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物的危机困扰着周少瑾。
前世,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家里,很少用银子,也没有这方面的苦恼,唯一一次缺银子是从程家跑出来,在通州遇到了大风雪,耽搁了几日,银子花完了,但樊刘氏很快就当了樊家祖传的镯子,带着她找到了姐姐。后来嫁给了林世晟,她有自己的陪嫁,又有马赐帮着打点,她大笔的开销就是去庙里捐香油钱,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就更不缺银子了。
可没想到再世为人,她竟然手里没钱!
周少瑾坐在寒碧山房的佛堂里,越想越糟心,连着写坏了两个字。
她索性搁了笔,决定先把心静下来,就听坐在门口打络子的小檀对施香道:“……把留听斋翻了个底朝天,才把识大爷说的那个羡阳盆给找出来。”
留听斋,是二房程识的宅子。
周少瑾不由留了心听。
施香道:“羡阳盆?识大爷要养水仙吗?这东西也不稀罕吧?我们院里就有好几个,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会拿出来给大小姐和二小姐摆水仙。”她说着,“哎哟”一声,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两天忙东忙西的,竟忘了去跟暖房的婆子说声帮我们家大小姐和二小姐留几株好一点的水仙花。去年我们说晚了,好点的水仙花都让人挑走了。”
小檀道:“去年我们院的水仙倒开得好,连顾家的大太太过来拜年的时候都赞了一声。”
施香笑道:“你们院里的东西什么时候不好了?”
“那倒也是。”小檀笑道。“不过我们这边的珍珠姐姐会养花,我们这边的水仙花都是珍珠姐姐亲手刻的花茎。珍珠姐姐说,识大爷说的那个羡阳盆是梯形的,识大爷十之八、九要摆个进士及第模样的水仙花来。不比我们寻常的羡阳盆,不是圆的就是方的,再不就配个紫檩木的架子,要摆个进士及第的模样儿出来,那可得费工夫了,识大爷多半是要送人!”
“送人?”施香奇道。“还有谁能让识大爷这么花心思。”
“不知道。”小檀笑道,“识大爷和识大奶奶都是喜欢和人往来的人。这不,识大奶奶还没有满月,已经准备腊八节的时候请亲戚朋友到家里喝腊八粥了。”
这件事施香知道,她笑道:“说起来识大奶奶这人真得不错,自嫁到程家来。每年都会亲手煮了腊八粥送到各房头。”
小檀闻言就撇了撇嘴,道:“她就是再贤淑又能怎么样?我们家大爷才是长子嫡孙,我们家大爷的奶奶才是宗妇。”
施香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笑道:“那是!我也不过是这么一说。你也别放在心上。”
小檀这些日子和施香像姐妹般的相处,闻言顿觉自己说话太生硬,不禁暗暗后悔。解释道:“我是因为看不惯二房那逢高踩低的样子才这么说的。姐姐你是不知道,那闵公子的胞兄不是壬辰科的状元吗?我们房的四老爷也是那年金榜题名的。却是二甲十二名。识大爷就一门心思地巴结那闵公子,好像巴结上了那闵公子就是巴结上了状元郎,就把我们房的四老爷踩在了脚下似的。”
周少瑾并不意外。
施香却愕然道:“还有这种事?”
小檀半是愤怒,半是为了弥补她和施香刚才产生的裂痕,义愤填膺地道:“何止啊!上次闵公子和大爷去梅花巷顾家做客,识大爷不知怎么知道了,非要跟了过去。过去之后。顾家设宴招待闵公子,拿了家中珍藏的葡萄酒出来待客。闵公子当时就开玩笑地说了句‘可惜无缘见那夜光杯’。识大爷就急巴巴的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只所谓的‘夜光杯’送给了闵公子。可惜闵公子瞧不上识大爷,不仅把那‘夜光杯’还给了识大爷,还跟识大爷说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把识大爷臊了个脸红。
“我们听说的时候可真是解气。
“识大爷仗着他比大爷年长,总喜欢在大爷面前指手划脚的。可他也不想想,就算是他比大爷年长又怎么样,以后掌管程家的,还不是我们家大爷。”
施香连连称是。
周少瑾却在心里琢磨着:袁氏想娶闵氏女,闵行强在家里做客,这么好的机会,她没道理不好好利用利用?闵行强这么得罪程识,难道是知道了什么?而且还对程许的印象很好,想让程许做他的妹夫?
