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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夫妻离京之后, 姜蜜跟婆婆吴氏感慨来着。原先看男人一路考上来顺顺利利的,她都没觉得科举非常难,哪怕理智上知道不容易, 实际感触不深。当时只顾着做倒霉梦去了, 基本上只要卫成能平平安安进考场,出来就有, 姜蜜对本朝科举的认知一贯有误。

包括后来, 她梦到砚台三元及第, 其实都加深了误会程度,直到林举人上京。

太多年没往来,平常都想不起来这一家子,重逢之后姜蜜想起来了, 想起林举人当年还跟卫成一起去应过乡试, 他乡试就考了好几届,好不容易考中, 早早上京来为会试准备了半年, 结果还是不理想。

“我记得他比相公还要大三五岁, 得有三十二三,再考一届哪怕能中也上三十五,若还是不中到时候就更尴尬, 要是把握不大还是该去谋官看看, 想直接谋个七品县令是不太可能, 把要求放低, 谋八、九品的地方小官不是没指望。”

原先卫成考科举时, 姜蜜同他聊过以后的打算,当时没想着能留在京城,心里觉得他这个出身最理想就是放出去在地方上熬着。

要是放出去,肯定是从县里做起。

进士出身可直接从县令做起,要是举人去谋官,比较理想是县丞,次一些是主簿。这两样需求的人数少,要是谋不上可以去县学试试,做学官油水没衙门多,好歹也有官身了,对普通人家出身耗不起的读书人来说,反正先做着,再慢慢争取。

吴氏对这些了解不多,说:“他不是讲自己没后台也没靠山,区区举人出身不好谋官?”

“我听相公说地方小官几乎都是举人出身,哪有考中了进士去县衙当县丞主簿的?进士老爷也不会去县学做学官啊。从他们宿州府学出来已经在地方上当官的就有好几人,其实可以跟人打听看看,像县学有名额就让人推荐一下,说难也不难。比如郭进士,如今也是一方县令,从往来书信上看他在地方上干得挺红火的,给同窗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还不容易?”

“媳妇儿你的意思是……?”

“林举人估摸是想从县令县丞做起,县里一二把手的确不是那么好谋。他想再考一届,能中进士把握就大很多,您看郭进士,考中回去没几个月就有好消息传来。本来想法是没错,就怕三年后还是不理想,那就难受了。”

要是二十多岁还年轻耽误几年倒也没什么,都过了而立之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这么耗着风险有点大。

姜蜜不爱做梦,她务实。

听着就感觉这个决定不太明智,因着是别人家的事,她没说什么。林举人既然决定了,他想拿进士出身,你去劝他不会高兴的。

吴氏跟林家那头本来就不熟,她听姜蜜说完,想了想:“人就是这样,他举人都考不上的时候想着能中举就太好了,真正中了举,不得把目标往上提一提?还有一点,他这回要是很平淡的落榜,不一定会想再应一届,还是不甘心,可能觉得有机会是走错路才没取中。”

人就怕不甘心。

老大老二越来越不像话,不也是因为不甘心吗?

兄弟飞黄腾达了我还在乡下窝着,不甘心。

一母同胞原先同一个屋住着现在成了两类人,不甘心。

……

“自家人不甘心起来你都拦不住,莫道外人。他怎么选左右跟咱没关系,看在人是老三旧时同窗的份上咱院子借给他白住半年,隔段时间让奴才过去问候一回,怕他俩在京中过年太冷清又给送了年货,能照应的全照应了,读书考试是自己的事,谁也帮不了他,还要再应一届那就回去闷头苦读呗。”

姜蜜点点头:“也是当初跟林家嫂子挺聊得来,他们家虽然在府城住着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只不过普通人家。林嫂子做梦都盼着男人有出息能给她挣个好日子,看她揣着希望来满是失落回去,也挺不是滋味儿的。”

