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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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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正和几位老爷子听得这事儿都觉有些蹊跷,于是联袂上门儿想要问个明白。不想张二正腆着肚子呼喝那小管事和小厮拾掇家里物件儿,见得他们前来,别说行礼,连碗水都没端出来。

陈里正忍了气,仔细同他分说不可冒然远行。张二这些年一直觉得在村里抬不起头,加者前些时日被铁老头儿整治,村里没有一家站出来替他撑腰,这更是让他恼恨不已。这会儿终于得了扬眉吐气的机会,怎么还忍得住。

于是他开口就顶撞族老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甚至嘲讽他们见得自家达,意图个跟着沾些好处。直气得几个族老跳脚儿大骂,各个都道以后再不许张家回村来住。

张二一心盼着去西疆做老太爷,吃香喝辣,荣华富贵,哪里还会留恋这样的“穷乡僻壤”,当即也是梗着脖子叫嚷再也不回来了。

陈里正黑着脸唤了个后生去敲铜钟,传话儿全村说张家卖院子卖田,自此出村永不回返。

村南的老马家正好儿子要成亲,犯愁家里住着挤巴,听得消息就拿了银钱过来问询。里正和族老心里憋着气,左一句张家达了不差这几两银子,右一句富贵之家都是慷慨大方,挤兑得张二只收了三两银子就交了房契。马家老爷子自然乐得眉开眼笑,张二却是忍着心疼,极力把下巴抬得更高。

但是轮到卖那二亩不长苗的旱田时,村里人家却是各个摇头,谁也不打算接手,生怕染了晦气,错揽了老天爷降下的报应。

正是为难之际,春妮儿挺着大肚子上了门,扔下二两银子拿了地契。村人自然清楚他们夫妻分家之时几乎是净身出户,这般买田倒也在情理之中。当然,好心的村人们也没少拦阻,后来见得春妮笑嘻嘻坚持买下,也就闭嘴不言了。

第二日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张二一家穿着绸缎衣衫,各个红光满面,抬头挺胸的上了马车,一路挥着手出了村,奔向他们的富贵日子。

村人站在路边,远远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一边低声议论着一边摇头撇嘴,心头不但没有半点儿不舍之意反倒轻松许多。村里少了这一家人,绝对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蒲草开了堂屋的两扇木门,任凭温暖的阳光洒落进来。她就这般坐在桌旁堂笑眯眯理着家用账,春妮儿一手扶着腰一手递上泛黄的地契,埋怨道,“真不知道你糟蹋这银子做什么,就算你能让那块地长苗,这节气也赶不上播种了啊。”

蒲草随手把地契夹到账册里,笑道,“左右才二两银子,买回来先放着呗。今年种不了,明年再种也是一样。”

春妮抓了个草帽扣在头上,嗔怪道,“我是说不过你这地主婆了,人家都搬走了,就是想退也退不掉了。走吧,我跟你一起去田里看看。我家生子说,黄瓜架上都挂了手指长的小黄瓜了。”

蒲草扫了一眼她的大肚子,上前摘了她的草帽笑道,“你可别到处乱走了,我答应大娘要好好照管你的。你就在家做做针线吧,我去转转就回来。”

春妮捶捶酸疼的腰身,也觉肚子大了行走极不方便,于是无奈的点了头。

蒲草出了院门正好遇到方杰一派悠然的摇着扇子走过来,她想起刚刚离村的那一家子祸害,心里好奇难耐就小声问道,“那小管事是不是你派人假扮的?这招釜底抽薪可是太厉害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方杰笑的得意,合了扇子在手里敲了敲,笑道,“我可是正经生意人,如何会做冒名顶替这样的恶事?张家不是早就嚷着要同儿子团聚吗,许是老天爷开眼圆了他们这心愿呢。”

“奸诈!”蒲草自然不会相信他这说辞,却也不再追问。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去村外菜田。路上遇到乡亲,难免要停下闲话几句。待得两人走过,一个心直口快的小媳妇儿就说道,“蒲草和方公子总是这般一同进进出出,看着真是登对。若是他们能成一家就好了,俩人都是一样聪明,一样会赚银钱…”

她这话还没等说完,坐在一旁纳鞋底的婆婆就瞪着眼睛慌忙拦了她的话头儿,呵斥道,“你这说的什么瞎话,赶紧给我闭嘴!让外人听了还不知道传出什么谣言呢,方公子可是正人君子,蒲草也是个有分寸的,俩人一同出入也是因为卖菜生意。再说了,这晴天白日一起走走怕啥,有啥见不得人的?”

