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雪生心里一震,她抬眸望着他,他看起来就是即兴一提,可是神情却透着紧张,似乎怕她拒绝一样,她怔怔地望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与惶惑。
她还能再嫁他一次吗?
想起当年的婚礼,那不是幸福的结合。而是悲惨的分离。思及此,她心有余悸,轻轻垂下眸光,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幸福而甜蜜,可她却感觉不到被求婚的喜悦,“沈存希,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不是吗?”
“作为依诺,你是,但是作为贺雪生,你还不是。依诺。贺东辰说得对,法律只保护你现在的身份。”沈存希定定地瞅着她,没有错过她眼底的紧张与恍然。
对于婚姻,她还是不自信吧,毕竟七年前的婚礼带给了他们太多的绝望与隐痛。
他双手默默地握住她的手,微微蹲下身子,寻找她的目光,“依诺,答应我,嗯?”
贺雪生咬着下唇,她移开视线,看向远处蔚蓝的天空。逃避似的,不愿意回答他这个问题,“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好,我想拥有一个完完整整的你。”沈存希不肯让她逃避,今天非得要一个答案不可。
贺雪生手指微僵,她想要缩回手,他却紧紧攥着不肯放,怎么还是这股执拗劲儿呢?当年若他愿意放手,也许他们现在只是两条毫不相交的平行线,不会再度纠缠在一起。
见逃避不了。她收回目光望着他,对上他深情执着不悔的目光,她挣了挣手,从他掌心里挣脱出来,她伸手轻抚着他俊美的脸庞,动作缱绻缠绵,目光更是柔得能拧出水来,她哑声道:“沈存希,娶我你不会后悔吗?也许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我这一生做过太多后悔的事,最让我后悔的是七年前松开了你的手,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七年前我护不住你,也会和你一起进拘留所。依诺,我不想我的余生都在后悔。我没有紧紧抓住你,答应我,嫁给我,好吗?”
贺雪生心跳怦然,不是不心动的,能和他在一起,能再续前缘,哪怕心中对他还不能完全信任,也把自己完完整整给了他,可是婚姻,她还配拥有吗?
沈存希抬起手,温柔的覆在她的手背上,按在自己脸上不动,他安静地凝视她,她眼里掠过挣扎、不自信,他知道,她正在经历漫长的心理挣扎。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手机的提示音一直不曾停歇,看到这条微博的人,已然疯了。贺雪生迷蒙地望着他,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从容自信?为什么她就是做不到这样呢?
良久,贺雪生收回手,没有他掌心的温暖,手指凉得很快,她手指僵硬的攥着拳头,呼出一口白雾,道:“让我考虑考虑,好不好?”
沈存希的掌心空了,他的心也空了,她经过深思熟虑后,给出的却是这样的答案。七年前的依诺,不会这么犹豫彷徨,他把她弄丢了,需要经过漫长的岁月去寻找,却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
如今的依诺,是依诺的身体,却住着贺雪生的灵魂,他总觉得她们还是一体的,可是遇到一些事情后,他才现,七年时间,连一棵树都能长出新的枝丫来,更何况是一个经历了伤害与背弃的人。
他口苦心也苦,不是不失望的,却仍然强笑道:“好,我等你的答案。”
贺雪生没有再看微博,她将手机放进羽绒服的口袋里,看见沈晏白骑着马,英姿勃勃的回来。边走还边朝他们挥手,有种大领导接见下属的威风凛凛。
她快走几步,来到沈晏白面前,驯养员将他从马背上抱下来,他兴奋得红了脸蛋,“花生,徐奶奶家真好玩,我还要来玩。”
贺雪生拿汗巾擦了擦他脸上的汗水,笑眯眯道:“只要你喜欢,我们下次再来。”
“嗯。”沈晏白用力点头,他闲不住,一溜烟的跑了,去牧场里看小奶牛。贺雪生站在原地,看着他飞奔离去的小小身影,目光几近凄迷。
很多次,看见沈晏白,都会让她想起小忆,那个在她怀里慢慢变冷的孩子,一想起就觉得格外揪心。她和沈存希这份爱情,实在太沉重了,她没有信心,能够经营好一段婚姻。
沈存希站在她身后,双手插进裤袋里,静静地凝视着她僵硬的背影,她想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落寞与悲凉的背影?
