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黄子堤副书记有个儿子叫做黄二,建筑学院毕业以后就自谋职业,开了一家建筑公司。前一阵子他找到我,想在成津开区里找些事情来做。”蒋湘渝从另一个渠道听说过侯卫东与黄子堤的纠葛,在他眼里,与上级实权领导顶牛,是不必要不理智不划算的事情,在即将离开成津时,他善意地提醒侯卫东。
周昌全离开沙州以后,没有了黄子堤支持,侯卫东在市委面前就颇有些束手束脚。通过黄二来修复与黄子堤的关系,未尝不是一条路子,他道:“在适当的时候,让黄二过来找我,一般性的工程,也可以考虑由他来承建,但是重点工程一定要招标。”
“黄二对这事催得紧,明天我就让他过来见你。”
“让黄二来吧,我先听听他的想法。”
喝了半瓶茅台以后,蒋湘渝已有酒意,道:“不知市里准备让谁来接我的位置,成津能有今天局面,卫东立了大功,当然我也有小功,最起码没有拖卫东的后腿。”
侯卫东又给蒋湘渝倒了一大杯,道:“老兄,我们再干。”
午餐,喝了一瓶半茅台,蒋湘渝大醉,侯卫东半醉。
“地球离开了谁都一样转,成津离开了我一样会正常运转,千万别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否则就不仅是狂妄,更是愚蠢。”朱民生对待胜宝集团的态度如一座山,重重地压在侯卫东的心头。回到家以后,他喝完盒装牛奶之后倒头就睡,将成津诸事抛在一边。
小佳下班回家,开门就见到一双刷得亮晃晃的皮鞋,整齐地摆在门口,她将皮鞋放进鞋柜,喊道:“老公,回家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没有听见里面的声音,小佳来到卧室查看。屋里还有淡淡的酒气,侯卫东躺在床上正呼呼大睡。小佳知道侯卫东酒量甚豪,见到这模样顿时就急了,嗔怪道:“都当县委书记了,还喝这么多酒做什么?又没有人敢捏着鼻子灌酒。”
话虽然如此说,小佳还是赶紧从冰箱里取出了绿豆,刚把绿豆放进锅里,转身就见到站在门口的侯卫东。
小佳捂着胸口道:“你这人,怎么不说话,吓了我一跳。”
侯卫东用冷水擦了脸,道:“我没有喝醉,只是睡了一个好觉。”
小佳埋怨道:“还说没有醉,浑身是酒味,你和谁喝酒?少喝一点不行吗?”
“蒋湘渝要调到市政府当秘书长,朱民生亲口说的,中午与他对饮,他喝醉了,我就是睡了一觉。”
听到蒋湘渝要走,小佳吃了一惊:“蒋县长怎么突然就要走?没有听到风声,谁到成津来当县长?”
侯卫东摇了摇头,道:“现在的沙州已经不是以前的沙州了,事前我基本上没有得到风声。至于谁来当县长,我更没有言权。”
小佳道:“你是县委书记,按常理来说,他们应该征求你的意见,否则就是对成津不负责任。”
锅里的水开始冒起热气,绿豆在底部翻滚着。
侯卫东一般不在小佳面前谈公务,今天喝了些酒,心里又有积郁之气,道:“我以前是周昌全的秘书,这个身份印记太明显了,朱民生如今对我是用而不信,我能理解,换作是我,多半也要采用这个办法。”
小佳打抱不平:“你为成津的展花了多少心血,我最清楚,换了一位市委领导就将你的成绩抹杀掉,还给你使小绊子,你在成津工作还有什么劲头?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既然在成津干得不如意,想办法调走,到哪里都能干出一番事业。”
侯卫东轻轻拍了拍小佳的手背,道:“天下的衙门都差不多,到了省里未必如意,成津正处于上升的关键时期,我不愿意当逃兵。”
“你今天还回不回成津?”
“今天就给自己放假,在家里好好休息。”
“你难得休息一天,那我下午请假不去上班,回家陪你,我们做点好吃的。”
小佳打电话给谢局长请假以后,在冰箱里一阵翻找,见冷藏室里还有一些益杨上青林送来的野生风干鸡,欢欣鼓舞地道:“这是城关镇粟明送来的,一直没有时间吃,今天我们难得过一过两人世界,就吃这只风干鸡。”
侯卫东很久没有听到粟明的名字,道:“粟镇现在是益杨城关镇的党委书记了,难得他还记得我喜欢吃上青林的风干鸡。”
小佳想着两人可以忙中偷闲地过一个下午,心中就欢喜得紧,道:“你最好是把手机关掉,否则难说。”
侯卫东拿着手机,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关掉,只是将手机调成了静音。刚要放在桌上时,手机屏幕开始一闪一闪光,出现了粟明的名字,他对小佳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是粟明找我。”
粟明在电话里没有寒暄,道:“侯书记,赵永胜过世了。”
“赵永胜过世了?什么时候?赵书记是老领导……今天晚上的大夜(沙州风俗,大夜这天晚上,要守通宵,第二天出殡。)……怎么这么匆忙?我肯定要过来。”放下电话,侯卫东对小佳道:“我们早点吃晚饭,然后到益杨去,赵永胜患癌症,前天去了,今天晚上是大夜。”
小佳不以为然地道:“赵永胜以前对你又不好,没有必要去坐他的大夜。”
“赵永胜是我参加工作以来的第一位党委书记,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具体矛盾。他去世以后,我作为青林镇曾经的副镇长,无论如何也应该去一趟,再说,赵小军还曾经是你的同事,从这点来说也应该去。”
“好吧,吃完晚饭到益杨。”小佳想着难得的下午假又要被打扰,心里颇为失望。她将风干鸡蒸上以后,就与侯卫东到卧室里休息。
亲热一番以后,小佳身心俱放松,靠着侯卫东,道:“我觉得大哥应该和江楚离婚了。江楚完全是鬼迷心窍,放着好好的家不顾,跑到广东做传销。我觉得刑警队蒋笑对大哥挺不错,很有那么些意思。”
“别人都是补台,你怎么想着拆庙?”
