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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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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还是有这么一天,就像一个尘封已久的旧房间,有人叩响了积灰的门,再不情不愿,也终究还是要打开。

生活里有太多秘密,以及太多早已不是秘密却很像秘密的事情。

康宁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人,挑起眉毛:“我查了那么久,就是想要还原康欣自杀的真相,我知道这件事也始终困扰着你们一家人,不如就趁今天……咱们坐下来说个明白。”

她承认这时候她有种施恩的姿态,或者说挑衅也可以。她把孩子还给他们,乐言往她脸上泼水也不在乎,就是为了现在坐下来,告诉他们一个她殚精竭虑调查清楚的事实,看一眼他们脸上那种复杂微妙的情绪变化。

然而乐言却只是冷冷一哂:“你确定,你现在查到的就是真正的真相吗?”

“没错,确定。”

“那你应该很清楚,你姐姐的死跟我并没有直接的关联吧?”

康宁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穆皖南缓缓将视线放到乐言身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所以……”她连那丝嘲弄的笑意都收起来,“她自杀的真相关我什么事呢?”

这世上每天有那么多人承受不了生命的重量而自杀,那都是他们各人的选择,她如果都要关注,那不是要有菩萨一样普世的关怀?

康欣之于她,其实本不过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她一直都很清楚,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是康欣硬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闯入他们平静的生活里来。

对她的死亡有执念的人不是她,而是穆皖南,所以康宁所谓的真相讲给在乎的人听就好,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为爱情和婚姻付出一切的傻瓜,也不愿再跟一个虚无的灵魂争抢男人。

这个男人她不要了,不在乎的人和事伤不到她分毫。

她把怀里的女儿往上托了托,一边轻声安慰着,一边转身往外走。

惶恐的人反而是穆皖南,他拉住她,却被她轻易挣脱了。

她看他的眼神颇有点可怜他的意思,平声静气地说:“我知道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所以你尽管聊,不用管我,池睿的车在外面,我要带思思先回去。等你聊完了,再到爷爷奶奶家去接孩子,我们再谈我们的事。”

孩子丢了的事,想必他家里也是瞒不过去的。他这个监护人做得不称职,他们也应该当着长辈的面好好聊一聊了。

穆皖南不得不放手,他是想叫她等等他的,可他现在知道她已经不打算等他了。

她等了太久,倦了,厌了。

穆皖南坐在桌边,康宁也不急着开口,一派笃定地用茶具沏茶。

他问:“思思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康宁头也不抬,“我说了,是何维林的人带她走的。你逼得他走投无路,他就用你最在乎的东西来威胁你,让你怕。”

他冷笑,“你跟他同乘一条船,会这么好心带思思回来?”

她抬眼看他,“我也说过的吧?我有底线的,我不伤人命,不伤害小孩子。如果不是因为我姐姐的死,我永远也不会跟他那种畜生有交集。”

穆皖南沉默片刻,才又问:“你想说什么?”

不管她怎么说,如今他坐在这里就已是用尽平生所有的耐性。

康宁将小小的茶碗在滚水里烫过,再斟满青绿的茶汤递给他,语笑嫣然,“先喝杯茶吧!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俞小姐和思思应该已经走远了不是吗?”

他不动声色,也不伸手去接。

她也固执地不肯收回手来,眼角微微一挑,“你以前对我姐姐也是这么没有耐性吗?”

穆皖南倾身一挥手就将她手中的茶杯打翻在地上,乒乒乓乓的一阵脆响,外头的服务员闻声跑进来,看到他的脸色不由缩了缩脖子,赶紧扫了地上的碎片了事。

“我再问一次,你想说什么?”

康宁这才打开那台笔记本电脑,将屏幕朝向他放在他面前,说:“我姐姐生前有写博客和日记的习惯,也许你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没留意。在她自杀之前,她把这些东西都从网上删除了,电脑里的底稿都放在一个设了密码的文件夹里面。我好不容易找人恢复出来,又按照时间重新整理成她博客的大致内容,你可以先看看。”

穆皖南看向屏幕,他确实不是很清楚她写博客和日记的事,印象中她是跟他提过,但现在的年轻女孩不都差不多是这样的生活方式吗?他平时上网也就是看新闻和球赛,都很少关注这些文艺感性的东西。

以前他不看,康欣也不生气,这些东西只是一个记录,她本来也只是用来取悦自己。

他一目十行地拉着看,因为有时间和照片,他还是大概能看出些东西来。

她跟他从初识,到在一起,谈婚论嫁,遭遇阻挠和危机,直至一别两宽,她心灰意冷却又不甘心地纠缠,最后就是自戕一途。

他手抵在唇边,细细地回忆起与她在一起的种种,竟然没有一点快乐温馨可言。

康宁最了解他此时此刻的感受,“很不愉快的经历是吧?提起过去是需要勇气的,我也花了很大力气才敢去面对。”

“你还查到什么?”

