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还没正式颁布,但八九不离十了。”
尉迟宝琳神神秘秘的道:“都别往外说啊。”
“行了,我们都知道轻重。”
苏庆节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不是,你哪来这么多消息?”
“嘿嘿,金吾卫的兄弟多,消息也多。”
苏庆节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苏大为:“阿弥,你知道裴郎君的事吧?”
“嗯?”
“他现在不在长安了,换了位新县令。”
“啊?”苏大为愣了一下:“这事我倒是不曾知道,裴县君去哪了?”
“裴郎君因功,封为安西都护,已经去赴任了。”
“这……”
苏大为一时无语了。
自己才从外面回来,没想到裴行俭居然去做安西都护。
这一进一出的,自己连面都没见到。
不过,苏庆节这番话似乎另有所指。
果然,只听苏庆节继续道:“新来的县令不太熟,听说此人颇有些爱财……是个不好打交道的,若是你在长安待着不爽利,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安排一下,去王县君那里任事。”
“狮子先谢过了。”
苏大为点点头,没有小气到为此事急眼。
苏庆节说这番也是好意。
如果新来的县君真的不好打交道,那还真要考虑下今后的安排了。
自己图做不良人的自由,不用像一般官员那般辛劳,除非有要案,平时时间可以自由掌控。
现在自己在长安生意也还不错,基本实现财务自由,做事就想图个事情少离家近。
再看看吧。
实在不行,还有武媚娘这条关系。
这顿酒,一直喝到夕阳落下。
几人各自起身,有职司的去忙公务,回家的回家。
苏大为向着家里赶去。
昨天回到家,可把柳娘子高兴坏了。
先是揪起他的耳朵好一顿埋怨,然后又抱住聂苏,继续开始数落苏大为。
没办法,这可是亲妈。
家里现在人越多了起来,除了大白熊,周二哥,新近又住了李博一家。
自己承诺要帮李博免除身上的麻烦,也要等到见过李治,再伺机解决。
不过李博身上的事据说和旧隋有关,现在都是大唐第三位皇帝了,连丰邑坊的霸府都拆了,应该问题不大。
昨天回来得晚,倒也没来得及和周二哥他们好好聊聊,竟不知裴县君已经外派做安西都护了。
回去得找周二哥和大白熊他们聊聊。
心里想着各种念头。
忽然又想起之前在吐蕃雪域的经历。
上次之事,既解答了苏大为心中的一些疑问,又有些新的疑问生出来。
聂苏的母亲是本教的圣女,而本教因为之前吐蕃入侵象雄之事,生变故。
圣女不知为何没有随本教僧众一起行动,而是带着聂苏逃往大唐,在长安将聂苏寄在佛寺里。
这之后,聂苏的阿娘又飘然不知所踪。
据聂苏的回忆,似乎是为了引开仇家。
可仇家是谁?
好像,那几年雪域上还有些大变故,有火山喷什么的。
不知与本教和圣女的事,有没有关联。
还有一点令苏大为暗自疑惑的是,那位辛饶佛祖相旁,为何摆放的都是百诡夜行录上的诡异。
而圣女的造像是佛祖像之下,唯一的人像。
这其中又有什么含义?
此外还有佛祖转世灵童之事。
难道说,在本教里,已经有后世雪区活佛转世的传统在?
本教与藏佛倒还颇有些相似。
后来苏大为也曾了解过。
本教从巴颜喀拉山圣石窟源起,从特罗巴人身上学会了种种异能和秘术。
之后据说生过一次天灾,说是天塌了,然后本教僧众便从巴颜喀拉山迁往海拔更高的地方。
就是后来的象雄阿里地区。
对了,象雄是音译,他们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羊同”。
妈蛋,这么想的话,特罗巴人末期遇到的什么天塌,该不会是火山喷吧。
火神共工?火山?
水神祸融?因为山体崩塌,堵塞住了黄河源头,形成偃塞湖。
最后积水改道,一泻而下,引中原地区大洪水?
这个脑洞有些忒大了。
苏大为摇摇头,继续想道,本教这之后搬到了阿里区,以冈底斯山为圣山,重修神庙继续传教。
而辛饶弥沃佛祖,就是诞生于冈底斯山一带。
据传说,他改良了原始的本教,仓建雍仲本教,传下五明学科,并创造了象雄文字。
后来的吐蕃文和藏文,都是自象雄文字演化而来。
而且本教还传言,天竺的佛教,也是雍仲本教的启才繁衍出来。
佛教的佛陀诞生地在泥婆罗境内,就是后世的尼泊尔,并非是天竺。
若论根源,泥婆罗靠近冈底斯山,同属一个文化圈。
若说是受到本教影响,倒也不无可能。
深吸口气,苏大为将这些杂念抛开。
这些脑洞解答不了他心中的实际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聂苏的阿娘,也就是本教前代圣女去哪了?
