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马过隙,不知不觉中,距离武媚娘入宫,已经过去大半年的时间。
此时已是永徽三年三月。
这段时间里,苏大为可以说是忙得不可开交。
不光是手底下的各类案子没停过,还有涉及到一些生意上的事。
比如和思莫尔他们合办的“鲸油灯”,一经推出大受欢迎,已经辐射向大半个大唐,甚至通过安文生的关系,向西域输出。
又比如公交署。
周良他们的车队,早已经不限于长安一地,而向大唐其它地方扩张开。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只是,关于去岁的劫童案,直到此时,仍没有新的进展。
说也奇怪,自从那天以后,无论是巫女雪子,又或者高建、苩春彦,乃至那个半妖血统的舒先生,全都消声匿迹,仿佛人间蒸了一般。
苏大为手下的不良人,一直盯着东瀛会馆,这么长时间,却没现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按理说,现在公交署的劳三郎他们,都在帮自己盯,如果东瀛会馆那边有问题,不可能没现。
还有周大龙那边,拜托他替自己向诡异那边打探,也都没现有用的线索。
这让苏大为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说苩春彦这些人真的离开长安了?
不然怎么现在这种情况怎么解释?
对了,诡异这段时间倒是挺安份的,没再生出什么事来。
只可惜猴头一直没找到,这让聂苏很是不开心了一阵,向苏大为闹了几次脾气。
但终究也没别的好办法。
时间久了,聂苏也渐渐把猴头的事放下。
苏大为有时候想起这件事,也不禁在心里暗骂那幻灵,不知野到哪里去了,本来在家待得好好的。
只希望,它在别的地方,不要再生出什么事端。
苏大为的思绪又闪到李客师身上。
这大半年里,他因为公务繁忙,一共只去了两次。
一次,是为了生意。
鲸鱼油灯生意铺开,李家做为早期投钱参股者,获利颇丰。
另一次,是探望李客师,顺便拉着龙子前去炫耀,结果把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看苏大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只是苏大为告辞时,李客师突然神情有些伤感,说了句:“大勇出去快一年了。”
李大勇去百济了,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具体的李客师既然没说,苏大为也不好多问。
摇摇头,苏大为把这些杂念收起来,回头向自己身后的大雁塔看了一眼。
没错,他刚刚从玄奘法师那里出来。
去年媚娘姐姐进宫前,跟他曾聊过一次,特意叮嘱苏大为可以多找玄奘法师请教。
虽然,苏大为本身没有做和尚的想法,但是媚娘姐姐的话还是要听的。
所以这里,就成了苏大为在忙案子和生意之外的一个去处。
只要有时间,他就会抽空过来。
有时是听玄奘法师讲经,有时玄奘和其他译经僧众讨论经文,苏大为就在一旁看着。
虽然他自觉没有武媚娘那种悟性,但是这段时间下来,对心性倒是极有好处。
感觉自己的心态更沉稳了一些。
或许,佛法本身就有抚平人心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对了,媚娘姐自从入宫后,再也没见到过,这算算时间,差不多八个月?
前段时间,苏大为隐隐听到坊间一个传闻,说是武媚娘入宫前,已经怀有身孕。
天知道这种小道消息怎么传出来的。
这让苏大为嗅到了一种不好的味道,隐隐感觉,说不定是宫里某种斗争,激烈到一定程度了,才会有这种风言风语传出来。
好在,这些传言没持续多久,便被新的流言所取代。
而苏大为也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以女皇姐姐的智慧手腕,后宫那些妃嫔们的阴谋算计,应该难不住她吧。
后宫绝非善地,用步步惊心去形容也不为过。
苏大为希望,下次见到武媚娘时,能听她亲口说一说,这其中的故事。
双手抱在胸前,迎着夕阳,苏大为在西市街口缓步走着。
忽然,感觉到有些异样。
他抬头看去,奇怪,街口那家属于房氏的铁匠铺没开,平时他们家生意非常火红。
苏大为记得,自己那油灯生意,许多器物都还是找房氏铁匠铺打造的。
左右看了看,现这条街别的铺子都是照常营业,只有房家的没开。
“奇怪,难道今天歇业休息?”