“三年一届,多数人都是失望而归,要不然怎么说科举难?”吴氏端起茶碗咕咚两口,然后放下擦了擦嘴,让姜蜜就别管他们,多想着福妞才是。

孙子已经有两个,还都是聪明相,看着以后就有本事,吴氏就没盼着再来个带把的,觉得这胎是孙女才好。要是孙子,宠过了都要挨老三说,是孙女就不用怕。

吴氏都幻想过孙女应该长什么样。

顶好跟她娘一般好模样,也来个旺命,当姑娘时在家享福,嫁出去了跟夫家过好日子。

吴氏仔细安排着姜蜜的一日三餐,还给她配了些适合孕妇吃的零嘴,掐指一算等天热起来她慢慢就该显怀,这胎既然是过年怀上,算算应该在十月间临盆。

算明白之后,吴氏安排负责采买的婆子找了裁缝上门,先订了批放宽尺寸的夏衫。

又想到两个孙子也长高了些,给他们量了体,也定了几套。

“光给我们做吗?爷呢?奶呢?还有我爹。我爹天天上衙门,不充面子?”砚台量尺寸的时候也不安分,嘴上不停念叨。

吴氏笑呵呵说:“我跟你爷不缺衣裳穿,倒是老三可以做两套,就照上回量的尺寸,媳妇儿你去挑料子,你眼光好。”

姜蜜颔:“爹娘也一起吧,没得晚辈穿新衣长辈干看着。”

本来只是给姜蜜备几套夏衫,结果演变成全家一起制新衣。裁缝高兴了,记好款式尺寸这些准备出府之前还在奉承吴氏,吴氏听着也很高兴,让好生做,能让人满意以后做衣裳还找他。

卫家和和乐乐过着日子,姜蜜卸下管家的担子踏踏实实养这一胎,本来舒坦日子过着,结果平地又起了波澜。宫里的消息,皇后病重,恐怕不好了。

本来卫成是跟皇帝站边的,皇后好不好都不碍着他,左右中宫如今只剩下最后这点体面,翻不出浪。

可就算要崩,她也不该崩在这节骨眼。

一旦皇后没了,须得停灵七日,朝臣包括内外命妇要为皇后哭丧。大臣们有公务在身,倒是不用一直守着,命妇们日日都得进宫,跪半天才能回来。照祖制,太上皇包括皇帝没了国丧三月,太后或者皇后没了国丧二十七日,这是最少的。国丧期内不能宴乐嫁娶,这个还不妨碍姜蜜,守灵哭丧就太为难她了。

卫成听说皇后抑郁成疾,是心病,治不了,恐怕命不长了。

自打听说他就在心里求爷爷告奶奶,还指望漫天神佛保佑皇后多活一年。

也不知道是临时抱佛脚不管用还是皇后她不配得到保佑,反正情况没有好转。

其实从太子毁容破相皇后就很崩溃,她娘家又接连出事,最后她爹直接没了,这一没还拖着全家一起退出了朝堂,兄弟们不得不回乡丁忧,职位陆续被顶,前途黯淡。

回想起太子出生之时,皇后有多风光?

不过短短数载已然落魄至斯,尤其在国丈没了之后,但凡出身不错的妃嫔都能不给她脸,她顶着皇后头衔,根本形同虚设。

各方面的打击使她陷入抑郁,抑郁成疾。

这两年皇后一直有些病恹恹的,瞧着精神也不太对,尤其最近半年,人都有些痴了。会走到这一步也没多意外,皇后要不行了,她自己心里有数,说想见皇帝一面。皇帝让太医好生用药,没去看她,坤宁宫人来求了几次,皇帝忙着主持殿试,在点完状元榜眼探花之后才往坤宁宫去了一趟。

