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当年,妖乱长安。
而李淳风与诡异领,荧惑星君重新定下盟约后。
这些年来,再难见到诡异的踪影。
何况是在这宫里?
当然,世界分表里。
表面上,那些诡异是不存在了。
但是在里世界,诡异并没有消亡,而是变得更加隐蔽。
李淳风曾向李治说过,如今天道循环,正气充盈。
属于诡异的时代,渐渐过去。
诡异虽强,也难当大唐的铁骑。
同时,李淳风看过天象,现在的天地规则生变化,想出强大的诡异和异人越来越难。
若干年后,甚至会完全消亡。
所以诡异,也在尽量融入人族。
简而言之,如果在大唐长安,在宫中,有诡异等妖物现身,那他们是自寻死路。
武媚娘看向苏大为。
苏大为也同时看向她,目光平静。
“阿弥绝不是妖物。”
武媚娘声音坚定,看向郭行真:“道长会不会弄错了?”
“贫道绝不会错。”
郭行真斩钉截铁的道。
就在武媚娘微微皱眉,赶上来的金吾卫,和现场的宫人太监们不知所措时,郭行真拈须道:“贫道也没说苏郎君是妖物,这是一个误会。”
他的嘴角含笑,右手一招。
先前射出的木剑,咻的一声,从草丛中飞出,落回他的手中。
郭行真低头看了一眼,嘴里念道:“碧血,果然中了。”
见此情景,武媚娘哪还不知出了什么事,玉手指向前方绿植道:“去搜一下那里。”
“诺!”
当值的千牛卫忙抱拳应命,带着十余名金吾卫跑过去,在草丛里很是搜索了一番。
最后实在没现,只得苦着一张脸回来,向武媚娘和李弘单膝跪下,抱拳道:“皇后,太子,那边什么也没有,只是地上有几点血渍。”
郭行真在一旁拈须,一脸惋惜道:“看来还是被它跑了,可惜。”
“宫中如何会有妖物?”
武媚娘的脸色一黑。
她实在难以忘记,昔年王皇后用巫术咒定安思公主,险些夺去公主性命的情景。
“传本宫令,令金吾卫遍搜宫中诸殿……”
“诺!”
“慢着。”
武媚娘抬起的手徐徐落下:“此事不可声张,要暗中进行,明白吗?”
“诺。”
“再传太史令入宫。”
“诺。”
下达命令后,武媚娘手扶住李弘的肩膀:“我累了,今天的酒宴就到这里吧,阿弥,若有事我会再召你,你有空,可多来宫里走动。”
“是。”
停了一停,武媚娘又道:“你虽现在不在战阵中,兵部那里也可多走动一下。”
苏大为心中一动,抱拳道:“诺。”
……
从大明宫里出来,苏大为没有先回宅子里,而是径直去了大理寺。
倒不是为了去见大理寺卿,而是去都察寺。
此次回长安,真是出乎意料的刺激。
从入长安第一天遇刺,当晚入宫见李治,第二天赴武媚娘的宴请,接着在宴上先是见了太子李弘,又遇到对自己敌意甚深的贺兰敏之和明崇俨。
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妖道。
对方甚至还敢向自己出手,简直胆大包天。
尽管事后被郭行真,用“妖物”之说圆了过去。
但苏大为敢肯定,那一瞬间,郭行真针对的就是自己。
甚至流露出赤裸裸的杀意。
这些事情,令苏大为整个神经都紧绷起来。
才回长安,就被卷入复杂的漩涡之中。
李义府的暗中挖坑。
贺兰敏之对自己的敌意和恨意。
道士对自己的杀意。
这些人,都是武媚娘身边的人。
呵,当真是有趣。
自己身处武则天的阵营,而武则天身边的人,都想杀我?
世上的滑稽之事,莫过于此。
进入都察寺,守门的差役还认得苏大为,慌忙下拜行礼。
苏大为摆摆手,大步进去。
里面的情状一片繁忙。
都察寺机构,虽然初设时只是为了对付各国在长安埋伏的细作,但随着这些年的扩张,已经远远超出了初建时的范围。
到现在,它不光是对外监察细作。
对内,也隐隐有监察百官之责。
其触角,最远被苏大为带到了百济,带到了新罗、高句丽以及倭国。
在长安,随着李治数次东巡洛阳,都察寺的情报网,早已从长安,扩张到洛阳。
如果从大唐地图上看,都察寺总部在长安,但情报网已经从长安,到洛阳,从洛阳到登州,到半岛,连成一线。
如此庞然大物,其诸事繁杂,比初创之时,难度何止增加百倍。
因此整个衙门里的人手,比之大理寺,有过之而无不及。
光是眼睛看到的,就有两三百人,在殿内来回奔忙。
有收集信息的。
有搬运卷宗的。
有给卷宗归类整理的。
有分析情报的。
有追查线索的。
有研究地图和追踪案件的。
有负责对大唐各部们做对接的。
还有管理着外面各分级,各层级蛇头、情报分部,小组,和外围人员的。
千头万绪,精彩纷呈。
“寺卿!”