……
一栋豪华私人别墅里,男人神色阴鸷地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正是佰汇广场的官方微博,上面刚刚布了一条动态,一男一女唯美接吻,画面美仑美奂。
男人心头大怒,伸手用力将书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砰砰碰碰响了起来,他站在一地碎瓷片中,嫉妒得狂。
是他低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高估了宋依诺对沈存希的恨意?他把她送回来,不是让她和沈存希恩爱缠绵的。
男人撑着桌面,死死咬着牙关,额上青筋凸起,形容可怖。他一拳砸在书桌上,坚实的桃木书桌被他生生的砸了一个窟窿,手背血肉模糊。
白叔从外经过,听到里面的响声,连忙冲进来,看见连默目光阴戾地盯着前方,就好像要把那个无形的敌人生吞活剥,他目光垂下,看到他受伤的手背,他心下一凛,“少爷,你的手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不用,痛才能让我清醒,提醒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连默脸上带着一抹噬血的冷笑,让人打从心底战栗。
白叔跟在他身边多年,他侍候过更阴晴不定的主子,倒也没有被连默吓着,他叹息道:“少爷,你这是何苦呢?”
“我累了,出去吧。”连默转身走到落地窗前,浑身都散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白叔怔了怔,终究还是没有留下惹他生气,转身出去,顺便带上门。
连默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从这里可以看到窗外街上的美景,屋里的温度比外面高,玻璃上氤氲着小水珠,一颗颗往下滚落,将倒映在上面的人影衬得支离破碎。
连默看着玻璃窗上倒映出来的自己,像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孩子,看起来可悲极了。然后,那个影子逐渐变得残忍冷酷,薄削的唇吐出讥讽的笑意,“你这个窝囊废,你永远也得不到她,只有我,才能让她留在你身边。”
连默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我不会信你的鬼话,你给我滚,滚啊!”说罢,他一拳砸在玻璃上,防弹的钢化玻璃纹丝不动,上面多了一个血手印。
玻璃窗上的人诘诘的笑了起来,张狂无比,“现在让我滚,总有一天,你会求着让我回来,因为只有我,才能得到她。”
连默又一拳砸去,玻璃窗上的影子变得支离破碎,他气喘吁吁地瞪着他,“你滚,马上滚!”
“别生气,好好爱惜这副皮囊,我还要用到他,再见!”男人张狂得不可一世,说完就真的消失了。连默抱着脑袋缓缓蹲下去,眼前浮现一张满是仇恨的小脸,“连默,你这个禽兽人渣,我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恨你,我恨你!”
凄厉的叫声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将他击倒,连默跪倒在地,满脸绝望,软弱得像个孩子,“依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知道我最爱你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
云嬗找到贺东辰时,他正在后花园里,听到那番对话,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像搁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她慢慢走到他身边,突然明白早上他为什么脾气,也突然明白他今天一整天不高兴是从何而来,她站在他身后,静静地望着他。
妈妈在贺家工作了一辈子,贺家以前的事情她都知晓,她小时候也有所耳闻,知道在现任的贺夫人之前,贺峰有一个恩爱的妻子。后来贺老夫人不满意她是孤儿的身世,与现任的贺夫人达成某种协议,将那位夫人赶了出去。
现实永远比故事更可悲,贺峰的前妻离开贺家后,就消失了。贺峰找了她许久,她音讯全无,后来他才死了心,娶了现任贺夫人银欢。
贺峰对银欢本无爱情,结婚多年,仍然分房而居。说来银欢也是极孝顺的,有一次陪贺老夫人去庙里上香,贺老夫人瘸了脚,大冬天的,银欢将她从山顶背下来,大概受了风,在床上躺了一月有余,病情才渐渐好转。
贺峰感激银欢的孝顺,也觉得愧对她,这才同意圆房。
可是勉强来的婚姻,到底不会太和谐,银欢对贺峰从来就是剃头挑担子一头热。贺峰虽对她有愧,却也无法给她真正的爱情。
好在银欢对贺东辰打小就好,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一点不像电视里演的后母,处处虐待后儿子。所以渐渐的,大家都以为银欢是贺东辰的生母,贺东辰也把银欢当成亲生母亲一样侍奉。
刚才听了那番话,云嬗才知道,原来贺东辰的生母竟是这样的绝世大美人。更让她震惊的是,原来雪生小姐是贺东辰的亲妹妹。
她曾经也猜测过,可贺东辰从不肯解释他为什么对贺雪生好,这个男人,有时候真的闷骚得可怕,亏得她还为此吃过醋。
“怎么躲到这里来了,雪生小姐他们都在牧场那边。”云嬗出声。
贺东辰转过身来,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半晌,他薄唇微勾,眸里滑过一抹绵长的讥讽,“云嬗,你不是死也想逃离我吗?现在怎么还来主动亲近我,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云嬗听出他的语气有嘲弄之意,她没有恼怒,平淡道:“据说只有心灵脆弱的人,才会竖起满身的刺去扎别人,大少爷,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属于这种?”