帝后单独说了几句,说的什么没人知晓,等皇帝离开坤宁宫,不多时,皇后崩了。

皇后这一崩,最近怀孕的内外命妇就倒了霉,跟着倒霉的还不止她们,这届状元都还没来得及骑马游街国丧就来了。

人活着的时候再怎么不是,死了总要给些体面,皇帝没下她脸,吩咐一切照规矩办。当日外命妇就着丧服进了宫,齐整整跪在皇后的坤宁宫外,吴氏和姜蜜同样是四品诰命,也逃不脱,幸而会试放榜就已经是四月中旬,殿试考完之后皇后才断的气,这时候都五月间了。

五月初气候还算不错,天气不冷不热的,这么跪着倒不是太难受。

本来红白喜事有冲撞,像孕妇产妇都不能进灵堂,这没关系,反正大臣们的老娘和夫人是在殿外跪成一片,有资格进去的也就妃嫔包括宗室女眷。总之你怀着也不影响,该到还是得到。

又有说怀着身孕去守灵哭丧对自己和孩子都不好,要是自家办白事,得长辈肯倒是可以避一避。皇后崩了,谁还能躲得掉吗?

姜蜜这胎刚怀上的时候不太安稳,后来仔细养着,现在还挺好的。她也没有真的很为皇后难过,就是进宫走个流程,不至于说伤心伤肝,这样倒还熬得住。

算算月份,姜蜜是四个多月的肚子,她比最近刚怀上的幸运得多。

那些刚把出喜脉的才真晦气。

自家喜事撞上国丧不说,还没怀稳当就要进宫去哭丧,想不去还不行。

原先吴氏做梦都想看看宫里头有多好,这回进宫去她却没闲心看了,她一直在注意三儿媳妇,生怕跪久了不好。外命妇是卯时进宫,跪在坤宁宫外,跪到申时。夏半年天黑得晚,跪完出宫的时候看着也才半下午,跪着的时候吴氏不敢说话,跪完出去她总要扶着姜蜜。之前卫家是没有车轿的,也是为了出宫之后回府方便,他们新置了一辆马车。

那几天只要坐上马车,吴氏就要伸手给媳妇儿揉揉膝盖,边揉边问她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回府之后,大夫已经等着了,总要把个脉才能放心。

皇后停灵这七日,吴氏天天都提心吊胆着,卫成也不放心,偏偏有孕在身的不止一两人,大家都跪得,你也不能去求恩典,只能咬牙硬撑。家里人人都觉得皇后崩得不是时候,最想得通倒是姜蜜自己,还反过来安慰说乡下地方怀着身孕还要下地,下地不比跪几天辛苦?

“爹娘相公都别说了,砚台和宣宝也不许乱说话,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慎言。”

吴氏叹口气。

不说就不说吧。

她心里有一箩筐的意见,说出来也不能改变什么,还有两天,还得接着去。

卫家这边还算谨慎,再揪心也没说出大逆不道的话。就有不谨慎的,觉得皇后死得不是时候,她死了还要命妇去哭丧,冲撞了自家喜事。之后两天,通政司接到弹劾贵妃娘家的奏本,有大臣状告贵妃娘家兄弟不敬皇后,在国丧期间大放厥词,还不光是这样,他还同爱妾行了房事。

皇后失势以来,贵妃成了后宫里第一得意人,的确有些张狂过了。

卫成看到这本奏折就猜到皇上不会轻轻放过,应该会借此压一压贵妃。果不其然,国丧没过,贵妃就被降了一级,打回妃位,她娘家也受了罚。

这个时候,哭丧的可算哭完了,想到跟着不用再进宫,姜蜜在马车里就长长的舒了口气。跪这几天倒不至于伤着胎儿,还是亏她身体。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仔细调养了月余时间,才把亏掉的气血补起来。扶着圆滚滚的腰身看着日益凸显的肚子,姜蜜念了不止一句佛,只想求后面几个月平平安安,别再生事。

前面怀着砚台和宣宝的时候都很顺利,跟之前比,这胎算得上坎坷。

好在娃坚强,回回都有惊无险,这还稳稳当当在娘胎里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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