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去看晒经,实际上就是去庙里玩。
不管是彭城伯府的女眷们还是程箫等人,都欣然应允。特别是程箫,程泾的事已经过去了,程袁两家好像没事了,又恢复了从前的笑语殷殷,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表面的平静,指不定哪天就会出个什么事,把两家的关系碾成粉末,说话行事都带着些许的粉饰太平,偏偏这又是她的婆家,是她下半辈子生活的地方,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周少瑾的请帖正好给了她一个出去透透气的借口。
众人欢欢喜喜地商量着去哪家庙里看晒经。
宫里有圣旨下来,让四皇子去信阳就藩,皇上请钦天监看了日子,六月初二是黄道吉日,让四皇子在那天启程。
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天了,而四皇子已经开府十几年了,那么多的东西,怎么可能短短的二十几天里就能收拾好?
四皇子请了人去向皇上求情,想过了七月半再启程,却被皇上驳了回来,而且还让禁卫军统领韩丁派了人去帮四皇子府收拾行李。
可韩丁哪里敢去催四皇子。
心急如焚地来找程劭商量,问程劭有没有什么办法。
自从两人一起为皇太子的事当过差之后,都觉得对方是很可靠的人。平日里虽然没有什么走动,有为难之事的时候却觉得对方是能托付的人。
程劭听着就笑了起来,道:“皇上只是让四皇子就藩,又不是让四皇子搬家?你们这些日子赶着把四皇子和皇子妃平日里惯用的东西收拾一下,等到六月初二启程前往信阳就行了。至于那些家财,你们帮着慢慢收拾、封存就是了。”
这样一来两边都得宜。
韩丁听着眼睛一亮,笑着打趣程劭:“还是读书人厉害!我们这些行武出身的还就真想不出这样的主意来。”
程劭微微地笑。
常氏请让丫鬟端了果点进来。
韩丁就问起常氏来:“嫂夫人可好?”
常氏曾在乾清宫当差。和常氏也曾打过照面。
“还好。”程劭笑道,想到常氏除去朝阳门郭老夫人那里坐坐,平日里就在家里读书写字,照顾两个重孙,难得有个去处,送走了韩丁之后。就去了常氏那里。
常氏还准备留韩丁吃饭,谁知道韩丁和程劭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见到程劭,她不由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韩统领喝了几口茶就走了。”
程劭把四皇子的事告诉了常氏。
常氏叹气道:“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若是四皇子早点去就藩……”说到这里,她神色惶然打住话题。
程劭心中一动,道:“皇太子的事……你也知道?”
常氏见身边没有旁人,程劭又是她极放心的人,她不禁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不知道?宫里的事。常常是瞒上瞒不住下,我又在乾清宫当差。别说是皇太子的事了,就是那戴氏的事,我们也一早就知道了。当然若不是四皇子在太后面前夸那戴氏,当初戴氏就被赠给了七皇子。又何来这桩公案?”
程劭哂笑。道:“是我愚笨了。”
常氏赧然,道:“不是老爷您愚笨,是宫里有多黑,您没有想到而已。”
程劭想了想。道:“那你能顺利出宫,也不简单。”
他神色认真肃然。听得出是腹肺之言。
常氏眼睛微涩,喃喃道:“哪有什么不简单!也不过是挣扎条活路罢了。”
程劭点头。
想着那些只怕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又想到自己来找她的目的,就转移了话题,道:“我平时都在翰林院待着。偶尔有休沐的时候也会被皇上叫进宫去。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家里也很寂寞,你要是没事,就多去朝阳门那边走动走动。四郎媳妇我看着脾气挺好,你们去她也很欢喜的样子,应该是个做伴的人。要是觉得那边常去不方便,也可以去找你从前的那些姐妹们玩。”
她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不可能没有相好的宫女。
只是没有谁像她这么好的运气,能嫁给像程劭这样的人做继弦。多是做了教养嬷嬷或是收了娘家的侄儿做养子,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市井小民,常氏怕程劭嫌弃,只在出宫的时候去见过两次,之后她不去找她们,那些在宫里能够呆到放出来的哪一个不是成了精的人,自然不会来找她,给她添麻烦了。
常氏既惊异又激动,偏偏又有种程劭就是这样的人,他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的感觉。
“我有空的时候就去看看她们。”她说着,忙眨了眨眼睛,把眼眶中的快要落下的泪水眨进了眼眶,道,“只是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不如我这里吃了喝,喝了吃的,整天闲着没事干。”她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然后道,“前几天四郎媳妇约了我六月初六去庙里看晒经,还说要把孩子都带上,这几天大家正讨论着是去大相国寺还是去柘潭寺,老爷不说,我也准备明天去趟朝阳门——听说大郎媳妇有些不好,我想问问四郎的媳妇和二郎的媳妇有什么打算,我想这两天和她们一起过去看看!”
