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点了点头,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谷云峰没有客气,直接说了心里话:“只要县委、县政府态度明确,政策过硬,安全生产根本不是问题。简单的问题复杂化,这是利益使然。”在侯卫东面前这样说话,是他反复思考的结果。侯卫东是年轻县委书记,前途远大,最需要的是政绩,而政绩不能凭空产生,得有人干事。
侯卫东很是欣赏这位锐气十足的党委书记,道:“说具体一些,比如红星镇的安全生产,你如何搞好?”
“杀鸡给猴看!红星镇安全隐患最大的企业是万年铅锌矿,只要把这家企业的安全生产搞好,其他的就迎刃而解。”
“听说昨天你吃了闭门羹?”
谷云峰眼珠转了转,暗道:“侯书记消息好快,肯定是罗金浩说的,看来他才是第二组的核心。”口里道:“昨天,万年的几个头头都不在矿上,下面的门岗不懂规矩。”
侯卫东鼓励道:“车有车道,马有马路,关键是要能办成事。你放开手脚大胆去干,县委、县政府给你最大的支持。”
出了办公室,谷云峰心里有底,他给水厂打了电话,道:“你停水没有?别找理由,必须今天将万年的水停了。”
在县城的方家,方杰接到电话,听到万年的自来水被停了,火冒三丈,道:“你给水厂的人带话,如果一天之内不供水,后果自负。”
成津县红星镇水厂确实是个小水厂,厂长到职工不过四个人,接到了谷云峰电话以后,厂长就愁得吃不下饭。
“这怎么了得?怎么了得?”黑大个厂长就如祥林嫂一般,也不知将这话念叨了几遍。
当红星镇党委书记谷云峰第二次将电话打了过来,黑大个厂长终于顶不住了,他对手下道:“等会儿若万年的人来问起这事,就说是谷书记让停的水,不关我们的事情,态度要客气点。”
“黑叔,你好歹是农机站的副站长,凭什么怕万年?他们莫非真的敢打人?”说话的人是临时聘用的工人,他不是本地人,到水厂工作也不久,对黑大个的担心很不解。说话时,心里还在嘀咕:“都说黑叔上过越南战场,怎么胆子这么小?”
黑大个道:“农机站算什么,现在有钱才是大爷,再说方杰也不是普通混混。”
黑大个厂长与手下说了些闲话,便提着下午钓的鱼回家。这是一条两斤左右的鲤鱼,回家红烧了,喝两口小酒,这日子还有些味道。
过了两条田坎,眼见着就要到家了,迎面来了两个年轻人。这两人并不高壮,可是神情里带着些凶相。黑大个的家就在不远处,而且周围几家人都是亲戚。因此也不太怕这两人,只是心里暗暗有些警惕。
就在擦身而过时,走在前面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征兆,猛地扬了扬手。黑大个只觉得腿上就是锥心的疼,还没有回过神来,又被后面一个年轻人使劲一推,黑大个扑通一声就倒在了田头。
“万年的水你都敢停,活得不耐烦了。”年轻人站在田边,手里握着一柄闪着寒光的窄刃尖刀,在空中晃动着。
黑大个厂长坐在田头,手捂着伤口,鲜血从指缝流出来,迅速染红了一片。他知道这伙人惹不起,坐在水田里,还在不停地解释:“你们太过分了,我只是办事的,又不是我要停水。”
年轻人嚣张地威胁道:“你狗日的马上通水,别把事情做绝了。哼,别忘记你还有儿子、女儿和外孙。”
尽管距离房子只有数百米,黑大个却忍着痛没有呼喊,道:“好,我马上就去通水。”
“如果通不了水,你他妈的小心!”两个年轻人扔下一句狠话,离开了田坎,然后顺着山路向下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山下。
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黑大个的儿子血气方刚,不顾父亲的招呼,拿起锋利的漆刀,在院子里叫上亲戚朋友,就朝山沟追去,却哪里能见得到人影。
此事生的第二天下午,一个偶然的机会,红星镇副镇长齐天路过万年铅锌矿。他现万年铅锌矿居然还在供水,黑大个厂长被刺伤之事才传了出来。
谷云峰第一时间找到了罗金浩,道:“如此行径实在恶劣,罗大队,你是刑侦专家,这事得交给你来办。”
罗金浩得知此事,马上给邓家春打了电话。邓家春拍了桌子,道:“况勇已经在昨天找到,他愿意出庭作证。今天这事更是一个好机会,马上拘捕方杰。”
侯卫东接到邓家春电话时,李东方正好在办公室汇报工作,他看了一眼李东方,道:“我同意你的方案。”
挂了电话,他又仔细看了桌上的方案,抬起头,对办公桌对面的李东方道:“我原则上同意技改方案的思路,但是,具体方案还要商榷。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得请相关专家来做方案。更重要的,三个厂同时技改,资金压力应该很大,这方面你是如何考虑的?”
