狱缉捕等有关工作的衙门。
安丰军属于淮南西路,此人便该是淮西提刑官了。
杨璟一路上早已将两淮路的官场情况都了解清楚,毕竟有陈密和李彧等皇城司内务在身边,想要了解这些情况并不是什么难事。
杨璟毕竟是折狱郎,对刑名又有着亲近,是故对淮西提刑官的印象也很深刻,而且这个淮西提刑官,在安丰军可谓赫赫有名的!
此人名唤杜庶,字康侯,不过相比之下,他的父亲名气更大,说是名满天下都不以为过。
因为他的父亲乃是南宋的抗蒙名臣,杜杲!
早先说过,安丰军在对抗蒙古南侵之时,起到了关键性的左右,而安丰之战,正是在杜杲的带领下,取得的胜利!
杜杲素来以守城而扬名军界,早年与金朝对抗之时,便取得了赫赫战功,虽然文官出身,但胆略过人,脸上被射了两箭却仍旧在战场上指挥作战,其人只勇,略见一斑。
到了安丰之战,他带着儿子亲自上阵,面对蒙古人的疯狂攻城,他不断巩固城防,蒙古人动用火炮,杜杲就明了一种可以移动的木楼,名唤“串楼”。
这种硬木搭建的箭楼,就架在城壕边上,下方环以羊马墙,上方用木板围起来当挡板,中间开窗以供射箭,由于结构简单,建造起来非常的方便快捷,即便被砲石砸烂也不打紧。
杜杲不断制造这种串楼,从内而外,不断往外推,竟然制造了上千座这样的串楼,可谓将安丰军城打造得铁桶一般。
蒙古人用的火炮其实只是简单的开花铁炮,用抛石机之类的东西,射到城头上,又让人去填护城河,整整填出了二十七道坝桥,可即便如此,他们都没能攻下安丰军城!
蒙古人又组织了“八都鲁”敢死军,这些敢死军身上穿着十几层牛皮做的厚甲,向安丰动猛攻。
杜杲却又明了一种特制的小箭,挑选宋军之中的神射手,那些蒙古八都鲁虽然全身都包起来,可总不能把眼睛也蒙上,这些宋军神射手,就专门射蒙古八都鲁的眼睛!
除此之外,杜杲还针对敌人的火炮,明了“鹅梨炮”和“三弓弩炮”等大量的新式武器,这三弓弩炮射程达到千步之远,威力尤胜大宋的最强武器“神臂弓”!
总之这个杜杲在安丰军便是军神一般的存在,安丰之战能够取得胜利,杜杲可谓力挽狂澜而居功至伟。
可惜这杜杲在三四年前已经死了,杜庶守孝三年,服阙之后,便开始担任淮西提刑官了。
这杜庶虽然不是文官出身,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军队长大,但却很喜欢读书,杜杲在淮西当统帅的时候,他就在父亲身边书写机宜文字,待得杜杲当了兵部侍郎,杜庶又升为将作监主簿,总之都是做些文书工作。
不过安丰之战时,年纪轻轻的他,便跟着父亲上了战场,所以杜庶在安丰军极具人望,不管是出于对杜杲的尊敬,还是对杜庶能力的认可,安丰军地方官场,对杜庶都礼让三分。
杜庶一直想要继承父亲的荣耀,不坠乃父之名,所以在提刑官任上,也很有作为,虽然才刚刚担任提刑官不久,但已经屡破大案。
早些日子,频频生了凶案,手法残忍罕见,竟然将人阉割失血致死,杜庶经过侦查,也抓了几个蛮子,知晓这些蛮子竟然只是为了练手,当即就联合李庭芝,将安丰军里头的蒙古人,全都给抓了起来!
可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人敢犯案,而且犯案的地点竟然在驿馆,那可是两淮路巡检观察使杨璟大人的临时安扎之地啊!
虽然朝廷已经文,但杜庶和李庭芝也不好确定杨璟何时会抵达,便叮嘱了驿馆的人,一有情况马上报告。
驿馆这厢一面接待杨璟的队伍,一面便入城去报告,本来想着白天一早便跟李庭芝一道过来迎接杨璟杨大人,没想到的是,那驿丞一大早上就来密报,说是那些蛮子竟然惹到杨大人头上了!
杜庶哪里能忍,也没去找李庭芝,带着提刑司的人,心急火燎便来到了驿馆。
他早就听驿馆的人说过,杨大人带着卫队,安全是可以保障的,可来到驿馆之后,却现除了驿馆里头几个老弱病残,竟然一个兵丁都没见着!
