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了赵东,大家无事,继续打双扣。谷云峰就请郭兰参战,郭兰推托头痛,一个人出去欣赏湖景。夜晚,清凉的湖风吹到脸上,一扫夏天的沉闷,让她格外思念在省人民医院病床上的父亲。
“妈,我现在已经在成津县,别担心,爸爸的情况怎么样?”
“省医院的医疗条件比沙州医院好得多,别担心你爸。兰兰,你的年龄已经老大不小了,个人问题要考虑了,我最操心的就是这件事。”
郭兰对母亲的执拗已是无可奈何,自嘲道:“妈,干脆我现在就去登征婚广告,随便找个人出嫁,你看行吗?”
郭师母对同样执拗的郭兰亦是无可奈何,道:“不要怪妈啰唆,你老大不小了,再不嫁,以后就真的嫁不出去,或者只有嫁二婚的。”
“妈,你现在的责任就是照顾爸,我的事情就别管了。”
与母亲通了电话,郭兰心里又烦乱起来,她抱着手臂在湖边慢慢地走着。黑夜的湖边只有湖水在响动,她享受的不是散步,而是寂寞。
双扣打到晚上11点,大家才各自休息。侯卫东见粟明俊眉眼间有话要说,就来到了他的房间。
“上午我给你说过,赵部长的心情不太愉快,你应该已经知道是什么事吧?”
侯卫东道:“略知一二,并不完全。”
粟明俊将《要情参阅》风波完完整整讲了,道:“按朱书记的脾气,他多半不能容忍此事,我琢磨着市委班子恐怕有变化。”
侯卫东有意装糊涂,道:“不会吧,赵部长是在《组工动态》上表的文章,那篇文章我也看过,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怎么会影响市委班子?”
“从明面上来讲,省里和市里都要表扬赵部长,但是赵东破坏了潜规则,或者说是赵东一着不慎,被人利用而破坏了潜规则。依着朱民生的个性,绝对会对这种破坏行为进行反击。”
“不会这样严重吧?”
粟明俊哼了一声,道:“我是老组织,朱民生也是老组织,他的事,我了解得最多。当年他在组织部号称冷面部长,至少有好几位地市领导是被他暗中使绊子拿下的,而原因都是多年前的鸡毛事,所以我判断市委班子要动。”他将话挑明了,道,“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机会,如果不能当上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纪委书记、统战部长、政法委书记都可以,我的事,你要操心,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
侯卫东沉吟道:“周省长才到省里,又在政府那一块,恐怕对你的事是无能为力,不知道省委组织部的丁原副部长能否起到作用?”
“这事不必惊动周省长,而且他不宜出面,省委组织部丁原副部长是多年老友,我准备找他,只是担心他难以拍板。”
“粟部,具体让我办什么事情,直接吩咐。”
粟明俊这才揭了谜底,道:“竹水河水电站的负责人叫做朱小勇,他与你的关系挺不错的,能不能走他的路子?如果走得通,成功的几率就大。”
朱小勇是蒙豪放的女婿,此事在沙州高层已不是秘密。粟明俊在成津有眼线,知道侯卫东与朱小勇来往比较频繁,在这关键时刻,他提出了这个要求。
此条线是侯卫东的暗线,并不准备马上就使用,粟明俊的请求就让侯卫东有些为难。不过,在侯卫东翅膀未硬时,粟明俊帮着他办了不少事情,比如当年杨柳就是通过粟明俊的关系才调进了市委机关,这些人情债是必须还的。而且,粟明俊能当上常委,对侯卫东来说亦是好事。他稍为犹豫,还是点头道:“我与朱小勇比较熟悉,但是从来没有让他办过事,不知道水深水浅,我就在最近几天去约一约他。”
“太谢谢了。”粟明俊的感谢是自内心。
早上,侯卫东起得很早,站在窗边,看见远处的湖边郭兰在漫步。她就如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虽然让人赏心悦目,却又隔着一片湖水,让人不能过于亲近。
作为男人,对于郭兰的到来,侯卫东在潜意识里是欢迎的,只要是正常男人,对气质美女都不会反感。
作为县委书记,他却带着三分疑虑,前任部长李致是本地干部,对于干部情况极熟,说起干部来,经常是信手掂来,毫不费力。而郭兰长年在组织部门工作,业务能力不必怀疑,但是她对成津干部这一块完全是一片空白,对基层工作也不熟悉。郭兰能否有力地行使组织部长职责,不给副书记莫为民过多的言权,还是一个问题。
早餐是酸菜鱼汤煮的面块,这种农家风味的小吃让赵东胃口大开,吃了两大碗,大呼痛快。
一行人将赵东送到成津县境,互相握手告别。粟明俊在与侯卫东握手时,暗自加了一点力,道:“拜托。”侯卫东含蓄地道:“尽力。”两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郭兰此时就是以成津县委组织部长的身份来送别市委组织部的领导。赵东对郭兰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对着成津众干部挥了挥手,小车便一溜烟开走了。
此时,郭兰的座驾还未到成津,侯卫东招呼道:“郭部长,坐我这车吧?”