“查到她不止你一个男人。”她点开另一个文件,是从康欣的日记中提取出的片段,“你看不出来吗?这些文字里的‘他’指的并不是你,而是其他人。”

“他”的出现带来很大困扰,原有的甜蜜和幸福憧憬统统不见,康欣提到了威胁,还提到了还债。

穆皖南越看脸色越青白,他看那日记的日期,那时他们两个还在一起,但仔细回想,她的情绪确实是从那个时期就开始不稳定,展到后来逐渐成为严重的抑郁症。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她对他们的感情患得患失,现在看来却好像不是。

康宁显得很平静,合上笔记本电脑,“其实你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在她身上生了什么事对不对?甚至连她怀过一个孩子却宫外孕流产,以后可能再也不能当妈妈的事也不知道,是吗?”

穆皖南如遭雷击,“你说什么?”

她很满意地笑了笑,“看到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你对她不是漠不关心,只不过她有心瞒着你,不想让你知情。别太自责,那个孩子也不是你的。”

她把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放到他面前,“这是我从何维林那里找出来的,当初她怀孕后去医院做检查拍的超声波照片。你大概看不出来,这里有个亮点,就是孩子的所在。位置不在子宫内,所以保不住。何维林抹掉了她的就医记录,我在他的住处才查到的。”

穆皖南呼吸一窒,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死死盯住她,“你最好给我一次说明白!”

“好,那我就说给你听,你不要觉得太意外,其实很多事情你串起来想都能明白,只不过你不愿意想得太明白罢了。你怕她是真的背叛了你,那你当初的坚持和这么多年的愧疚就都没有意义了。但你忘了她不是那样的人,康欣不是那样的人……否则当初你在夜店里就不会看上她。”

其实他们的相遇是段佳话,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儿看上了在夜店中为了生计跳舞陪客的年轻女孩儿,一掷千金让她变成自己人,捧着宠着,不让别人欺负她,甚至在感觉到她对这段感情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就提出了给她永久的承诺,为此不惜跟家人对抗,争取婚姻的自由。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可惜看上她的不是只有你这样的正人君子,还有何维林那样的卑鄙小人。他知道康欣跟了你,也很清楚她不会爱他,所以用了腌臜手段强/暴她,逼着她顺从。她顾虑太多,不敢告诉你真相,其实也是太在乎害怕失去你,她的抑郁症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我亲生的爸爸好赌,丢了糊口的工作,家里的房子也抵押出去,他还越赌越大,后来把我们的学费都赌进去,却突然有一天把所有债都还清了。你应该猜到了,是何维林做的好事,只不过他把帐全都算到康欣头上,让她欠着他的钱就用身体偿还,这也是她没法离开他的原因。

“后来你家里人听说了你们的事,你妈妈就去找她,警告她离开你,但是可以给她一笔钱。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她拿了一百五十万,是打算还给何维林断了跟他的瓜葛。可惜命运又跟她开玩笑,这个时候她现自己怀孕,孩子不是你的,而且何维林也知道了,她不可能走得掉。那时候你正跟家里闹得凶,她悄悄做完手术,但医生告诉她以后再要怀孕几率会很小,对她打击很大,抑郁症也越来越严重了。

“她悄悄咨询过我类似的问题,没说是她自个儿身上生的事儿,只说是朋友,因为我是医学生,说不定能给一点安慰。但我那个时候懂什么呢?我只是靠奖学金和她的接济才能勉强把书读完的穷学生,连实习都还没结束,又想着要去国外继续深造。你以为她为什么要去夜店跳舞,她是为了攒我们姐妹俩的学费!在我的家乡,孪生子是不吉利的,我从小就被送到内蒙的亲戚家养。没人喜欢自己的出生被当成一件不吉利的事,所以康欣一直觉得亏欠我,她对外避讳不提,却暗地里悄悄地给我寄钱,谁让我们都穷呢,穷人气短嘛!”

说到这里,康宁眼里浮起一点泪光,但很快也隐去了。

穆皖南闭上眼,眉宇间是不堪重负的疲倦,“她从没告诉过我。”

“告诉你,你就会知道她跟何维林之间的事,她怕没有办法面对你。”

“所以就选择自杀吗?”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他,那当初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又算什么。

“逼死我姐姐的人何维林。”康宁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但你以为你就是无罪的吗?你抛下了她,你跟别的女人结婚了,还很快有了孩子,你让她怎么承受的了?她没有爱过别人,她爱的人始终只有你。”

他抬眼看她,眼睛里深重的悲哀让她怔了一下。他说:“我没想过要抛下她,为了跟她在一起,我已经放弃了当时我能放弃的一切。但我家人已经用她本人来威胁我,我能怎么办?而且你还不明白吗?只要她不肯向我坦承一切,无论我怎么做,无论她自己怎么选择,都不可能摆脱得了何维林。”

是啊,那时候他们所有的争执和敏感多疑、无理取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无辜的、被迫的,那么他呢?有没有人想过他也曾在感情这条路上被逼至走投无路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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