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李勣这一生,打仗有个特点。
就是前半生打仗风格十分飘忽,有时奇计百出,能拿下关键战役。
可有时明明是顺风局,也能翻车。
隋大业末年。
十七岁的徐世勣见天下已乱,就近参加了翟让的瓦岗军。
然后开始横扫四方盗匪,声威大震。
结果还没得意几天,大隋最后一位名将,张须陀率两万人来讨伐。
翟让惊慌之下,想要避让。
但却被李勣劝住,说可以采取诱敌深入、伏兵袭击的战术,将隋军全部歼灭。
后来果然战胜张须陀。
一时间天下侧目,义军隐以瓦岗为。
这时李密加入瓦岗军,很快用高明的手腕鸠占雀巢,将瓦岗大权抓到手里。
大业十三年,李密自称魏公,大封官爵,徐世勣被授为右武候大将军。
同年隋朝令江都通守王世充率军讨伐李密。
徐世勣用奇计,在洛水两岸几次大败王世充。
李密因此封他为东海郡公。
当时河南、山东大水,饥民遍地,隋朝赈灾不力,每天都饿死饥民无数。
徐世勣向李密进言:“天下大乱,皆因百姓饥饿,如果我们攻陷透阳国的粮仓,大事可成。”
李密听计,派徐世勣率领五千人,自原武渡黄河,掩袭黎阳仓的隋朝守军。
一日即克。
开仓放粮。
十天之内,募兵卒二十余万人。
但这也是瓦岗和徐世勣个人最高光的时刻。
此后,瓦岗寨生严重的火并。
李密摆下鸿门宴,趁机将翟让及其亲信诛杀。
混乱中,徐世勣也被人砍了一刀,身受重伤。
王伯当急忙喝止,徐世勣才捡回一条命。
自此之后,瓦岗人心皆散,再不复从前。
武德元年十月,李密被王世充击败,不得已归顺新兴的大唐。
李密原来所统领属地,都由徐世勣接管。
再之后,徐世勣就开始了他一系列神操作。
武德二年,徐世勣对长史郭孝恪说:“魏公已经归附大唐,如今这里的人和土地,皆为魏公所有,我如果上表献给大唐,就是借主人的失败得利,为自己邀功,求取富贵。
我认为这样是耻辱的。
现在应当一五一十的记录州县名录和户口,报予魏公,让魏公献给朝廷,这样就是魏公的功劳。”
于是他派使者致信李密。
使者到了大唐,李渊听说徐世勣没有给自己写信,却单独写信给了李密,心里犯了嘀咕。
待把使者招到面前询问后,知道来龙去脉,不由大悦的说:“徐世勣感怀主人的恩德,推辞功劳,确实是纯臣。”
下诏封他为黎阳总管,上柱国,封莱国公,又加授右武候大将军,改封国公,并被赐姓李氏。
附宗正属籍。
再赐良田五十顷,上等宅第一所。
徐世勣自此改名李世勣。
从事后来看,徐世勣归附大唐是真心,但若说他对李密有多少忠心,那就是笑谈了。
很多年后,李勣早已身故。
武媚娘想起之前种种,突然反应过来,大骂李勣是“猾贼”。
刚好李勣的儿子徐敬业起兵反武周。
武媚娘于是下旨给李勣挖坟……
是真的挖。
老李一辈子智计无双,但是能算生前之事,却算不了身后事。
儿子太坑没得救。
李勣之所以在武德二年用如此手段来献户口土地,并非是为了对李密的忠义。
若说忠义,他最早是跟翟让的,怎么不见去替翟让报仇?