稍微一打听,那驿丞却说,杨大人带着卫队出去了,想来该是搜捕蒙古细作去了,只剩下一两个道士,照顾那个受害者。
杜庶带着官兵进来,见得杨璟如此年轻,身上没官府,又穿着道士的白衣内衬,当下便误以为杨璟是那个道人,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你是何人,见了本官还不赶紧回避!”杜庶虽然见得杨璟气度不凡,但救人要紧,这些个道士自以为熟悉经络,粗通岐黄,就随便下药救人,只怕是要好心办坏事。
一面呵斥杨璟,杜庶一面带着身后的老医官,推开方面便走了进去。
他已经驿丞说过,心里也没指望那人能活下来,这都让人开膛破肚了,能活才是怪事,带着老医官也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的真实目的其实是验尸,希望能够通过这个受害人,找出蛛丝马迹,将行凶者给抓了,免得这些人对巡检观察使不利。
杨璟见得杜庶不问青红皂白就往里头闯,正想表明身份,但心里也想看看这杜杲的儿子到底是什么成色,到底是虎父无犬子,还是一代不如一代。
毕竟杨璟此行是清除安丰军里头的老鼠,迎接北面逃难的道人,如果有可能,还要挫败蒙古人再度南侵的野心和计划。
杨璟身边只有一百多护军,加上刘汉超等人,也不够蒙古人塞牙缝,所以必须借助安丰军的力量,与安丰军合作是避免不了的。
但杨璟心里很清楚,一条蛇如果有两个头,他们的行进方向不同的话,越是用力,便只能将蛇身子给撕成两半罢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李庭芝是军界新贵,杜庶却是将门之后。
所以杨璟要看看杜庶是否值得栽培,而从目前看来,这杜庶还是有些急躁了。
杨璟只是轻轻让到一旁,擦肩而过之时,杜庶还有些疑惑地看了杨璟一眼,进入房间才一会儿,便传出来一声惊呼。
“这怎么可能!竟然还活着!”
“啊...这位道长,是本官失言了...道长能够活下来,本官也是替道长欢喜的,道长切莫误会...”
杨璟听着房中的对话,也是露出笑容来,不多时便见得杜庶和那老医官脸色极其难看,灰溜溜地走了出来。
“本官乃淮西提刑官杜庶,不知道长仙号是甚?道长竟有如此精神的医术,本官适才唐突,实是汗颜...”这杜庶倒也不似那些个文官那般阴柔,反倒有种军伍汉子的直爽,看不顺眼就不理不睬,是错就认,也难怪能跟安丰军的武将们和谐相处,毕竟是军伍之中长大的啊。
不过在杨璟看来,这种性格在文官群体里头是极其不受欢迎的,这杜庶只怕无法更进一步,仕途不会走得太顺遂。
可惜杨璟对历史不熟悉,否则他就会知道,这个杜庶后来的下场,就是受人牵连,受冤而死的。
总体来说,这杜庶倒也不是个坏心眼的人,杨璟也从这些旁枝末节,有了个初步的印象,便笑着朝杜庶道。
“杜提刑不必多礼,我叫杨璟,还请多关照。”杨璟也是有些调笑的意思,并没有搬出自己那一大堆头衔,而是简单一句自我介绍。
“杨璟?”杜庶低声重复了一句,而后脸色大变,朝杨璟行礼道:“下官拜见杨伯爷!”
杜庶虽然看着有些诚惶诚恐,却并没有给人一种阿谀奉承的谄媚样子,让人很难讨厌,杨璟摆了摆手道。
“杜提刑可不要这般,咱们坐着说话吧。”
杨璟一话,杜庶赶忙直起身来,瞪了驿丞一眼,显然是责怪驿丞没能提供准确的情报,不过当面也不敢多说,便在前头开路,将杨璟带到了茶厅来。
“杨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杜庶的目光朝杨璟身边的陈锡贤和易姬扫了一下,朝杨璟问道。
杨璟对杜庶的第一感觉虽然不错,但作为上官,又是天子派来巡视的钦差,眼下行动还没有结果,杨璟也不想说出实情,便含糊地应付了一句。
“那凶徒敢在本官眼皮底下伤人,也是胆大妄为,本官已经将人手都派出去调查缉捕了。”
杨璟之所以对杜庶有所保留,却又让人通知李庭芝,其实并非对杜庶有成见。
而是杨璟在史书上看过李庭芝的履历,听说过李庭芝的名字,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杨璟觉着孟珙的眼光应该是不差的,而当初林文忠也曾经跟杨璟提过,说余阶很是看重一个叫李庭芝的年轻人。
当时杨璟也并没有在意,回想起来才恍然大悟,既然孟珙和余阶都认可,而杨璟对杜庶没有太多的了解,权衡之下,自然还是李庭芝稍微靠谱一些。
杜庶身为提刑官,也是刑名断狱这一领域的人,自然是听说过杨璟破案如神的大名,这个案子他跟踪了很久,眼下该抓的都抓了,却仍旧有人犯案,而且手段更加残忍,他又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下官斗胆,敢问大人,对于此案,可有眉目了?若有需要下官的地方,大人吩咐一声便是了...”
杨璟早就考虑过,这些蛮子是团体作案,那个丁丁杀手,应该就是这些蛮子的培育者和教导者,所以杜庶这里也生命案,也就不足为奇了,当即呵呵一笑道:“不如杜大人先跟本官说说这里的情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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