贺东辰眼底掠过一抹怒意,“你走开,不要来打扰我。”
说完,他背过身去,不再理会她。
云嬗默默地站在他身后,知道他现在肯定心情烦躁,过了一会儿,她道:“起风了,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我不要你管,走开!”贺东辰满腹戾气,语气相当的不客气。
云嬗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哪里受得了他这样,她自讨了没趣。本以为他需要她关心,现在看来,他根本就不需要。
她咬了咬牙,转身往前院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他低哑的声音传来,“我以为我很恨她的。”
云嬗抬起的脚步放回原地,她转身望着他,他已经转过身来,眉宇纠结,也不期待她会说什么,他说:“10年前,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去找她,我永远都无法忘记,我看到的那一幕。”
贺东辰神情空洞,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他找到了徐卿,千里迢迢去京城找她,当他来到郁家大院外面,他看到了一家四口温馨相处的场景。
那个抛夫弃子,让爸爸一生都活在悔恨中的女人,正小鸟依人般的偎在郁以政怀里,给她的孩子们讲述他们相爱的过程。
他听着心如刀割,年轻气盛的他冲出郁家大院,被哨兵拦住。
然后那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走出来,居高临下的打量他,仿佛知道他的来意,他用施舍的语气道:“她现在生活得很幸福,不要再来打扰她,她已经不记得有你这个儿子的存在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云嬗记得,10年前她18岁,那天是贺家的家庭聚会,贺峰带着全家人都去了庄园,妈妈也跟着去了,空空的别墅里只有她一个人。
贺东辰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两人在别墅门口狭路相逢,那一晚生了太多事,而那些事情也是促使她选择军校,匆匆逃离贺家的最直接原因。
忆及往事,她才明白,他当时受到了多么大的刺激。
“贺夫人对你极好,你怎么会怀疑你不是她亲生的?”云嬗甚至一度都以为贺东辰是贺夫人生的。
“他们貌合神离,也只能欺瞒一下爷爷奶奶,母亲温婉,但是得不到爱的女人,总是会心存怨气,时间久了,他们就经常吵架。”贺东辰眉宇间多了一抹感伤。
云嬗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这样知道的,他比她大六岁,他知事时,她还懵懂无知,所以无法理解深埋在他心里的痛苦。
都说相隔三年一个沟,他们之间相隔了六年。
“大少爷,也许夫人心里有苦衷,她并非想要抛下你们。”云嬗安慰道,此刻才现言语最是苍白,它抚平不了别人的伤痛。
贺东辰定定地看着她,“我不管她有什么苦衷,当年既然走了,就不要再回来,没有人欢迎她再回来。”
云嬗瞧着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他要是真的不欢迎,会来后花园呆么?以他的脾气,早就一走了之了,还是舍不得不是吗?“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你至少知道她在哪里,可我的父亲,我连他一捧骨灰都没有看见。”
贺东辰心头一震,云嬗的父亲死于车祸,她从小就没有父亲,这事最后也成了别人欺负她的借口,她自小倔强,受了委屈也绝口不提,可这会儿,她却拿她的心伤来安慰他,这个傻瓜!