“别看大哥在外面威风,其实挺可怜的,回家是冷锅冷灶,和单身汉没有什么区别。嫂子除了卖产品以外,眼里就根本没有这个家,甚至连亲情都没有了,我觉得早离婚早轻松。”
“你怎么知道那个蒋笑对大哥不错?”
小佳笑道:“有一天我到赵姐家打牌,楼上蒋笑也在。我们俩现在的关系还不错,昨天还一起洗了面,她对大哥挺上心的,我是过来人,这一点瞒不住我。蒋笑是蒙厚石的侄女,听说蒙秘书长和省委朱书记还有来往,如果大哥娶了蒋笑,在仕途上肯定对他有帮助,甚至对你也有好处。”
侯卫东并不在意,道:“蒋笑只是蒙厚石的侄女,并不是朱建国的侄女,这个关系隔得远了,靠不住,而且靠裙带关系始终处于下乘,走不了太远。”
吃了晚饭,侯卫东直奔益杨。从沙州到益杨是全高速路,比到成津要近上许多,半个小时就下了益杨的道口,迎面就见到了密集的高楼轮灯,正是步高和李晶的两个大楼盘。这两个楼盘恰好在高速路口不远,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当车进入了开区,灯光反而暗淡了起来。
这两幢大楼都是侯卫东在益杨开区当主任时引进的,此时仍然是档次最好的两个楼盘。进了老城,在略显狭窄的一个居民区里,传来沙州大夜特有的杂声,道士做道场刺耳的敲打声,低沉的哀乐,麻将的哗哗声,还有小孩子的打闹声,以及各种谈笑之声。
赵小军披麻戴孝,见到了侯卫东和张小佳似乎吃了一惊,压制住激动心情,按习俗弯曲了膝盖,用这个动作代替以前的孝子下跪。
赵永胜遗像高挂在灵堂前,这张相片是在他当镇委书记时所照,衣冠整齐,两眼有神,头向后梳着,正是侯卫东熟悉的形象。斯人已逝,阴阳两隔,以前的矛盾就显得不值一提,侯卫东点了三炷香,恭敬地在遗像前三鞠躬。
坐大夜的人大多都是青林镇政府的人,城关镇党委书记粟明、老乡长高长江、副镇长唐树刚以及晁杰、钟瑞华、田秀影、杨凤、苟林等人。数年时间,侯卫东由青林镇副镇长当上了成津县委书记,而这些同志中除了苟林调到县委组织部以外,多数人依然在青林镇工作,不出意外,他们将在青林镇工作到退休。
人与人的际遇,当初只差了一步,而这一步多数人都迈不过去。迈过去以后就天高海阔,迈不过去则只能按照原有的轨道运行。
城关镇党委书记粟明头上多了些白,与侯卫东握手寒暄以后,就与老乡长高长江围坐在一起。
侯卫东握着老乡长的手,问道:“刘阿姨身体如何?”
不过数年时间,高长江脸上就多了许多老年黑斑,神情与前几年相比委顿不少,见了侯卫东,心里挺高兴,道:“她是老病号了,身体还是老样子,与前几年差不多,这几年我的身体不行了。”
“刘阿姨炒的回锅肉香得很,我现在都常想。”
高长江高兴地道:“侯书记才到上青林的时候,那时大学生少,你每天坚持打扫卫生,我就知道你有大出息。这几年来了不少大学生,都不肯吃苦了。什么时候回上青林,我让老太婆给你炒回锅肉。”
与青林镇众人寒暄以后,侯卫东抽了个空子问粟明:“县里领导来没有?”
粟明低声道:“赵书记退居二线好几年了,现在的县领导换得快,没有多少人记得他,只有县委组织部和老干局来送了一个花圈。如果等一会儿高志远主任不到,你就是级别最高的领导了。”
“高主任要来吗?”
“高主任是从青林镇走出去的市领导,每年镇里都要去看望他老人家,我给他打电话,他答应要过来的。”粟明看了看表,又道,“高主任事情多,身体也不太好,能不能来也说不清楚。”
到了9点,粟明接到了高志远的电话。
等到高志远上完香,侯卫东等人就拥着他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一群有头有脸的官员围坐在高志远身旁,听他讲话。
高志远对侯卫东道:“卫东书记,你在上青林工作了几年?”
“有两年多时间。”
道士在灵堂前热火朝天地做着法事,十几桌麻将出此起彼伏的哗哗声,岭西的红白喜事都是一派热闹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