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副帅!”
“阿弥!”
长安朱雀大道街口,等待多时的钱八指和南九郎迎了上来。
他们俩人看起来状态不太好,皆是深黑的眼眶,头蓬乱,脸色腊黄。
“出什么事了?你们……”
苏大为不禁有些惊讶。
“别提了,阿弥你是不知道。”
钱八指舔了舔唇抱怨道:“最近诡异那边不知出什么状况了,又异动频频,爆出不少案子了,别说我们不良人,各地衙门,还有大理寺、刑部,都忙得焦头烂额。”
他抱怨了一句,又向苏大为看来:“阿弥,你就好了,去给大理寺帮忙,暂时不用管这些琐事,轻松不少。”
“废话,我是不良副帅,你们手里若有案子出了事,都得我兜着。”
苏大为苦笑一声:“对了八爷,那个十三叔,陈敏最近在忙什么?好像挺安静的。”
“他啊,他好像在忙什么案子,有一段时间没来衙门了。”
钱八指推了一把南九郎:“九郎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哦,知道。”
“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苏大为被气乐了。
“知道知道。”南九郎握着腰间的刀柄,努力挺起胸脯道:“之前有一次我看他进了县君的公廨,我虽离得远,但留了个心,透过窗子盯住他的嘴,好像是说刑部的大理寺什么案子,要抽调他去帮忙。”
说到这里,他反应过来:“苏副帅,你不也是?你们不会是在办同一件案子吧。”
“不是不是,别瞎猜。”
苏大为挥手打断他,岔开话题道:“九郎,你这眼力,这读唇语的功力,可以啊,以后在破案和侦察情报上,一定会大放异彩。”
被苏大为一夸,南九郎笑得眉不见眼的,伸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也盼着有那么一天。”
话音刚落,就被钱八指一巴掌拍后脑门上。
“说你胖你就喘上了,阿弥这是跟你客气一下,捧你呢,你还当真,快干活去,还有一堆案子等着。”
“哦。”
南九郎有些无奈的应了一声,摸着被打得有些懵的脑袋,向苏大为抱拳。
钱八指在转身前一刻,将一张字条飞快的塞进苏大为手里,这才跟着南九郎离开。
一边走还一边听得南九郎在问:“苏帅叫我们这里碰头,就是问两句话?就没别的事了?”
“你还想有什么事?还想阿弥请你喝酒不成?”
“呃,不敢。”
“得了,阿弥请客你也没少聚,这次就不能是他想咱们了?”
“好……好吧。”
南九郎咽了下口水,心里想的是:我信你个鬼,八爷你坏得狠。
苏大为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融入到人流里,很快切换几条小巷,确定无人跟随后,才将钱八指刚才偷交给自己的字条拉开。
上面不是字,而是一些古怪的符号。
苏大为眼睛微眯,琢磨了一会,手指一搓,将字条化做粉末。
这段时间,长安县的案子他都没管,正如武媚娘之前的猜测,大理寺李思文开口要人,将他从县君裴行俭那里“借”了过去。
苏大为自然心知肚明。
然后等待他的,就是无比繁琐的资料搜索。
许多大理寺馆藏的陈年资料,人名,户籍被翻出来,堆在苏大为面前。
经常就是有人过来告诉他查一个名字,然后要从这些散乱的堆积如山的资料里,查找出这个人的户籍,同时一切与之有关的人脉,朋友,亲人全都要一一找出。
然后再分派人手去盯梢,去暗访查探。
这与苏大为之前想的大不相同。
然后,他就懵逼了。
这种情况,还怎么完成媚娘姐交下的任务?
别说知道长孙无忌查谋反案的进度,苏大为现在连自己在做些什么,做到哪一步了都说不清楚。
这让他一度怀疑,是不是上面有人故意用这种方法把自己调开?
一切皆有可能。
不得已之下,他开始动用自己的一些暗线关系,寻找其它一些蛛丝马迹。
现在,就是收线的时候。
“陈敏果然被抽调了,也是这个案子里,但这个案子好像被分成了不同的组,每个人负责的部份不一样。”
苏大为快步走着,喃喃自语,同时也是帮助自己理清思路。
“狮子那边说查的是外面的情况,现在似乎在查薛万彻军中的关系,这矛头,好像一直指到魏王李泰身上,不过李泰被贬多年,又是太宗生前最疼爱的皇子,长孙无忌应该没这么丧心病狂,把他也拖下水吧?”
