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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欢 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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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听起来,好像没有眉目,但是仔细一想,却并非无迹可寻。

宋成暄没有说话,徐清欢接着道:“这个海盗能够与张家保持多年往来,自然是在海上纵横多年的人,每个月都能吃下孙家送来的大量货物,可见此人实力雄厚,不但如此,敢于威胁张家、孙家,说明他的情况最近有了变化,所以才不将张家放在眼里。

他对付张家不留任何情面,必然已经想过与张家最后可能会一拍两散,可见他并不依赖和张家的私运生意。

我们都知道张家在大周的地位,与张家交恶,谁又敢再与他有往来,从这方面上看,至少他该是与海上其他国家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如果再胆大些去猜想……”

宋成暄目光微微一动,望着徐清欢,他心中其实早有答案,却想要听她继续说下去。

徐清欢道:“一个居无定所的海盗,能有这样的底气,光靠在海上有些声望是远远不够的,一个人有了足够高的地位,才能如此蔑视一切,也才能让张家害怕,我怀疑那海盗在最近取得了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鉴于一直有倭人为他效命,这人很有可能在倭国占地为王,得到了倭人的拥护。”

宋成暄眼睛微眯,徐清欢在说这些的时候,下颌微微抬起,再次露出那种骄傲、自信的神采,这番话在他的意料之中,同时也让他不免惊讶。

也许她猜的并不全对,却说中了最关键的地方。

徐清欢接着道:“宋公子让人连夜将账目送给我,也是想让我去往顺天府大牢向江知忆求证此事。

在此之前,宋公子应该不但想到了与张家、孙家做生意的海盗是谁,而且也猜到了张家到底私卖的货物是什么。”

宋成暄忽然想起他将账目递给张真人时的情形,他那时在想些什么?至少不是她说的这些,他不由地微微弯起嘴唇,她到底还是有猜错的时候。

如果此时徐清欢抬起眼睛,定然会看到宋成暄眼睛中闪过一抹一样的神采,不过眨眼之间他便恢复如常。

宋成暄道:“孙二老爷每次记好账目,都会在落款添上一笔。”

徐清欢知道宋成暄所指。

孙二老爷每记完一次账目,都会在最后要么写一笔“一”,要么写一笔“丨”。

宋成暄道:“蜀中者为‘川硝’,山东者为‘土硝’,凡硝皆是朝廷禁卖之物,若有无官引而贩者,则以私货罪论之。”

硝是做火药必不可少的东西。

徐清欢眼前豁然一片清明:“而蜀地在西,山东在北,孙二老爷最终要记的应该是这批货的来源,如果记两个字不免太过明显,所以北字记作‘丨’,西子记作‘一’,这样一来,这本账目所有的秘密都解开了。”

安义侯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豁然起身:“张家竟然敢私运这些东西,”说到这里他看向宋成暄,“宋大人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宋成暄看向安义侯:“侯爷想要帮忙不成?如果我料错了,只怕朝廷会怪罪下来,牵连到安义侯府。”

安义侯皱眉:“发生了这种事,别说有所依据,就算只是有些风声也要一查到底,我怎会怕被牵连。”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情愫

即便安义侯这样说,宋成暄眼睛中的淡漠却没有少一分。

看到宋成暄如此,安义侯的心不禁一沉,立即想到了那天晚上魏王府外发生的事。

安义侯脑海中也再一次浮起那孩子的笑脸,不知是不是疑心作祟,他竟然下意识地将那孩子与眼前的宋成暄做比对,六七岁的孩子,长大之后面容肯定会有很大的变化,原来那圆圆的脸颊,稚嫩的神情一扫而光,长成一个俊逸的男子,不一定就会如玉般温润……

经历了家中巨变,能够存活下来,眉眼中自然会有狠厉和冰冷。

记忆中的那张小脸就像是一副画卷,在安义侯心中一次次被涂抹重新描绘成一个男子。

有些地方竟然与宋成暄看起来相似,安义侯的心不由自主地慌跳起来。

到底是疑心生暗鬼,还是自己真的找到了依据。

安义侯说出那番话之后,屋子里就一片安静,宋成暄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坐在那里神情淡漠,没有任何的回应。

安义侯和徐清欢没有说话,徐青安却已经坐不住道:“朝堂上敢于和张家对立的人不多,我父亲是其中一个。”

“哦,”宋成暄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安义侯应该对张家这些年的作为了然于胸,之前对张家私运之事就半点不知晓吗?”

“你,”徐青安瞪大眼睛,“张家有那么多子弟在朝为官,那张玉弛在北方养寇自重,还是我父亲会同几个老臣在皇上面前参了张玉弛一本,朝廷才减了北方一半的军资,你不在京中怎么会知晓这些事。”

徐青安还想说什么,却被安义侯阻拦:“张家私运的事我自然有耳闻,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且若是寻常的货物,就算告到御前张家也会安然无恙,对付任何一个人都需要时机,如今时机到了,自然会不遗余力地争取。”

说完这些,安义侯看了一眼女儿。

女儿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就是想要他与宋成暄说话,以期他能了解其中的内情。

虽然宋成暄对他的态度一直异样,但既然能够坐在一起,就说明他们有些想法还是相同的。

从宋成暄对待张家私运一案的态度上来看,宋成暄做官心是正的,洪传庭当时对宋成暄的评价也是这般,女儿也是因此才会与他联手查案。

至于他对宋成暄的猜疑和想法,现在一时无法证实,但不妨碍在这件事上他从一旁帮衬。

安义侯道:“涉及私运,宋大人可以走兵部的路子告到御前,但你身为外官,总太过积极地插手,定然会被人诟病。

今天一早想必张家就会让自己人接手此案以便把控,顺天府的黄清和应该也会连夜写奏章说明此事,双方在朝堂上必然有一番争执,我知道几个御史平日里对张家做事颇有言辞,只要他们在朝堂上开口,张玉琮就很难达成目的,只有将此事尽可能地闹大,你们后面才能能更顺利。”