一眼见到苏大为,主薄、长史等人,忙放下手头的工作,赶紧小跑着上来,向苏大为见礼。
当年苏大为回长安第一件事,便是清除内部叛逆,杀人立威。
其作用,便在这里。
此次他离开长安三年,回来第一件事,不是入宫去见李治。
而是借着被刺杀之事,诈称去各衙门里闹。
最关键的一步,却是来到大理寺中,属于都察寺的衙门,重掌自己的权柄。
有都察寺在手,便等于多了千里眼和顺风耳。
这是苏大为在大唐最重要的布局。
“好了,各自去忙吧,对了,有事的话,可以单独向我禀报。”
苏大为挥手驱散手下官吏,开口道:“高大虎和李博人在哪?”
昨夜他们在苏大为府上,苦等着苏大为回来。
现在应该已经回都察寺当差才是。
“寺卿,我在。”
人群后传来李博的声音。
众官吏忙散开,李博大步走上来,向苏大为抱拳道:“大虎手头有一个案子,我在。”
“走,一旁说话。”
“是。”
苏大为如今虽是正四品下的武勋,但权力远不如在百济任熊津都督时。
此次回长安,都督一职自动解下。
不良帅,李治没提,多半是难回去了。
昨天去长安县时,里面除了不良人的故旧,衙门上下从县君到差役,都换了新人。
只有都察寺,权力既大。
又无人可以取代苏大为的位置。
至少目前,李治还没有推出别的人选来接任。
苏大为只有回到这里,才有一切尽在掌握的安全感。
大步走回自己的公廨桌案前坐下,苏大为低头看了一眼桌面。
尽管几年没坐在这个位置,但手下人依旧打扫保持得很好。
桌面的笔墨和文书和他当年离开时放的位置一模一样,整张桌案纤尘不染。
在桌案对着右手的位置,略微有些光。
那是当年在都察寺批阅卷宗时,寒来暑往,无数个岁月执笔所留下的痕迹。
收起心中感概,苏大为向李博道:“长安最近有什么大事?”
“大事,不知寺卿指的是……”
李博在都察寺里一惯以官职称呼苏大为。
“长安有何值得注意或警惕之事?”
苏大为见李博皱眉苦思,索性再进一步:“我今天在宫里受武后宴请,席间遇到贺兰敏之和明崇俨,此二人对我都有极大的敌意,还有一个叫郭行真的道士,有没有记录在案?
此人是何来历?是谁介绍到武后身边的?
武后身边,还有谁值得注意?近来有何反常之事?
对了,还有太子身边,有无异常?太子的病从何时开始的,治病都请了哪些名医?”
他一开口,问题便直指武媚娘身边。
被人刺杀之事虽然重要,但和今天在宴上所生的事比起来,却又不值一提。
武媚娘,是他自从来到大唐以后,最大的投资与靠山。
若是这根支柱出了问题,才是动摇根基的大麻烦。
被苏大为一问,李博愣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寺卿,那可是宫里。”
“把相关卷宗拿来我看看。”
宫里,按都察寺的规矩,一般是不能重点去查探的。
这是犯忌讳的。
一但被李治知道,那就是泼天大祸。
但都察寺是苏大为一手组建的,他很清楚,所谓宫里犯忌,不可查探也只是表面的规矩。
就拿李治自己来说,他现在也越来越倚重都察寺。
除了针对长安内的风吹草动,官员忠诚与否。
宫里的后妃,他何尝不想掌握?
权力,是会上瘾的。
就算都察寺是一株毒草,李治如今也离不开。
哪怕都察寺的规矩是不可针对宫里,但李治自己,有时都会提出一些特殊的要求。
这些,都察寺中一般人是不会知道的。
但苏大为不在此例。
他是制订规则的人。
李博看了苏大为一眼,见他的神色坚决,抱了抱拳,向苏大为伸手讨要密钥。
苏大为解开随身金鱼袋,那里面有入宫的鱼符,同时还有他身为寺卿的印信。
这代表着都察寺内最高的权力。
这样的印信一共有两枚,一枚在苏大为手中,另一枚在李治手里。
只有掌着这种信印,才能调用都察寺内所有的密档。
否则任你多高的官职,也不能查阅。
苏大为抬笔写了凭证,盖上印信,再将此凭证交给李博。
李博拿上此物,这才去档案室,调阅宫中档案。
这次查档,也会被记录在案上。
李治若有心查,就会知道苏大为调过宫中密档。
但是苏大为并不担心这点。
今天在宫中生的事,便是最好的理由。
哪怕李治问起来,他也可以直言相告。
这些皆在都察寺的职责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