“行了,你现在是要和我比悲惨么?”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她这样安慰他。
云嬗脸颊一热,她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安慰你,我只是羡慕你还有机会尽孝。”
贺东辰错愕地望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他迈开长腿,缓缓走到她身边去,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真是傻。”
“那你会告诉雪生小姐吗?”云嬗没有躲开他的手,抬头望着他的眼睛。
“会,但是不是现在。”贺东辰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沈存希已经知道了,他必定不会答应隐瞒雪生。
“哦。”云嬗点了点头,这才现两人过分亲近了,她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距离,“那个,我去看看雪生小姐他们。”
说完,也不管贺东辰答不答应,她逃也似的往牧场方向跑去。
贺东辰看着她飞奔离去的背影,眼底多了一抹不悦,把他当洪水猛兽了?良久,他收回目光,看着前方阳光下的别墅,要原谅她吗?
……
离开庄园时,已经临近傍晚时分,徐卿留他们吃晚饭,贺东辰婉拒了。虽然对她不像之前那样充满敌意,但是态度也没有好转。
徐卿站在别墅门前,身后的佣人捧着新鲜的蔬菜瓜果,徐卿道:“既然你们坚持要走,那我也不强留。这是下午我叫人去摘的新鲜蔬菜瓜果,都没有打农药,你们带回去吧。”
徐卿原本准备了贵重的礼物,又怕自己这样做太明显,最后只能换成送蔬菜瓜果。
贺雪生笑道:“夫人,不用了,我们来吃了玩了,还要带东西走,那多不好意思。”
“这些东西都不值钱,是我的一片心意,收下吧。”徐卿握住贺雪生的手,眼里尽是不舍,她道:“雪生,真的不能留在这里住一晚吗?”
“不了,叨扰了一日,给您添麻烦了。”贺雪生垂眸看着徐卿握住自己的手,心里缓缓流淌过一股暖意,夫人是真心对她好。
徐卿难掩失望,她眼里闪烁着泪光,她转过身去,拿手帕擦着眼睛,四姐见状,连忙让佣人把篮子装上车。
贺东辰杵在那里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怪异。
沈晏白脆生生道:“花生,徐奶奶哭了,我们要走,她伤心吗?”
贺雪生看着徐卿背对他们擦眼泪,她心里也有些感伤,“夫人,您别这样,我们同在一座城市,要见面很容易。”
徐卿吸了吸鼻子,转过脸来,眼眶红红的,她道:“人老了,最怕这种离别的场面,好了,我没事了,你们都不要担心,上车吧,早点回去,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贺雪生静静地望着她,忽然,她情难自禁的上前抱了抱她,“夫人,那我们走了,您保重!”
说完,她放开她,牵着沈晏白的手,坐进了后座,她的眼眶酸涩,强忍着不落下泪来。
徐卿却是忍不住了,她抬头望着光影交错的车厢里,那道纤细的身影,她心潮澎湃,那一瞬间,她想不顾一切地告诉她,她是她母亲,她跨步上前,身前却闪过来一道颀长的身影,她抬头对上男人充满警告的目光,所有的冲动都化作乌有。
贺东辰冷冷道:“夫人,请留步!”
徐卿泪光闪闪,最终还是退了回去,她哽咽道:“东辰,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贺东辰抿紧薄唇,一字未答,佣人把东西装上车,他转身上车,两辆豪车先后驶出庄园,在大门口,遇上回家的郁以政。
车窗降下,贺东辰的目光与郁以政的目光在空气中汇合,郁以政鹰目里多了一抹意味深长,两车很快错身而过,他们的车子缓缓消失在黄昏的街道上。
军车停在别墅前,勤务兵上前拉开车门,郁以政下车,看见徐卿站在门口,他淡淡道:“他们走了?”