常氏性子很好,又会察颜观色,和程家的女眷相处得都很好。
在这一点上程劭很放心。
让帐房拿了三百两银子给常氏零用,程劭就去了书房。
可程劭的话还是像一颗投入常氏心里的石子,泛起了阵阵的漪涟。
她还是决定去看看从前曾经和她一起进宫却做了教养嬷嬷的老姐妹。
只是没有想到她去的时候遇到了老姐妹的还留慈宁宫当差的干女儿方氏出宫去看她。
三个好好地轻快了一番。
不仅喝了酒,还临时叫了个瞎先生来说了段书。
但她们还是在宫里呆得太久了,这样的轻快却让她们始终都觉得放不开。
常氏的老姐妹自嘲道:“做奴婢做惯了,没有办法啊!”
一席话说得常氏和方氏都沉默了半晌。
方氏忙插开了话题,对常氏的老姐妹道:“干娘,四皇子要去就藩了你知道吗?听说太后娘娘知道后很不高兴。问皇上既然四皇子要去就藩了,为何三皇子还留在京里?据说四皇子走后三皇子和八皇子也会去就藩。”
都是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的人,宫里的事比外面的事还要熟悉了解。
常氏的老姐妹闻言笑道:“太后娘娘没有催着给皇太孙选妃吗?她老人家最喜欢儿孙满堂了。当初就嫌弃太子妃只生了皇太孙一个人。不过,皇上知道后肯定又头痛了。”
皇太孙今年才十一岁,根本不可能成亲。
方氏笑道:“可不是。”说着,她面色微凝。悄声道:“可四皇子妃昨天进宫,想把娘家的一个侄女托付给皇太后……皇太后竟然应允了,还把人放在了林太妃的身边,让林太妃教导她……”
常氏和老姐妹都有些动容。
话说到这里该说的也都说了。
三个人又说了谁谁谁是什么时候进的宫,如今在哪里当差,谁谁谁是什么时候进的宫,如今却成了坤宁宫的大宫女之类的家长里短。就散了。
常氏回到家里,家里的丫鬟告诉她程池过来了:“……和二老太爷在书房里说话呢!”
虽说都是侄子,常氏却感受到程劭更喜欢程池。
她亲自端着茶点去了书房。
程池起身恭敬地向她道谢。
常氏忙屈膝行礼,替他们关了房门。
但程池的话还是飘了出来:“四皇子身边的石宽让人带了信给我,说他会留下来帮着四皇子府收拾行李。想在四皇子离开之前和我见一面……”
难道程家站了队?
皇上那么器重程家,程劭也不是那没有见过世面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常氏快步离开了书房,抚着胸站在庑廊喘着气。
西下的夕阳映红了半天的天空。院子里的玉簪花争相开放,浮动着馥郁的香味。安静的仿佛一幅画。
这是她求了半辈子才得到的安静。
常氏脑海里浮现出程劭清瘦却温文的面孔。
她抿了抿嘴,招了身边的小丫鬟道:“你进去喊了二老太爷出来,就说我这里有要紧的事跟他说。”
小丫鬟不知轻重地欢声应“好”,欢欢喜喜地去了书房。
不一会。程劭就出现在了庑廊上。
“出了什么事?”他关心地问,眉宇间没有一点点的不耐烦。
这就更让常氏下定了决心。
她小声地把方氏的话转述给了程劭。
程劭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他道:“你跟我来——这件事得让四郎知道!四皇子可能不好直接和那些阁老打交道,倒是和这些阁老家里的子侄们走得很勤。”
常氏松了一口气。
程家不是主动站队,这就好。
她去了书房。
程池听了程劭的话良久都没有说话。
书房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常氏也有些忐忑起来,道:“也可能是我猜错了……我去打听打听四皇子妃的侄女到底有多大?也许只是想让她留在皇太后面前尽孝,免得他们在信阳呆的时候久了,皇太后忘记了他们……”
“也好。”程池道,“只是婶婶要小心,千万别勉强。若是让人看出什么破绽来把您给牵扯进去就麻烦了。”
“我知道。”常氏笑着舒了口气,开玩笑道,“我也不是不会说话的人。”
看她还有心情说笑,程劭和程池也跟着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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