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门口,我说:“这里不远,我回了。你也早点回家睡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她却踟蹰不说话。
我说:“怎么了?”
她说:“你去我那儿吧。你那个店里,也没人照看你。又吵,天亮了还会被抓起来干活儿吧?我家就在边上,你睡客卧。我们也随时方便商量案子。现在是紧急关头,我们还是还是警惕点好,别分开了。”
她说,我们别分开了。尽管只是无心之语,我的心却像被什么轻轻击中。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见状笑了:“那就走吧。”
我的心中忽然涌起某种微涩的情绪。我也笑了,说:“不用了,我在店里没事。有什么事你随时打给我。”
她说:“不行。”
我望着她没说话。
她眼中微波流转,说:“还有个事儿呢,我没好意思说。上次不是有神秘人潜进我家,给我留了纸条吗?现在生这么多事,我其实挺害怕的。你能不能去我家陪我?”
夜色还是极深的,厚厚的云,蒙住星子。我们头顶有清澈的路灯。我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湖水一片,乌黑温亮,有水波轻轻荡漾。
我说:“好。”
她一下子笑了。她在笑什么,我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
她家跟我想象的差不多。温馨干净的两居室,有点乱,但是还好。最多的是书和零食。她从鞋柜里拿出双男式拖鞋,说:“这是我爸的,你先穿吧。他和我妈之前来住过一段。你晚上睡觉穿他的衣服,行吗?”
我当然说好。
“你妈妈酿的青梅酒,还有吗?”我问。
她笑了,说:“你想喝啊?可青梅酒在我手上哪里留得过几天?下次她做了我再给你带。”
我又说好。
客卧的陈设比较简单,只有床和柜子,飘窗上倒扔着她的几本书。她把父亲的衣服搭在床头,说:“你的口味跟我老爸比较靠近,他夏天也爱穿件背心,喏。”
我拿起柔软的棉背心,说:“你的意思是,我穿得像老年人?”
她说:“那我见过的年轻人穿背心的还真不多。”
我说:“那是为了干活比较凉快。”
她说:“知道。”顿了顿说:“我在店里第一次见你,你就穿的背心。”
她说得无心,我看着她,却现夜晚的灯光之下,她的每一分轮廓都显得特别细致。
“记得这么清楚?”我听见自己说。
她转头看着别处,若无其事地说:“我随口说的。你快去洗澡吧。”
遵循她的叮嘱,我站在她家的小浴缸里,拿着淋浴头,冲洗身上的血和污迹,尽量不碰到头上的伤口。热水洗去一身疲惫,也带来温暖和平静。而后我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用块热毛巾盖在脸上。
她说得没错。原来这一年来,我都没有这样放松舒服地洗过一个澡了。后来竟差点在浴缸里睡着了,直至她在外头敲门:“邬遇,忘了跟你说了,浴巾在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那条蓝色的是干净的。”
我说:“好。”
内心深处忽然就涌出个念头。这曾经是我向往的生活。曾经是我以为的,毕业后、按部就班上班的我,将来一定会拥有的生活。一套足够好的房子,一个值得我珍藏的女人。
她就会这样为我准备换洗衣物,替我铺床,叮嘱我这不行那个必须。还会给洗好澡的我,连浴巾都准备好。而我,会尽全力呵护她一生。我们幸福而平静的生活。她也会善待我的母亲和邬妙。曾经我为家人撑起了一切,将来,会再加上一个她。
……
我从柜子里拿出浴巾,覆在身上。心已如死水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