心里想着,一抬头,现已经来到了自己要找的地方。
他左右看了看,突然加快脚步,一个纵身翻墙而入。
迅速穿过前院,又以极快的身法,一个缩身消失不见。
大概过了数息,空气里传来几声细微的响动。
有数道黑影一闪而过。
小院就此沉寂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概小半时辰之后,破风声又至,数道黑影又闪了回来。
院中突然多出几个黑衣蒙面人。
这些人聚在院中面面相觑,又小声交流了几句,最后郁闷的离去。
这次是真的走了。
又过了盏茶时间,院内一处不起眼的阴影动了一下。
原本以为是一截靠墙的枯枝,突然扭动起来,仿佛变魔术般,瞬息间,弹开成苏大为的模样。
他长长呼了口气,一口白色的气箭从口鼻间喷出。
“妈的,好在我机警,果然有人盯着我,到底会是谁?”
苏大为皱眉暗恼。
现在也想不出什么结果,先看看自己要的那个答案。
他走到院门前,从这里向院里走了二十步,又向左行了十五步,伸手拍了拍墙,顺着手拍的那块墙,又往前摸索下去。
直到摸到第四块砖时,现有些松动。
苏大为手指一动,将墙上泥砖掀开,从里面摸出一张布帛。
打开飞快的扫了一眼,他终于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先前钱八指给他的,是一个暗记,示意在这里取东西。
现在东西取到了。
做得如此隐蔽,就是为了防止出意外,走漏了消息。
现在看,这一切并不是无用功。
果然,如果不小心,随时可能被不明身份的人截住。
苏大为自己倒是不担心,但他不能将南九郎和钱八指陷入绝境。
就算现在手里拿到的这份布帛,也还不是最终的答案。
帛上是用特殊方法写下的记号,这东西,苏大为都认不全。
所以哪怕出了意外,落入别人手里,也可以一推二五六。
苏大为将东西贴身收好,呼了口气,小心的从院里穿出,向着万年县赶去。
前阵子,他曾找了个机会,接近房遗爱,想套套他的口风。
或者说,想看看房遗爱是否真的是外表忠厚,内心奸诈那种人。
上次救李治那回,虽然见过房遗爱,但毕竟没有真的打过交道。
然后,苏大为见到房遗爱,聊了没几句,就方了。
这房遗爱,简直就是个鲁男子啊。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十足的刚铁直男。
你跟他说一些军事,一些见闻,他很有兴趣,但是聊别的,别说三棍,十棍都打不出屁来。
苏大为最后只能抱了抱拳,说声保重。
自己没这本事救房遗爱,这种队友带不动,情商太低,别把自己也拖泥坑里。
也就是自从那次以后,苏大为隐隐觉得,好像自己被人给“盯”上了。
“果然还是大意了,人不能太得意忘形啊。”
苏大为苦笑着自言道:“真当你是救世主呢?先能把自己撇清楚再说吧。”
一边嘴里碎碎念着,他闪过一条小巷,再出来时,已经换了身衣服,连面上五官都变掉了。
这一下,谁也认不出是他来了。
苏大为十分有信心,自己这通过鬼面水母和异人本事得来的“易容术”,全大唐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就算当年高建和霸主杨昔荣都喝了自己的洗脚水。
那些派来盯自己的暗桩,绝计料不到。
易容后的他,大摇大摆的甩开膀子。
半个时辰后,他已经进了寺院,上了大雁塔,盘膝坐在玄奘法师面前。
在法师身边的,除了小沙弥明崇俨,拄着铁棒打盹的行者,还有卢慧能。
此时,卢慧能正双手合什,双眼微闭,静静听着玄奘法师念经。
原本,玄奘想要搬个寺院去译经,但是听说陛下,就是李治不同意,说要等到明年,让玄奘法师陪驾去洛阳参佛。
于是玄奘想换译经道场的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但这对苏大为来说,倒是个利好消息。
方便他行事。
甚至苏大为私下来猜,会不会是武媚娘给李治吹了枕头风才……
算了,这个不必多想。
苏大为向玄奘微微欠身:“法师,我来了,有事请教。”
玄奘口里诵经不停,微微颔。
卢慧能听到他的声音,惊讶的张开眼睛:“阿弥哥,你来……呃,你是谁啊?”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陌生人,居然说出跟苏大为同样的声音,一时惊讶不已。
“刚才说话的明明是阿弥哥,你……”
明崇俨在一旁嘿嘿笑着,一副我看破,我就不说的得意劲儿。
玄奘终于停下了念经,将手里的念珠往桌上轻轻一放:“慧能你还没能参透皮相,一切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好了,这里没外人,阿弥你可以恢复本来面目了。”
玄奘法师向苏大为手里的布帛看来。
“此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