郭兰原本想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不过看到站在一边的秘书杜兵,马上意识到副驾驶是杜兵的位置,如果自己去坐了,杜兵则很难办。她落落大方地把后车门打开,对侯卫东道:“侯书记,请。”
侯卫东笑道:“我还是要讲究绅士风度,应该给女士开门,郭部长,你不能将我的绅士风度剥夺了。”
站在一旁等着侯卫东上车的莫为民、谷云峰、杜兵等人就笑了起来。大家这一笑,众星捧月的意味就很明显,郭兰很敏感地觉察到了这个氛围。
侯卫东已经很适应众星捧月的位置,弯弯腰,上了车。
这辆奥迪车平时都是坐着男人,郭兰是第一个坐上此车的女同志。有了女同志在车上,就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在浮动,如果说得文雅一些,就叫做暗香浮动。
“郭部长,基层工作很繁杂,你可要有思想准备。”
郭兰道:“遇到困难,我就找班长。”这句话若是由一位男部长说出来,不免有些示弱,可是由一位美女说出来,就是另一番语境。
“原来的副部长温永革已经调出去了,现在还缺一位副部长,暂时还没有配,李致部长临走前有一个方案,我没有同意。这是你的副手,你自己考察去,尽快提出来。”
郭兰明白这是侯卫东在为自己树立威信,她没有推托,道:“我在党政干部处时一直联系成津组织部,对组织部干部都熟悉,我会尽快拿出副部长人选的合适方案。”
侯卫东又道:“你的日常生活起居由委办谷主任来安排,我让他来找你,你有什么具体要求,让他办就是。”
谷云峰是县委办主任,但不是常委,只是二级班子正职。如果是县委常委任了委办主任,则与组织部长、宣传部长同一级别,甚至权力在某种程度上还要超过其他常委。当然,哪个常委说话力度大,除了本身的职位以外,还要看个人威望以及运用权力的熟悉程度。
很快,几辆小车回到县委,蒋湘渝和侯卫东一起上了楼,副书记莫为民请郭兰到了他的办公室。
蒋湘渝与侯卫东并排坐在会客厅的沙上,两人神情轻松。蒋湘渝平常抽烟并不厉害,只是侯卫东喜欢烟不离手,他慢慢地也被感染了。
蒋湘渝感慨地道:“这一年来,我们做了好几件大事,原本以为今年会轻松一些,现在看起来还是不行。”一年多时间,成津完成了成沙公路建设、推动了矿业整治工作,这两项都是高难度的工作。蒋湘渝尽管没有牵头办这两件事情,可是作为县长,千头万绪都要应付,特别是在财政紧张时,他为了钱是伤透了脑筋。
侯卫东倒是信心满满,道:“成津要腾飞,事情当然越多越好,就怕没有事情做,大家闲下来以后,反而要生出事端。庆达集团水泥厂下个星期要签约,就让福泉同志来负责水泥厂,也给老兄减减负。”
“福泉是常务副县长,应该承担更重的担子,对这个决定,我举双手赞成。而且,我们还要将此事深化,将县领导联系重点企业制度化,给每个常委和副县长都加上担子,免得有些人累死,有些人闲死。”
“这个建议好,下一次常委会就将这事提出来研究,形成决定以后,大家各负其责,年底算总账。”侯卫东想着粟明俊的事情,又道,“竹水河水电站是全省重点工程,还得由老兄盯着。今年人代会没有选举任务,可以安排人大代表去视察竹水河工地,实地感受县政府的工作实绩。”
蒋湘渝道:“朱小勇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涉及竹水河建设还有不少具体事情,要求与县政府召开座谈会,签订补充协议。”
