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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太白入月敌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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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敌人,已经不再是那群软弱的饥民。

而换上了统一衣甲,统一制式武器的精锐。

他率领的八百唐骑,速度已经越来越慢,仿佛陷入泥沼里。

苏庆节眼中杀意一闪,扔下半截断刀,从鞍旁摘下马槊。

马槊是骑战中广泛使用的重武器.

秦琼、尉迟恭、单雄信都是使槊高手。

它的制作工艺非常复杂,以枳木为芯,用鱼胶粘合起来,外裹一层葛布,一层生漆,在桐油中浸泡数月,然后取出晾干,如此周而复始,数年时间才能制成。

且成功率只有三成,造价惊人。

所以,马槊一直是世家出身将领的标志。

武将世家将马槊视为传家之宝,代代相传。

苏庆节手里这一支,便是昔年李靖传兵法予苏定方,同时将马槊传给苏定方。

意味薪尽火传之意。

苏定方一生兵法只传两三人。

除去因参与太子承乾谋反案而被诛的侯君集。

现在只有裴行俭与苏大为两人。

至于马槊则是传给了苏庆节。

苏庆节其性烈如火,嫉恶如仇。

过去他给人的感观一直是莽撞的,但他绝非真的鲁莽之人。

他是苏定方的儿子。

就算不能做名将,也将为名臣。

这些年做不良帅的历练,参与征西突厥的战事,早已将他磨砺为独当一面的将领。

苏大为正是深知他的能力,才放心将三个折冲府都交在他手里。

在自己离开泗沘城后,熊津都督府的兵力,以苏庆节为。

“阿弥说过,骑兵在于快,在于以强击弱,现在情势有变,不能再继续冲阵了!”

手持马槊,苏庆节一提马缰,厉声喝道:“大唐将士,随我来!”

狂奔的唐骑,随着苏定方,猛然转向。

避开正面合围的叛军精锐,向着斜方冲击。

在那里,还有少量的饥民。

叛军精锐用双脚跑的,还没来得及将包围圈合围。

远处,有两个人同时注意到了这一幕。

沙吒相如微微惊咤了一声,喊来身边的亲信,附耳传令。

而泗沘城头上,刘仁愿连身上大小伤口的疼痛都忘了,摒住呼吸紧张的盯着这一切。

这个时候,就连城头上的唐军士卒也看出深陷敌军唐骑大势不妙。

冲击的速度明显的慢了下去。

而乱军中,有敌军正在前后封堵,压缩唐骑的作战空间。

一但封堵完成,对骑兵意味着什么?

所有的唐军都清楚。

“快点!快冲出去!”

“苏将军,小心啊!”

千万人,整个战场,无数人的心,全都悬于一线。

若苏庆节和八百唐骑陷于叛军,对大唐来说,会引灾难性的后果。

对百济叛军来说,是一场大胜。

这不止是八百唐骑,还是唐军的精气神。

还是大唐战神苏定方的儿子。

他若亡于阵中,大唐的武德,心气,就没了。

“拦住他,快拦住他!”

混乱中,上万叛军精锐焦急狂奔。

所有拦路的人,无论敌我,一率砍倒。

狂奔中的苏庆节舌绽春雷,同时厉喝:“挡我者死!”

手中马槊一抖,抖起拳头大的枪花,向前疾刺。

呜~

风雷并举,雷霆耀目。

苏庆节已经将自己的异人之力,运转至极处。

前方,五六名拦堵的百济叛军,刚刚推着小车挡在骑兵之前,被苏庆节马槊一挑一掀。

轰然巨响声中,木车破碎飞起。

挡路的叛军纷纷迸血飞出。

紧跟在苏庆节身后的大唐铁骑,横刀斜放,随着马速,在敌军中劈出血路。

冲出去了!

所有郁积的压力,所有人高悬的焦灼,似乎在这一瞬找到了渲泄口。

八百唐骑,从敌军豁口滚滚涌出。

所过之处,如剃刀,如铁犁,血肉横飞。

鲜血涂满了刀枪,溅满了衣甲。

战马开始喘息,马上的将士开始疲惫。

是时候了,人力和马力都到了极限,必须回转休整。

再拚下去,恐怕真的回不去了。

苏庆节一勒缰绳。

胯下战马人立而起。

碗口大的铁蹄落下,将面前最后一个敌人践踏于马下。

手中马槊带着电光横扫,将身边两名举刀欲砍的叛军击飞。

眼前豁然开朗。

然而,苏庆节的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

崩!

弩声响。

箭如奔雷电掣。

苏庆节怒吼一声,再一次激全部元气,挺槊直刺。

电光,车弩的嗡鸣。

空气的音爆。

还有战马被弩箭贯穿,出临时前的悲嘶,几乎同时响起。

站在城头的刘仁愿只觉心头一空。

完了!

叛军已经将城北的车弩移到阵前,粗大的弩箭贯穿唐骑,带出一道血线。

这一瞬间,不知多少大唐将士被弩箭贯穿,坠马。

战马悲嘶。

失去生命的身体重重坠地,与血红色的泥土混在一起。

无数刀枪并起。

被杀透的叛军精锐,终于恢复了组织,缓缓逼近,将剩余的失去速度的唐骑围住。

铁枪如林,刀光如波浪向前。

被越来越多叛军困住的大唐骑兵们怒吼着,挺起长枪与横刀还击。

噗哧!