她站起身来喝了口热茶。
不管怎样,都与她无关。她只求菩萨保佑,让她平平安安、风平浪静地度过这两的光阴,至于程许会娶谁?程辂会怎样?都统统与她无关。
※
那边立雪斋里,偌大个庭院静悄悄的没有一声人语。寒气还没有袭来,书院的书案前已摆了个斗大的火盆,上等银霜炭烧得红彤彤,把屋子都照亮了。
屋里的书架空着,地上却到处都丢着线笺、书册、画本,一片狼藉。
程池长身玉立,穿了件靓靛蓝色细布夹袍站在火盆前,笔直的身姿像北方原野上的白桦树,安静的面庞像亘古不变的雕像,正不时地把书案上的账册打开看上几眼,丢进火盆里。
火苗迅速地撺起来,吞噬了他丢在火盆里的账册。
怀山抱着一大撂账册走了进来,看见眼前的情景他微微一愣,迟疑道:“四爷,这些都烧了它吗?”
“全都烧了。”程池眉眼都没有动一下,继续往火盆里丢着账册。
怀山把抱着的账册放在了大书案上,犹豫良久,还是道:“四爷,这可都是府里几十年的账册,一旦烧了,可就再也没有了。以后就是想查什么,也无处可查了。”
火光照亮了程池脸庞,他的眉梢显得有些冷:“我就是把账册给他们留了下来,他们看得懂吗?”
怀山一哽。
程池又往火盆里丢了一本账册,淡淡地道:“方鑫同怎么说?”
怀山道:“他说两千架织机,他一个人吃不下去,问能不能找几个同行一起……”
程池鬃角的青筋跳了跳。
怀山脸色微变。
四爷的心情好像很差。
他离开书房之后,难道生了什么事?
他垂下了眼睑,耳边就传来程池听上去依旧颇为温和的声音:“他这个嘉兴富都吃不下我两千架织机,我想别人就更没有能力了……这样好了,上次不是有个叫什么郑四的,想从我们这边接点活做,我看着他还是个拎得清的。你去问问他,看他有没有胆量把我这两千架织机,三百熟练的织工一起接在手里。我现在不要他一分银子,两年以后结清。但我有个要求,这两年的时间里,他得跟我把方鑫同拉下马,我不喜欢他做嘉兴的富。”
“是!”怀山汗淋淋地道。
“反正十三行欠我的银子两年以后才能结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程池又丢了本账册在火盆里,银霜碳仿佛经不起账册的力道,“嘭”地一声灰尘四溅,眼看着就要扬到了程池的身上。
怀山的衣袖却快如闪电般地划了个弧,所有的灰尘都像碰到了一张无形的,全落在了火盆里。
程池又丢了本账册进去。
这次账册轻轻巧巧地落在火盆里,乖乖地被燃了起来。
怀山松了口气,道:“四爷,您让我查周家二表小姐的事……”
“怎么样了?”程池漫不经心地翻了一本账册。
“周家二小姐自六个月大进府到现在,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甚至可以说是自从今年三月二十四日之前,她从来没有单独出过门。”怀山道,“三月份之后,她先后出去过几次,一次是四月份,端午节之前,她和姐姐回周家的祖宅祭祖;一次是庄家从前舒服过她外祖父的人求她的恩典……”他事无遗细地把周少瑾自三月份之后所做的事都禀了程池,并道:“四爷,我可以肯定,她真是周知府的女儿,四房的二表小姐。”
程池问:“京城那边可有消息传过来?”
“有。”怀山道,“那小厮十分的机灵。计家的人把他送去了京城,转眼间就把人给跟丢了。他雇了个外地的行商,谎称是他的叔叔,要去天津收货,把他寄居在了祟仁坊附近的上清宫……”或许是机灵的孩子人人都喜欢,说到这里,怀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声音也变得活泼起来,“盯着他的人说,他看上去每天无所事事,不是听戏就是上馆子、逛大街,还和上清宫的一个小道士搅和到了一块去了,帮那个小道士还了二十个铜板的点心钱。可实际上他每天有意无意都会经过祟仁坊的一条胡同和胡尚书胡同和那些街坊邻居说说话,其中问到的最多的就是一条胡同的林家和胡尚书胡同的沐家……”
程池听了也有些意外,道:“这两家有什么特别吗?”
怀山眼底闪过一丝困惑:“林家是世袭的三品指挥使。沐家虽是读书人,在都察院任御史。两家是儿女亲家……虽然不是门当户对,但林家和沐家是老邻居,又是通家之好,林家的儿子长得一表人才,品行也为人称赞,和沐家的女儿年纪相当,青梅竹马,也勉强算是门好亲事……现在还不知道周家二表小姐让那小厮打听林、沐两家做什么?”说完,他补充道,“那小厮叫樊祺,是周家二表小姐的乳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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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今天只有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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