侯卫东道:“安排在这个星期,等朱小勇到成津以后,我要和他单独谈一谈。朱小勇是特殊人物,我们既要为县里争取利益,又得与他处理好关系。”
等到蒋湘渝离开,侯卫东直接给吴英打了电话,道:“吴厅长,您好,我是沙州成津县的小侯,占用您几分钟时间,给您汇报竹水河水电站的进展情况。”
竹水河水电站是女婿朱小勇负责的第一项工程,吴英时刻都在关注这个工程,对工程各方面情况可谓了如指掌。听完了侯卫东的汇报,她提出了几项建议,最后道:“我希望这个工程能成为岭西小水电的典范工程,能经受起中央专家的检查。”
侯卫东道:“吴厅长的指示我全部记下来了,这一周我要请朱总来座谈,届时将您的指示与朱总一起研究。”又道,“请吴厅长到成津来视察,您能来,是对成津七十万人民最大的鼓励。”
吴英笑道:“侯书记,你别给我戴高帽子,对成津我是有感情的,能关照的我一定关照。”
侯卫东又道:“吴厅长,再向您汇报一件事情。成津矿山开得比较多,侵占了几座知青墓地。县里准备修一座知青陵园,将零星分散的知青墓地集中在一起,这是对那些将青春和热血留在成津的知青的追忆。陵园修好以后,请您题名。”
吴英略作沉吟,道:“我没有资格来题名,等到陵园修好,你通知我,我让另一位有名气的老知青来为陵园题名。”
铺垫工作做完,侯卫东就准备在本周与朱小勇见面,将粟明俊的事情提出来。
到了周五,侯卫东一大早就对谷云峰道:“你联系煤炭疗养院,让他喂点窝子,我要去钓鱼。然后准备越野车,你先陪我去看竹水河水电站工程。”
越野车一路披荆斩棘,左拐右突,晃荡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来到竹水河工地。
站在一片钢筋水泥上,侯卫东问一位戴着安全帽的负责人:“朱总在哪里?”
安全帽就指着一片泥泞的工地道:“朱总原本在等侯书记,工地上出了些小问题,他就下去了,让我在这里等你。”
“他是老总,怎么还亲自处理技术问题?”
安全帽嘿嘿笑道:“在这里,朱总不仅是老总,更是权威的专家,大家都服他。”
半个多小时后,朱小勇从工地上爬了上来,脸上又是油又是泥,和工地上的小工没有什么区别。唯有张口说话时,那一口白牙才显得与众不同。
“蒋县长没来?今天不是要谈一些补充协议?”
“那是下午的事情,县政府同你谈。今天我找你,就是钓鱼喝酒。”侯卫东在朱小勇面前就很随意。
朱小勇用冷水泼在脸上,很粗犷地洗脸,又道:“竹水河的鱼好,我每次回去就要带鱼回去,老头子喜欢。”
侯卫东心中一动,将蒙豪放的这点小爱好记在心上。等到朱小勇洗完脸,他道:“走,我知道一个钓鱼的好地方,扁头鱼特别多。”
到了煤炭疗养院,酒糟鼻院长早就将鱼窝子喂好,钓鱼竿也重新换过,道:“两位领导,今天天气好,肯定能钓起来,昨天我就钓了四条两斤重的。”
侯卫东和朱小勇两人就兴致勃勃地来到了湖边,等到摆好战场,侯卫东道:“小勇,今天我有事找你。”
“有何指示?侯书记别客气。”
听了侯卫东所托,朱小勇没有马上表态,道:“我岳父这人是老古董,不喜欢家里人参政。”
侯卫东道:“老粟一直在当常务副部长,素质不错,只是机遇不好,这个人绝对没有问题。”
“卫东,你的话我相信,你推荐的人绝对没错。”朱小勇略为沉吟,道,“我还是不能直接找老爷子,说不定还要起反作用。粟明俊就是想当常委,我找曙光,让他想一想办法。”
陈曙光是蒙豪放的专职秘书,在岭西是有分量的人物,听到朱小勇如此说,侯卫东知道此事百分之九十算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