徐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别墅里走去。郁以政神情阴鸷,他快走几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卿儿,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徐卿心里正感伤,她不想和郁以政吵架,她冷声道:“放手,我累了,我要回房休息。”
郁以政手上用了些力,他是军人出身,很清楚自己的力道,再加重一点,她的手臂就要捏碎了,他看着她冷漠疏离的侧脸,一时心里充满了无力感,他缓缓松开手,一言不地大步进了别墅。
徐卿站在门口,耳边响起摔门的巨响,身后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昏黄的光线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无端的透着一股萧瑟的味道。
四姐站在她旁边,无声叹息,“夫人,外面起风了,进去吧。”
徐卿握了握手,抬步走进别墅。
……
回到依苑,沈晏白十分开心,老王帮兰姨将后备箱里的蔬菜瓜果搬进厨房,沈晏白拿着笔在画纸上写写画画。
贺雪生很累,她坐在沙上,沈存希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伸手给她捏肩,“很累?”
贺雪生点了点头,“有时候玩比工作还累,真是苦命人啊。”
沈存希莞尔,薄唇微勾,“玩的时候是全身心放松了,把工作时的疲惫全都释放出来,自然要比工作时累。待会儿吃完饭早点睡,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贺雪生舒服地靠在他怀里,他手上的力道适中,松弛着她的神经,她闭上眼睛,想起徐卿,她猛地睁开眼睛,道:“我差点忘记了,夫人让我到家给她报平安。”
沈存希瞧她那么上心,微微有些吃味,“你很喜欢这位夫人?”
“当然,对我好的人我都喜欢啊。”贺雪生笑得没心没肺的,她没有母亲,一直很渴望有个长辈这样疼她,徐卿算是弥补了她心里的遗憾。
沈存希抿着唇,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要告诉她徐卿是她的生母,必须找个合适的时机,才不会弄巧成拙。
贺雪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拿手机拨通徐卿的电话,向她报了平安,两人又聊了几句,她这才挂了电话。抬眸撞进沈存希深邃的目光里,她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沈存希眨了眨眼睛,将她搂回怀里,继续给她捏肩,“依诺,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美?”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听心爱的人赞美自己,贺雪生也不例外,她唇角微勾,“沈存希,你今天怎么啦,一直夸我。”
“其实……我今天特意仔细对比了一下,现你和徐夫人还挺像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沈存希语带试探,一边说一边注意贺雪生的神情变化。
贺雪生坐直身体,转头望着他,“真的吗?我怎么没现?”
“你没照镜子,自然现不了。”沈存希淡淡道。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夫人时,就觉得她特别亲切,她对我也挺好的,经常给我送饭,每天的花样都不一样,还从来没有长辈对我这么好过。”贺雪生感叹道,徐卿对她的好是无所图的,不像宋夫人,给她送鸡汤,还在鸡汤里加了料。
“既然如此,要不认徐夫人当干妈,你觉得如何?”沈存希提这个建议,也是在试探贺雪生,看她会不会抵触。
贺雪生摇了摇头,“我认她当干妈,不是高攀了吗?还是算了吧,人家未必看得上我。”
沈存希见状,意有所指道:“也许你们有做母女的缘分。”
“沈存希,你今天怪怪的。”贺雪生见他一直纠缠着这个话题,他平时没这样八卦,也不会怂恿她认什么亲,再说徐夫人的身份,她哪里敢高攀啊。
沈存希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道:“胡思乱想什么,不喜欢这个话题,那我们换一个?”
沈存希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岔开,沈晏白画好一副画,他得意的拿给贺雪生看,“花生,我画的全家福哦,你看。”
贺雪生接过画,画里有四个人,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沈晏白指着画里人解说,说哪个是她哪个是他哪个是沈存希哪个是徐卿。
看得出来,这孩子很喜欢徐卿。
“画得很好啊,小白,要继续努力哦。”
“你喜欢我送你啦。”沈晏白得意道。
贺雪生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沈晏白跑去厨房里找东西吃,贺雪生看着手里的画,对沈存希道:“小白以前学过画画吗?我觉得他在画画方面有很大的天赋,可以送他去学学。”
“没人教他,以前在法国时,他一个人没事就喜欢乱涂乱画。”沈存希那时候忙,沈晏白又不愿意跟佣人待在一起,他只好带他去公司。
他开会时,就丢些画笔和纸给他,让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玩。
贺雪生指着画里的沈存希,画里的男人黑沉着脸,她取笑道:“他的观察能力不错,把你的神韵全画下来了,你以前是不是经常这样凶他?”