说完这些,安义侯看看博古架上的沙漏:“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去准备一下。”

徐清欢也跟着起身,走到门口她转头看了宋成暄一眼。

宋成暄垂着眼睛,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只是让人觉得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飘忽不定,但是他整个人却绷得很紧,应该说在看到父兄之后,他一直是这样的神情,嘴角紧紧地抿着,身上都是冷漠和疏离。

徐清欢接着向前走去。

宋成暄走到窗边,眼看着她沿着那条路走出这个院子,纤细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他眼前。

如果军师在这里,大约要说:“怎可与安义侯同谋此事。”

宋成暄胸口一阵莫名的疼痛,短短一瞬间,汗水濡湿了他的鬓角,他仿佛看到那个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孩子,被塞进粪桶之中被人送出城。

他还看到他胸口烂成一个大洞,鲜血不停地从他嗓子里咳出来。

就算喘一口气都疼得他几乎要晕厥,也许死了会更舒坦些,每一刻他都在想这样的话。

可他不能死。

要为父母报仇,要洗清父母身上的屈辱。

他得活着,必须活着。

这些他都没有忘,他也不可能会忘,可为什么他还要与安义侯坐在一起谋划此事,甚至看着安义侯插手,他真的需要安义侯的助力吗?

他根本不需要,他甚至可以立即离开,就看着安义侯和张家斗个你死我活,不管是什么结果,他都喜闻乐见。

这才是他最想要的。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宋成暄推开门,走到了雨中。

雨水打湿了他青色的长袍,将他腰间的玉带变得更加冰冷。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抹身影再次出现在院子里,是徐清欢。

宋成暄站着没有动,细雨从他脸颊上滑落,他的目光无比的幽暗,仿佛那轮被乌云遮挡的月亮。

可他却并不软弱,相反的浑身散发着一股迫人的杀气。

徐清欢显然没料到宋成暄会站在这里,她微微怔愣立即回过神来,无论是谁看到此时此刻的他都难免心生惧意,可她没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

徐清欢走上前几步,郑重地向宋成暄行礼:“谢谢你。”

在灯笼的照射下,他的眼睛有些泛红,可他依旧这样紧紧地盯着她,半晌终于开口:“为什么?”

徐清欢道:“因为这桩事,也因为我父亲。”

她猜到了吧。

这并不会让他意外,他接二连三的提示,本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宋成暄没有再说话。

雨水也打湿了她的衣衫,她也该离开了,却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从她眼角划过,擦去了停留在上面的水珠。

手指上散发的温度仿佛灼烫到了她,让她整个人惊愕在那里,心随之一颤,差点就要跃出喉咙,她立即后退一步,诧异地看向宋成暄。

站在那里的宋成暄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只是一双眼眸更加晦暗,终于他转身走进了屋子,紧接着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走出来,撑开了手中的雨伞挡在徐清欢头顶。

徐清欢转身再次向院子外走去,仿佛方才发生的事不过是她的错觉。

她愈发不明白,宋成暄到底在想些什么。

……

外面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谭光耀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管事已经站在他床前。

“大爷,”管事低声道,“今天一早徐大小姐就来了。”

谭光耀整个人立即变得清明:“她来做什么?”

管事道:“来找大太太说话,两个人耳语了两句,大太太就匆忙跟着徐大小姐出去了。”

谭光耀道:“母亲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大太太走的匆忙,只带了身边的管事妈妈,不过我已经让人跟了上去。”

母亲走的这样匆忙一定是与那个混账有关,他早就知道,那混账不会一直藏着。

好在他们早有准备。

第一百三十八章 遇神杀神

谭大太太看着手中的信,忍不住颤抖。

她能看出这是老二的字,而且信中提及他们第一次来京中时,那两支芍药花的事,这件事只有她和光文知道,所以这信应该是光文亲笔所写。

那时候老爷还在世,家中的生意有了起色,老爷攒了些银子带着他们母子三人来见识见识京中的繁华。

他们就在西市买了一处小院子,院子很小,只有一间正房,两间偏房,但是能在京中置办宅院,是他们从前想都没想过的。

老爷买了院子之后,就在院子里亲手种了芍药花,那时候芍药已经长出了两个骨朵,老爷说:“这是吉兆,娘也在保佑我们,我们谭家将来只会越来越好。”

婆母最喜欢芍药花,老爷这是想念母亲。

谭大太太似是自言自语又仿佛在与徐清欢说话:“谁知道那芍药还没开花就死了,我生怕老爷难过,去偷偷买了差不多的回来种,我种花的时候被光文看到了,我让光文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别看他年纪小,还真的记住了,一个字也没透露出去,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还记得……”

从前那些母慈子孝的回忆,一下子涌入谭大太太心中。

谭大太太颤抖着嘴唇:“光文……还能回来吗?”

徐清欢看向谭大太太:“就算谭光文回来,也会进衙门,到时候您和谭光耀都要去作证,证明他就是杀人的凶徒。”

“不,不,”谭大太太忽然道,“光文……他……不是凶徒……他一定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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