她的敌人是谁?
这些人还会不会找上聂苏的麻烦?
从聂苏身上种种异能来看,那位圣女,应该身手也不弱吧?
此外就是特罗巴人,留下了种种奇怪的文化传承。
有可能本教就是受他们影响催生的,此外还有那奇怪的飞行翼装,究竟从何而来?
难道是那些特罗巴人留下的?
还有那把巨弓。
对了,还有石碟。
安文生从巴颜大师遗骸手中,把那个石碟取在手里,后来就带回来了。
石碟苏大为找他讨要回来了。
不过还一直没空研究,不知其中有什么秘密。
最后就是不知当日那一箭,究竟有没有射死论钦陵,或者射伤?
这事,只能日后才知道了。
若是论钦陵死了,大唐面对吐蕃,至少少去一半的威胁。
至少大非川之败,便可以免去了。
心中各种念头沉浮,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巷口。
一抬眼,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巷旁,似在等什么人。
苏大为愣了一下,这马车形制是宫中之物。
站在马车旁的是宫中内侍,有几分眼熟。
还没等开口,那人眼尖,早已看到苏大为,一溜小跑过来,向苏大为行礼道:“苏郎君,我替陛下传口谕,召你入宫。”
“现在?”
苏大为懵逼了一下,知道快,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可否稍待片刻,让我去家里打声招呼。”
“苏郎君可别为难小人,已经在这里等了半天了,去得迟了,只怕陛下震怒,郎君家中,我会派人禀报的。”
“好吧。”
苏大为略一犹豫,无奈的钻上马车。
随着摇晃的马车,向着宫中驶去。
鲸油灯的光芒,将殿内照得通明。
这是内宫,寻常人这个时间,绝计是见不到李治和武媚娘的。
除非是有特别重要之事。
但是现在,苏大为却站在了殿里。
这是武媚娘家人才有的待遇。
但又不同于往日见家人。
因为李治与武媚娘都着正装,端坐于坐上。
李治平静的看着苏大为随着内侍走进殿。
武媚娘眼波微转,眼中仿佛平静的湖水兴起波澜,流过一抹激荡之意。
但却很好的掩盖住了。
她眼角带笑的看着苏大为,虽未说话,但这眼神,却胜过千言万语。
“臣,苏大为,参见陛下,皇后。”
“起身吧。”
李治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淡淡的道:“你可舍得回来了。”
“陛下恕罪。”
苏大为叉手而立,偷眼看了一下李治。
两年时间没见,李治的变化挺大。
先第一感觉,便像是安文生一样,胖了。
李治比过去胖了整整一圈。
过去的他,就像是个文弱书生,生得白净。
现在的他,依然白净,却变成了个白胖子。
唇上还蓄起两撇胡须,这令他看起来变得威严不少。
居移气,养移体。
李治在大唐皇室丰富的肉食下,又缺乏必要的运动,胖,是必然的。
对了,李唐皇室好像都挺胖的,否则也不会以胖为美了。
又胖,又爱吃肉,还不爱运动,再加上喝点小酒。
痛风没跑了。
苏大为心里暗搓搓的想着。
只听耳边传来李治不紧不慢,似有些玩味的声音:“罪?你苏大为替大唐立了大功,何罪之有啊?”
“陛下莫开臣的玩笑。”
苏大为大着胆子抬头,冲他和武媚娘眦牙一乐,颇有些没皮没脸的感觉。
“臣负陛下重托,却在功成之日私自离开军营,出去浪荡这么久,此为臣之大罪。”
说完,他冲李治一揖到地:“臣违反军令,言行无状,愿受陛下责罚。”
呯!
李治突然一拍扶手,一声重响,让人心头突的一跳。
坐在他身旁的武媚娘侧脸看过来,眼里闪过一抹狐疑。
李治负着手,缓缓向苏大为走来:“你真的知罪吗?还是仗着与媚娘的关系,以为朕不会拿你如何?”
“臣不敢。”
“这天下,还有何是你不敢的?”
李治一步步,走到苏大为身旁,抬手在他肩膀重重拍下来。
“你可知道,你让朕,好生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