无非是识实务罢了。
李密强大,他便委身李密,大唐强大,他便委身大唐。
秦王强大,他便……
“纯臣”二字,还真落不到李勣的头上。
不过他这一招,人家李渊也不傻,心里跟明镜似的。
都是高段位的高手,装什么大尾巴狼。
无非是千金买马骨,李渊需要这么一个人,来做招牌,用以招揽天下英雄。
而李勣也趁机,替自己捞到最大的政治资本。
一拍即合,双方心知肚明,此为阳谋。
不过这件事以后,李渊倒是挺欣赏李勣,一直对他恩宠有加。
可惜接下来,李勣的操作就有些迷了。
李渊命李世勣统领河南、山东的军队抵抗王世充,可以说是方面大员,前途不可限量。
结果九月,河军窦建德进攻相州,山东道安抚大使,淮阳王李神通兵败逃至黎阳。
十一月,窦建德攻陷黎阳,李盖与李神通、魏徵,同安公主等人一同被俘。
李盖就是李世勣的父亲,原名徐盖,此时已被赐姓李。
李勣顶不住窦建德的兵锋,撇下大军,率领百骑渡河逃走。
但因李盖被俘,最后又返回投降。
窦建德以李盖做人质,仍让李勣镇守黎阳。
从事后看,李勣这次投降窦建德,其实是想玩一招身在曹营心在汉,想给窦建德送份大礼。
他私下与郭孝恪商议,决定先骗取窦建德的信任,再做图谋。
顺带一提,郭孝恪也是名将,他有个儿子叫郭待封。
就是吐蕃大非川坑了薛仁贵和唐军的大坑货。
李勣劝说窦建德亲征河南,企图趁机将其杀死。
但刚好窦建德一如既往子产子,因此迟迟未能起程。
结果李勣事泄,只得与郭孝恪率几十骑,再次狼狈逃蹿,复归唐。
之后的战争,李勣只要跟着李世民和李靖,作战稳赢。
一但自己独自领军,就翻车。
但是不管他输多少仗,有一点不得不佩服,就是此人每次战败,总能逃出来。
名将之所以为名将,运气也很重要。
能活到最后的,才能拿到那张珍贵的入场券。
李勣至少保命这一条上,是当世一流水准。
时值乱世,保命功夫不够的,早早殒落,也就没有以后了。
此后大唐的开国之战,李勣几乎全没落下。
大小百战。
不过李世民用他,也很少让他为帅,一般都是归于麾下,或者以李靖为统帅,李勣为副。
李勣独自指挥大战役的水平比较飘忽。
但是以之为将,还是很靠谱的。
贞观十五年十一月,李勣被太宗李世民征调入朝,任兵部尚书。
他尚未赴任,正遇上薛延陀真珠可汗派其子大度设,联同同罗、仆骨、回纥、靺鞨等部族,领军二十万南侵突厥俟利苾可汗,阿史那思摩。
阿史那思摩是李世民的铁杆小迷弟。
他做可汗,也是李世民安排的,为了不让东突厥后,草原权力出现真空,所以安排自己的小弟做可汗。
这是天可汗定下的新秩序。
如今居然有人想要跟李世民捣乱,拆天可汗的台,大唐自然是不答应。
当时阿史那思摩被打得抱头鼠蹿。
率残部退入长城,退守朔州。
并派人向大唐告急。
十一月,朝廷命营州都督张俭统率所部直逼薛延陀东境。
李勣被紧急任命为逆州道行军总管,率步卒六万,骑军一千二百人屯驻羽方,与灵州道行军总管李大亮,凉州道行军总必定李袭誉分兵抵御。
大度设率三万骑追击突厥不得,却遭逢李勣所率唐军,一时大惊,急忙自赤柯泺北撤。
大唐的威名在这摆着。
一个比东突厥更强大的帝国。
薛延陀暂时还没做好与大唐全面开战的准备。
李勣此时却没有放过大度设的打算。
他挑选所部及突厥骑兵共六千人,穿越直道、白道川,在青山追上薛延陀军。
大度设被迫在诺真水(后世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境内),勒兵备战。
既然逃不了,那便决一死战吧。
只有胜利者,才有权力决定何时停战。
双方战阵横亘十余里。
突厥骑与薛延陀交战不利。
薛延陀虽然也擅骑兵,但却是重装步骑兵。
骑马只为移动迅速。
逢战,却是下马凭重甲步阵,如墙而进。
突厥轻骑遇到这种战术,一时也是头秃。
大度设乘胜追击,射死唐军人马众多。
普通的唐军将领在这种不利的局面下,只能是选择撤退,觅机再战。
但李勣就是李勣。
危急关头,他喝令唐军骑兵下马,持长槊直冲。
不就是下马步战吗?
这玩意大唐也会。
狭路相逢勇者胜。
论武德之充沛,大唐乃当世最强,没有之一。
一战大破薛延陀,斩三千余级,俘获五万余人,及马一万五千匹。
大度设仅以身免,单骑北逃。
这一战,北边安定十余年,再无大战。
而李勣也是通过这一战,真正跻身名将之列。
这些信息,皆从苏大为的脑海一闪而过。
他现在手掌都察寺,能掌握到的信息,能看到的卷宗,非比寻常。
对李勣的家史,熟悉如掌上观纹。
实际上,自那年尉迟恭府上与李勣密谈后,苏大为便暗中了解过李勣。
看完所有能找到的资料,他对李勣的评价是两个字:人精。
李勣早年的战场表现,可是一流名将之姿。
无论是张须陀还是王世充,都不是二把刀,都是当世之名将。
李勣在对这两人的关键战役能赢下来,之后在对窦建德,以及之后一称列的大小战,独自领军就输,跟着李世民、李靖就能赢?
这未免太巧合了一点。
苏大为,却从不相信巧合。
李勣此人,该赢的仗从没输过。
能输的仗,从没赢过。
一些不是要害关键的战役,他看似是输了,但却牢牢抱定大唐当时最强的李世民。
输了小仗,赢了大势。
这究竟算输还是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