苏庆节从地上翻滚了几圈。

耳中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那声音从极远处传来。

他甩了甩脑袋,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血水还是汗水的水渍。

茫然的双眸,终于恢复了焦距。

一张眼,看到令他目胆眦裂的一幕。

自己心爱的战马,蹄踏雪,脖颈处有一道巨大的血口。

刚才的弩箭,被苏庆节用马槊奋力挑开。

但巨大的势能,还是带着弩箭,斜斜划透蹄踏雪的脖颈。

血如泉涌,从蹄踏雪伤口喷出。

苏庆节捡起手边马槊,出怒吼。

战场的声音太混杂,他听不见自己的吼声。

只看见身边不断有袍泽,从战马坠下。

叛军已经围了上来。

好消息敌我混杂在一起,敌人的弩箭没法用了。

坏消息是,唐骑的生路已绝。

苏庆节的目光再一次落到自己的爱马身上。

蹄踏雪,全身乌黑如绸缎,只有四蹄如雪。

这匹马,是父亲苏定方第一次出征西域时带给他的。

据说是大宛良驹,有汗血宝马的血统。

苏庆节甚爱之。

昔年出征西突厥,因蹄踏雪还未及壮年,苏庆节都不舍得将它带上。

直到这一次,为了征百济,为了挥最强的骑兵之力,苏庆节终于将蹄踏雪带上。

对他而言,这不仅是他身为男子汉,第一次收到父亲送予的成人礼。

更是伴随他成长,一起长大的伙伴,亲人。

他还记得,自己亲手替蹄踏雪梳理着鬓毛,替它喂食,与它一起嬉戏玩耍。

亲眼看着它从小马驹,一点一点长大。

直到它变得神骏无比。

“嘶咴~”

跪在地上的蹄踏血出悲鸣,摇晃着站起来,伸出脖颈,一口咬住苏庆节的衣甲,将他往自己身上扯。

示意苏庆节上马。

苏庆节的眼眶热:“蹄踏雪……”

爱马伤重若此,他怎么忍心骑上去。

“都尉,快走!”

身边一名亲兵惨叫着,替苏庆节挡住一刀,脑袋突兀的歪过半边。

鲜血喷溅。

滚烫的热血,浇了苏庆节一身一脸。

也浇醒了他。

“啊~”

苏庆节出近乎野兽般的吼声,手中马槊直刺,将眼前之敌挑飞。

猛一拉缰绳,翻身上马。

蹄踏雪仰天长嘶。

神乎奇迹的奋力奔跑起来。

仿佛它根本没受过伤,仿佛又回到在自家庄园时,驮着苏庆节绕着草场,一圈又一圈的飞奔。

“杀!”

苏庆节头盔早不知甩到哪里去了。

一脸鲜血,头根根倒竖,状如厉鬼。

手中长槊如蛟龙般,带着刺目的电光不断突刺。

蹄踏雪与他心意相通,奋力奔跑着,将被困住的唐骑一一救出。

“狮子,这边!”

战场之中,一个如暴雷般的吼声炸响。

随着这声吼,一片箭雨洒来,拦住唐骑的叛军精锐,瞬间如割麦子般,倒下一茬。

包围圈稍松。

见此机会,苏庆节猛夹马腹。

蹄踏雪出野兽般的吼声,四蹄飞起。

带着残余数百唐骑,透阵而出。

前方,阿史那道真带着八百突厥轻骑,正在绕场奔突。

突厥人神乎奇迹的箭术,在这一刻挥到淋漓尽致。

使用车弩的高句丽人被压制。

短时间内难以再挥床弩的威力。

围阻唐军的叛军,被箭雨大量杀伤,攻势大减。

苏庆节率着唐军,手中长槊狂舞,如怒龙般翻卷开合,收割人头。

杀杀杀~

血肉迸溅。

唐骑终于在苏庆节的带领下奔回泗沘城。

一入城,唐骑中大量人坠下马来,被一涌而上的仆从兵接下,搀扶着退到一边,卸下沉重的铁甲。

这八百唐骑经过方才的挫折,活着回来的不足六百。

但他们在苏庆节的带领下,已经伤杀数倍叛军精锐,也打出了唐军的威风。

活着回来,已经远远超乎了刘仁愿的预期。

战斗仍远未结束。

殿后的阿史那道真带着轻骑,且战且退。

不断抛洒着箭雨,阻击追兵。

在他们身后,数万流民及叛军精锐,悍不畏死,死死咬住不退。

突厥骑的箭虽厉害,但数量实在太少,不足以威慑数万大军。

如果被叛军跟着涌入泗沘城,则大势去矣。

刘仁愿向左右怒喝:“薛绍义、徐世杰、卫满夫他们人呢?来了没有!”

“副总管,几位都尉那边战事惨烈,敌军一度登城,方才杀退,命我告诉副总管,一柱香时间内,必定赶到,否则提头来见。”

刘仁愿大怒,一脚将眼前的兵卒踹翻:“一柱香?城门这里一刻都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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