那小媳妇儿委屈的瘪了嘴,小声辩解了一句,“娘,我也没说坏话啊,我就是…”

“就是什么?还不赶紧跟我回家,张二家那个碎嘴的刚走,你还打算接她的衣钵啊?”

老太太也是嘴巴利落的,拉着儿媳就回家了,留下众人也没多想,笑着纷纷散去了。

不说南沟村家家户户如何精心伺弄那几亩寄托了全家整年温饱的苞谷地,如何吵吵闹闹过着鸡毛蒜皮的小日子。只说,张二一家坐着马车一路游山玩水,饿了有好吃好喝,累了有客栈歇息,极是逍遥自在。

这一日,马车终于进了西疆的草原,放眼望去,完全不同于北地那般冰雪漫天,景致别有一番辽阔大气,直让一家人不时惊呼感慨。

张二夫妻心急同儿子团聚,催促着小管事加紧赶路,小管事却说此地离得城池还有五十里,要先歇息一晚再赶路。张二一家这一路享受习惯了,自然也是不肯吃苦,就应了下来。

一行人投宿的客栈修建的极是气派,吃食用物都是上好的。小管事伺候的也极殷勤,一口一个老爷夫人,一口一个大少爷如何能耐,直哄得张二夫妻越欢喜,,美滋滋喝了半坛本地特产的马奶酒。末了一家人倒头歇下,做了一夜的美梦。

第二日一早醒来,张二喊了十几声儿也没唤得小管事进屋伺候洗漱,他恼怒之下就穿了衣衫满客栈找人。可惜,这一找却找得他心凉透底,不但那小管事和小厮没了踪影,连同停放在后院的两辆马车也是不翼而飞。

张二惊恐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如同被五雷轰顶一般,耳里嗡嗡作响。客栈的小伙计好心上前扶了他问询两句,却被他一把推到一旁,继而起身跌跌撞撞又跑回了房间。

不必说,他藏在枕头下的银两,连同张二婶子那些饰全都凭空消失了。

张二婶子本来正睡得口水横流,突然被吵醒还很是恼怒,待得挨了张二两记嘴巴又听说失财,立时咧开大嘴嚎哭起来,大骂儿子怎么拣选了这样的无良奴仆,害得他们受此波折。

客栈的掌柜得了禀报赶来,听说这家人被奴仆盗了行李财物,半是同情半是为了收回房钱,于是就撵了小伙计骑上快马,按照张二提供的酒楼名字去城里寻找张家大少爷。

可惜,狗剩儿这会儿早就投胎多日了,不定在哪个妇人肚子里练习游泳呢,自然是无处找寻。

所以,日落之时,累得半死的小伙计带回了查无此人的消息,那酒楼更是满城翻遍也没找到。

张二一家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个结果,抓了小伙计的领子直骂他撒谎,差点儿打的小伙计鼻孔窜血。那客栈掌柜这会儿也是变了脸色,呼喝出三五个伙计,剥了张二一家的绸缎衣衫,自觉还是不抵住宿之银,又顺手把这一家四口卖给了路过的一个大牧场主。

张二一家自然大骂反抗,可惜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何况他们还是只会恶心人的癞蛤蟆。于是各个被逼着按了指印儿,一股脑儿关进木笼子里拉去了百里外的牧场。

原本他们一家还想着逃跑进城去寻儿子,无奈西疆人比之北地更是蛮横,但凡抓住逃奴就是一个下场,断手断脚。

张二夫妻被吓破了胆,磕得额头淌血才算勉强保住了手脚,当然再也不敢生出半点儿外心,老老实实出力气做活儿。

张二日日早起晚归带着黑娃儿,赶了一群羊满草原游荡。张二婶子则带着闺女挤羊奶、扫羊粪,伺候主家吃喝。白日里忙碌劳累,夜里闲下来,夫妻俩就盼儿子哪日突然出现接他们逃离苦海。可惜一日日过去,他们还是要劳作不休,偶尔哪一晚的梦里回到了南沟村,醒时已是泪湿枕巾。

世上什么药都有卖的,唯有后悔药无处可寻。它日种因,今日食果,甘苦自知…

五月初五,一年一度的端午佳节又到了。刚刚给苞谷锄过一遍杂草,家家户户正好难得清闲几日,于是女人们卯足了气力,把家里过年之时留下的那点儿猪肉咸鱼都翻了出来,张罗着做些好菜好饭,一家子聚在一处热闹过个节。

就是男人们也都放下了严父的架子,带着淘气儿子们去村外土沟边采回大把的艾蒿。老人们接到手里系上糊好的彩葫芦、用黑豆串成的小人儿还有一寸大小的小扫帚,最后就插到了房檐下,随风飘摇招展,惹得孩子们拍着小手叫好,分外热闹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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