沈存希听出来,她是有意笑话他,他作势挠她的痒,“取笑我是吧?我现在就让你知道,看我不收拾你。”
贺雪生咯咯笑着往旁边躲,还不忘护着手里的画,尖叫道:“哎呀,你饶了我吧,我不取笑你了。”
沈存希见她求饶,他收回手,看她气喘吁吁地靠在沙上,双眼格外明亮,他的喉结性感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逐渐幽深。
贺雪生被他看得格外脸热,她抬手抚了抚头,她坐正身体,道:“我小时候也喜欢乱写乱画,小白这点和我挺像的,只是那时候我没有机会去学习,我们可以给小白找一个好老师,奠定好基础。”
“这件事你说了算。”沈存希道。
贺雪生看着画,她点了点头,“那我做主了哦。”
“家里的事,都交给你做主。”
贺雪生唇角上翘,笑吟吟地望着他,沈存希被她瞧得心头紧,他倾身将她困在自己与沙之间,刚要吻她,那边沈晏白从厨房里跑出来,边跑边道:“花生,花生,我给你偷了一片肉……”
贺雪生连忙推开沈存希,起身走向目瞪口呆的沈晏白,沈存希挫败的抓了抓头,到嘴的肉都飞了,他目光凌厉地瞪向沈晏白。
沈晏白一颤,手里的肉“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板上。
“……”
贺东辰送云嬗回了出租房,然后开车回到贺宅。贺峰在客厅里打太极,银色的头在灯光下出耀眼的光芒。
贺东辰站在客厅入口,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曾经,父亲的背影如山,能背起所有的一切,如今,父亲已经老去,连背影都透着孤寂。
贺峰一转身,就看见站在客厅入口的贺东辰,他停下来,拿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道:“回来了?”
“嗯。”贺东辰迈步走进客厅,接过毛巾,伸手将他衣服下摆捞起,然后把毛巾塞进去,垫在他背上,以免吸汗受凉。
贺峰眼神轻晃,他笑道:“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如果是贺雪生,一定会说您哪里老啊,但是这样矫情的话贺东辰说不出来,他仔细的将毛巾垫好,像照顾孩子一样。
贺峰见他不搭话,他叹息道:“东辰啊,雪生走了,这个家越冷清了,你结婚好几年了,什么时候把媳妇领回家来让我看看,什么家庭条件都无所谓,你也老大不小了,早点要个孩子,别学现在的年轻人当什么丁克族,小白那孩子我倒是喜欢,可惜他不是雪生亲生的。”
“爸,孩子迟早会给您领回来,您别着急。”
“我怎么不着急?我这一脚都踩进棺材里了,这辈子也没什么念想了,就是想抱抱孙子,每天含饴弄孙,我这么简单的要求,你都满足不了?”贺峰责怪地瞪着他。役余丽亡。
贺东辰倚在沙背上,电视里还播放着打太极拳的音乐,他眉目有些深沉,“爸,您还记得她吗?”
贺峰心里一震,这孩子说的是谁,他心里一清二楚,他抿了抿唇,道:“好端端的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我见到她了。”贺东辰知道父亲一直在找她,一开始奶奶插手,买通父亲派出去的人,回来都说没找到。后来父亲心思淡了,就没有再找过她。
贺峰倏地抬头,激动地望着他,“你见到谁了?”