李东方很恭敬地笑了笑,道:“侯书记,我只有一个铅锌矿,另一个是我姐夫的,还有一个是我堂哥的,我受他们两人所托,来向侯书记汇报工作。”
侯卫东道:“不管是三人还是一人,只要遵照省政府的文件,县委、县政府都支持。”
李东方这才接着资金的话题:“一次性投入上千万资金,对于我们这种私营企业来说,确实难以承受。我们三人通过各种渠道筹措到两千万,还有整整两千万的缺口。对这两千万的缺口,希望政府能在税收上对技改项目进行支持。今年的税收能减一部分,退一部分,这些资金可以作为第二年的技改资金。”
“县委正在研究此事,税收上的优惠应该能够体现出来。”
“二是希望县委、县政府在银行与企业间牵线搭桥。私营企业不管展得再好,银行也不愿意贷款,这是对私营企业的歧视。从成津情况来看,铅锌矿企业是最优质的企业,却由于私营企业的原因,贷款很难。如果政府能出面帮助贷款,技改资金也可以解决一部分。”
侯卫东道:“这两条意见都可以考虑。你写个报告到政府,这事涉及资金多,需要上常委会研究。”
侯卫东到成津以后,很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整治矿业秩序。通过调研,他将飞石、红星、顶山三个镇的铅锌矿作为改革的突破口。李东方离开以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了章永泰日记的复印件,里面有一段话,他看了多次。
“成津的铅锌矿在展过程中充满着血腥味,人们就如苍蝇一样追逐着铅锌矿,为之疯狂,为之陷入犯罪泥淖,甚至不惜下地狱。”章永泰的字写得很好,这一段文字更是龙飞凤舞、行云流水,显示了其激愤的心情。
侯卫东读了这段文字数次,此次听了李东方的想法,再读这一段话,感受又不一样,暗道:“认为私营企业都有原罪,这是思想家和哲学家才有的想法。我只是一位普通的县委书记,不管原罪,只管现实的企业展和现实的犯罪。”
秘书杜兵见侯卫东出门,忙道:“侯书记,到哪里去?”
侯卫东挥了挥手,道:“我到蒋县长那里去坐一坐,你别跟着了。”
与蒋湘渝见面以后,侯卫东道:“省政府要求整治矿业,我们县在前阶段以铅锌矿为突破口,现在好典型、坏典型都要树起来了。”
蒋湘渝道:“铅锌矿有代表性。”
总体来说,侯卫东对蒋湘渝这个搭档还是很满意的。尽管蒋湘渝过于耍滑头,可是耍滑头总比处处掣肘好得太多。他道:“我看了你送来的材料,刚才又与李东方谈了具体思路,如果他真的按照省政府文件要求搞了第一期技改,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典型。”
蒋湘渝话中带话地道:“好典型树起来容易,如果出了问题就不好办了。”
“我树的是执行省政府文件的典型,李东方肯投入技改就是好典型。如果真有问题,有什么问题就处理什么问题,不影响技改。”
“坏的典型?”
“万年铅锌矿。这个方杰很狂妄,不让检查组进门,还让人刺伤了水厂的厂长,没有比这更坏的典型。”
蒋湘渝道:“侯书记,你树的典型可是表兄弟。李太忠是李东方的爹,是方杰的姑父。”
“龙生九子各不同,何况是姑表兄弟。”侯卫东并不是太在意李东方和方杰的关系,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一对姑表兄弟对待省政府整治工作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态度。这太过反常,而反常即妖。
“李东方是纯粹站在企业角度提的问题,他提出的几点要求还有些意思。我们很有必要研究一番,这对促进我县私营企业展有好处。”
蒋湘渝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道:“李东方这小子我很熟悉,他和他爹一样,头脑精明,思路清晰,要不然怎么会在成津挣下几辈子都吃不完的家当。”
当天晚上,在成津县打响了“雷霆行动”,沙州刑警队也派出警力进行支持。邓家春亲自指挥,晚上10点,所有派出所全部出动,扫荡全场。一时之间,全县的赌场、娱乐场所、宾馆、旅店都被公安清查,无数打牌的、嫖娼的男女都被带走。
罗金浩没有参与对公共场所的清理,他带着市刑警队的小伙子搜查了方杰别墅。除了方杰以外,别墅里应该在的人全部都在,这些人都说不清楚方杰的去向。
红星镇水厂的黑大个被悄悄地带到了刑警队,通过观察辨认当初在家门前遇上的两个年轻人。邓家春和罗金浩亲自给他做工作,这才鼓起了黑大个的勇气。
当第六批男子出现在房间,黑大个咬牙切齿地指着其中一人:“就是他,他用刀子捅了我。”
沙州市公安局著名的梁提亲自审讯,当雄鸡一唱天下白的时候,捅刀子的年轻人意志被摧毁,交代了背后指使人方杰。
在县招待所,侯卫东与邓家春在院子里喝茶。接到方杰不在别墅的消息,邓家春道:“可惜了,让这家伙逃掉了。不过这再次证明,县公安局的内奸是有一定职务的。”
侯卫东心情还不错:“证据已经锁定了方杰,法网已经张开,他能跑到哪里去?”