苏大为嘴里嘀咕了一句,正想往家走,迎面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一晃。
没等苏大为开口,对方已经向他挥挥手,快步走上来。
“狮子。”
“阿弥,你怎么在这里?”苏庆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我刚去玄奘法师那听经,所以路过。”苏大为随口道:“你在忙什么案子?风尘仆仆的。”
“别说这些。”
苏庆节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出事了!”
“嗯?”
苏大为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事?”
苏庆节没急着说话,左右看了看,又把苏大为拉着无人的墙角,这才一脸凝重的道:“房遗爱反了。”
房遗爱反了?
那他正起来是什么样子?
苏大为刚想笑笑,嘴角抽动了一下,突然笑不出来。
房遗爱,谋反了?
对了,历史上是有这么一段,依稀记得,房遗爱受高阳连累,以谋逆之罪被诛。
具体的事记不清,好像是跟高阳公主还有辩机的事有关。
苏大为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房遗爱身为右卫中郎将,一向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么会谋反?”
他还记得,上次在佛寺中,房遗爱浴血拚杀,保护李治。
那人,看起来就是一个直肠子的武夫模样。
谋反,对他有什么好处?
苏庆节咬着下唇,想了想道:“我是听尉迟说的,他在大理寺有朋友,这案子八九不离十了,但是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左右看了一下,他伸手拍了拍苏大为的胸道:“你这几天,没事就早点回去,别在街上瞎晃,注意避嫌。”
避嫌?
我避哪门子嫌?
苏大为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你别不当回事,涉及谋反大案,全长安各部衙门都会动起来,到时一点小事都会放大,别给自己惹麻烦。”
苏庆节低声道:“行了,没事我先走了,等事情平息了再说。”
“知道了。”
苏大为点点头,目送苏庆节。
这家伙,在不良帅的位置上应该也待不了太久了。
毕竟有苏定方这层关系在,在基层锻炼得也差不多了,最近听到尉迟说苏定方已经放话,要把苏庆节调往别处,只是苏庆节自己似乎还有些抗拒。
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明明就是官二代,怎么可能一直做小片警?
谋逆案,
这件事牵涉不小啊,记得是高宗年间一场大案,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进去。
只怕这段时间大理寺还有尉迟他们,都要忙得不可开交了。
苏大为想了想,摇摇头,扭头向长安县走去。
不急着回去了,先回衙门里看看,只怕还有些事要处理。
长安县衙。
苏大为走进去的时候,看到公廨里的人脚步匆匆,果然比平时要透着些紧张。
平时这个时候,如无要案,该回家的已经回家了。
现在嘛……
苏大为伸手拉住一个抱着卷宗从自己身边跑过的差役:“县君在吗?”
“在里面,喏。”
差役向里面呶了呶嘴道:“刚才大理寺来人,县君好像……”
他摇了摇头,没继续说下去,只是道:“苏帅如果去见县君,千万小心些。”
苏大为心下了然,拍拍对方肩膀:“谢了。”
快步走进县君公廨,在进门的时候,苏大为向里扫了一眼,轻轻咳嗽一声。
裴行俭正背对着大门,双手负后站在墙前,不知在做什么。
听到咳嗽声,他转头,刚好看到苏大为走进来。
“县君。”
“阿弥你没回去?最近好像没什么大案吧。”
“不是公事,是……我听到一件事。”
苏大为看看裴行俭的表情。
“哦,你知道了。”
裴行俭向桌案前的胡凳一指:“坐下说吧。”
“是。”
苏大为见裴行俭坐回桌案前,这才在对面的胡凳坐下:“县君,此事影响大吗?”
他问的潜台词是对长安县这边有什么影响,不良人这里需不需要配合大理寺查案,比如搜集证据什么的。
毕竟,谋逆这种事,他只是听说过,两辈子加起来,都还没经历过。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裴行俭正低头翻开面前的书卷,闻言,抬头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又笑道:“这一定是狮子告诉你的。”
“嗯。”
“也罢,既然你都听到风声,那我就先跟你交个底。”
裴行俭收起笑容,面容严肃道:“那东瀛会馆有问题,大理寺还有上面,有意组织一批精干人手,专门调查这些倭人。”
“嗯……嗯?!”
苏大为差点一口水呛到,他看着一手向上指了指的裴行俭,一时说不出话来。
县君,咱俩说的是一件事吗?
等等,倭人?
东瀛会馆?
我擦,狮子没跟我说这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