“她现在叫徐卿,是郁以政的妻子,今天我和雪生是去她家了。”贺东辰望着父亲激动得不能自已的模样,心里竟觉得凄凉。
多少年了,父亲对她念念不忘,却不知道她早已经改名换姓。
贺峰大彻大悟,他神情委顿下来,“难怪……难怪这么多年来,我找不到她,原来她不叫淑惠,她叫徐卿,徐卿,徐家二小姐,我竟从来没有将她们联系在一起。”
贺峰经常去京城开座谈会,不是没从旁人嘴里听说这个名字,但是一直无缘得见其真面目,没想到他念念不忘的人,竟离他这么近。
贺东辰心中难过,他握住父亲满是皱纹的手,“爸,她想要认回雪生,您说我应该该怎么办?”
贺峰现在已经考虑不到这些事情了,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有些失神,“竟是她,竟是她!”
贺东辰拧紧眉头,他本是不愿意告诉父亲这件事,可是现在事关雪生,他必须找个人商量,雪生的身世总会真相大白,到那时,他们再也隐瞒不下去。
与其让别人说,不如由他们亲自开口,取得主动权。
可是父亲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个问题上,他似乎还牵挂着那个女人。他想起那个强势的男人,身居高位者,浑身散出不怒自威的气场。
也许那个男人,比他更不想,让雪生和徐卿沾上关系。
“她现在住在哪里,我要去见见她。”贺峰抬头望着贺东辰,他要去见见她,这么多年了,哪怕是在梦里,他也想看看她。
贺东辰盯着贺峰,他道:“爸,您现在见她又有什么用?”
“你告诉我她在哪里?”贺峰激动地攥着贺东辰的衣领,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冷静,30多年了,他终于知道她在哪里,他怎么还冷静得下来?
“爸!”
“说啊!”贺峰激动得脖子上青筋突出来,“你不说是吧,那我给雪生打电话,我让她告诉我。”
贺东辰现在有些后悔,不该告诉爸爸徐卿还活着的事,他说了一个地址,贺峰放开他,匆匆往楼上走去。过了几分钟,他从楼上下来,已经换了一身西装。
门外传来车子引擎动的声音,贺东辰拦在他面前,“爸,您冷静点,就算您要见她,也不急在这一时。”
“我等了三十多年了,东辰,我要是现在不去见她,我会后悔的。”贺峰说完,推开他的手臂,大步走出别墅。
贺东辰看着父亲的背影,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望去,看见二楼缓步台上站着银欢,银欢脸色惨白,神情破碎地看着大门,眼泪疯涌而出。
三十多年的夫妻情分,到底还是抵不过初恋的一根手指头,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为爱情奋不顾身的男人,只是对象从来不是她而已。
贺东辰握紧拳头,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
门外汽车驶离,很快安静下来,而这种安静,却让人感到窒息。
贺峰坐在后座上,他整个人因为激动而轻颤着,他双手握拳搁在膝盖上,不停催促道:“再开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担心去晚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司机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这样的路况已经跑到八十码了,他不敢再提速。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庄园外面,庄园内灯火通明,贺峰透过车窗看着庄园方向,他那样迫不及待的赶过来,真的到这里了,他却近乡情怯。
30多年了,他们都已经变了,谁也不是当初的模样,都变得面目全非。
司机转头望着他,问道:“老爷,要进去拜访吗?”
贺峰的唇哆嗦着,庄园大门离别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他却看见了盘桓在他们中间的一条洪沟,那是无论如何也翻越不过去的。
良久,他闭上眼睛,眼里湿润,他怅然道:“回去吧。”
“已经到门口了,老爷不去见见故人吗?”司机诧异极了,他该是很想见到这位故人的,大晚上的急着赶过来。怎么到了门口,反而不进去了?
“我说回去!”贺峰的声音多了一抹凌厉与愠怒,最初的冲动已经消失了,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惆怅。
司机不敢再多话,动车子驶离庄园。贺峰转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庄园,一时心如刀割。30年的分离,淑惠,你还愿意见到我吗?
你一定不会想要见到我吧,是我辜负了你,所以这后半生的孤寂,是对我最好的惩罚。你既已幸福,我不打扰就是。
贺峰收回目光,看着前方,眼前掠过往日的一幕又一幕,那些他从舍不得忘记的回忆,珍贵的回忆,一直珍藏在他记忆里,可是现在,已经物是人非。
再见,只不过徒添伤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