无毒不丈夫
沙州,新月楼二期工程,方杰满身大汗在朱莹莹身上运动着。猛然间,他只觉一股泥石流般的力量从小腹涌出来,叫道:“我要射了。”说完,便趴在朱莹莹身上疯狂地抽动起来。疯狂结束以后,方杰如被抽了气的气球,瞬间就瘪了下来。
“不就是手下人和别人打架,我觉得你不必跑。”朱莹莹彻底放开自己以后,就不再是以前的朱莹莹,她成天黏着方杰,知道不少事儿。
当然,诸如暗算章永泰这样的事情,朱莹莹是不知道的。方杰伸手摸了摸光滑的腰肢,又揉了一会儿小巧而坚挺的乳房,赞道:“长期锻炼的女人确实不一样,浑身的肉都是紧绷绷的。一般的女人穿上衣服勉强能看,脱了衣服就吓死人。”
朱莹莹把他的手拿开,道:“我跟你说正事,总不正经。”
方杰调笑道:“我说的就是最正经的事。”这时,方杰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了手机,道:“嗯,我一个人,你想请我喝酒,好,没有问题,我马上就过来。”
朱莹莹看着方杰飞快地穿好衣服,顺手将被单扯过来盖着身子,道:“又是哪个狐朋狗友?别喝多了,早些回来。”
方杰转身出门时,笑了笑,道:“这个时候能一个电话把我叫出去的,你说还有谁。”
“等等。”朱莹莹翻身起床,光着身子,到冰箱里拿了冰果汁过来,道,“先喝点果汁打底,别空腹喝酒。”
尽管方杰此时还处于兴奋之后的性不应期,可是见到朱莹莹冰雕玉琢一般的身体,忍不住又来了一个拥抱。朱莹莹顺手理了理方杰的衣领子,道:“以后结了婚,回家以后就不能再出去,更不准在外面鬼混。”她亲了亲方杰的脸,温柔地道,“我明天一早要回岭西,到团里把户口本、证明开过来,然后回一趟家,后天回来。吃的东西都放在冰箱里。你可要乖一点。”
方杰开玩笑道:“你后天一定得回来,否则我要去找野女人。”
朱莹莹有些忧郁地道:“你真要这样,我也没有办法。”说着,两眼就有些泪光。方杰最受不了这一招,他亲了亲朱莹莹额头,道:“开玩笑,别当真了。”
来到了李东方在南部新区的别墅,方杰进门道:“两人喝没有劲儿,要喝酒还是得到酒吧,找几个女人陪着。”
李东方笑道:“算了,这里清静,酒吧里烦人。人老了,好静不好闹,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方杰嘘了一声:“我操,你比我大得了几岁,别在这里猪鼻子插葱——装象。”
喝了几杯酒,方杰道:“这次邓家春是下了狠心,为了屁大一点小事,将市刑警支队都请来了,看来是冲着咱哥俩来的。惹毛了老子,连邓家春一起做了。”
李东方道:“镇政府要查安全,你就让他们查,一件小事,搞得不可收拾,实在没有必要。”
方杰一副桀骜不驯的表情,道:“我就不惯镇政府这一口,今天查安全,明天搞技改,后天就要骑在企业上拉屎。我这人就是这个性格,谁怕谁?”
李东方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方杰,道:“小杰,要记住你现在不是黑社会老大,而是企业家。企业家跟政府作对,纯粹是厕所里打手电——找死。”
“我那个企业污染重,若真是严格按要求治理,就得投几百万。我现在强硬一些,就是将镇政府那些傻瓜吓住,免得以后找麻烦。”
“你也别捅人啊,这是把自己往局子里送。”
方杰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道:“不就是捅个人吗?躲几天避避风头就过去了,又不是第一次。我总觉得上千万的技改资金有些玄,铅锌矿生意也要看行情。前几年铅锌矿也不值钱,这两年价钱涨得高,大家都有钱赚。如果明年或是后年行情不好,技改的钱就打了水漂,就算我现在抽身不做铅锌矿了,技改的钱就能让我吃几辈子。”他喝了一大口酒,哼道,“四千万技改,我觉得你的脑子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