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祲风炮”…这明明就是“番天印”才对,但如果这样的话,这个家伙难道会是…)
适才忪惺马那一脚委实非同小可,直踢的帝象先骨骼欲裂,抚着肩,丝丝的吸着冷气,心下暗判形势。
(任何一个都不是我的对手,不过两人联手就不大妙,如果三个家伙一齐上的话…)
虽不喜欢,帝象先却不得不承认,面对这三人,自己“战死”的可能性要远远大过“完胜”,既然这样,就有必要考虑另外一些战术。
(那个胖子的法术受横江压制,那个瞎子…只要是真瞎子,就也好办,但是,那个用“番天印”的家伙…)
默默盘算,帝象先心中转眼已有定见,决意要反客为主,打三人个措手不及。
此时那两座石像已蹒跚到辌辒车两侧,忪惺马和祲风炮则分占另外两处,站成个三角形状,将帝象先围在当中。
一声不作,帝象先以单手执住槊尾,缓缓举平,自胸前递出。横江的长度是七尺九寸,就算加上单臂的长度,也够不着皆在十五尺以外的三名敌人。或许是这个原因,三人也都没有采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
随后,槊尖缓缓垂下,触着地面,却忽地加速,在地上划出浅浅的痕迹,当帝象先同时也开始急速旋动身子的时候,地面上就迅速出现了以他为中心的巨大圆形。
依旧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莫名的不安却开始袭击三人,几乎是同时,早已培养出无比默契的“车”,“马”,“炮”同时动,石像扑砸,腿影漫天,祲风炮虽无动作,肩上的黑色器械却嗡嗡低响,内部泛出隐隐的红光,如同一只窥守在侧,只等猎物暴露破绽的独眼魔狼。
…他们,却还都是慢了一步。
在辌辒车的石像移动之前,在忪惺马的双腿踢到目标之前,温和的白光自槊痕当中涌现,直冲而起,形成一围柔和却坚韧的光墙,将车炮两人隔绝开来。
神色骤变,辌辒车快速挥动双手,两座石像同时加速,另一侧的祲风炮也将肩上的法宝动,数个拳头大小的火球呼啸而出,攻向光墙,但那光墙的守御力居然极强,石拳火球轰上,只是一阵波动,并不崩溃。
又听得,一声清啸自光墙当中扬起:“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啸声清亮,更显着底气极为充沛,绕而不遏,啸声当中,辌辒车已失色惊呼道:“御天乘龙法…你…你竟然是帝赵!?”
惊呼声出,只换来得意的长笑,仅一下,那光墙已哗然崩溃,帝象先所要求的效果已然收到,光墙碎下的同时,化作无数细小的白点投向祲风炮,看似无用的东西,却能将之逼数步,肩上的黑色器械更罕见的没有射,至于原先与帝象先同处光墙内部的忪惺马,正紧紧掩着双耳,翻滚地上,两腿疯狂般对空连蹴,却是漫无目标。
(可惜,若果能有老头子那样的“完全境界”,刚才就可以将声波收束两路,直接将这厮一双耳朵废掉…,不,若果能像老头子那样精确驾驭力量,就算只用到第六级力量,也可以在十招内杀光这三个家伙…)
自知不能够凭“力量”取胜,帝象先遂施展“兵法”,拼力运用御天乘龙诀的目的固然也是希望观察一下对手是否当真是要刺杀“二皇子”抑或仅要除去一名“禁军将领”,但更主要,还是希望一石三鸟,用闪电战先行削弱对方战力。
认定三人中数忪惺马速度最快,帝象先刻意控制,直待他进入“见龙在田”的领域之后方将暗招动,固然这就令他被忪惺马再度踢中,却也终于赢得了把他隔绝在这“封闭空间”中的机会。
全力一啸,更因为光墙的防守特性使如雷声波在这小小空间内来回激荡,威力倍增,对听力灵敏,倍于常人的忪惺马来说,几乎当时便被震昏过去,总算见机的快,掩耳滚倒,使一路地趟腿法拼力护着要害,却已没法再影响到帝象先的行动。
相信那祲风炮手中所持的便是“番天印”,帝象先就确信自己这因易而生的“御天乘龙法”必能如过往的纪录般将任何道门法宝干扰一时,而当炮马两人皆不能行动时,单凭本身力量,他就要用最快的时间将辌辒车先刺杀槊下!
看出帝象先冲已而来的动态,亦现到两名战友的状态似乎都暂不能指望,辌辒车全不犹豫,急速抽身,同时,两尊石像左右冲至,形成巨大的石壁将他挡住。
“嘿,没用的…”
冷笑着,帝象先将横江舞动,如刚才般依靠女土蝠之力将石像压制,更快速的击碎如粉,只耽误了不到三个弹指的时间,他已将这石壁突破,长槊急旋,幻出斗大花来,将辌辒车牢牢锁住!
“小子,欺人太甚…”
似因再无退路,辌辒车目中异光暴现,竟转作深蓝之色,尖叫一声,双手飞旋,只听“澈啷啷”一阵怪响,手中忽闪出巨大石盾,轰一下子,竟将帝象先这一击硬生生吃下!
(这是…)
帝象先的全力一击岂是泛泛。,那石盾当即被击的粉碎,却不四散,而是一阵飞舞,竟又重组成盔甲形状,自行披在了辌辒车的身上,多余部分则化为双手大剑,被他执住。
“可以逼出我们的‘第二形态’,小子,你虽死犹荣…”
(竟能够这样子掌握土力,但,为何不干脆推动十具八具石兵围攻?效果岂非更好?而且,第二形态又是什么东西?)
理论上来说,如役火焚身,役水吞舟或是象辌辒车这样驱动石像都只是天地术的中段境界,修为精深之后,方可将所修元素之力从心运使,不为诸物原先形态所限,如辌辒车现在这样聚凝甲兵,更能倚之拼斗御天神兵而不坠,非是掌握极为精妙不可,但,若果真有这样的修为,便将刚才神道两侧所有石像一齐御动也非难事,又何必只用两具试探?
心中讶异,帝象先却知此刻并非细想时候,挥槊猛击,同时暗运土宿之力,孰料这次竟是全无效用,反因过于信赖神兵之助,险被辌辒车一剑破腹。
方退一步,急风已起!
不回头也知道必是忪惺马来袭,帝象先也不回身,径使个苏秦背剑式,将横江掠在身后,果觉碰碰两声,急顺势一扯,身形翻转,一张口,又是惊天动地一声咆哮。
却不料,哮声未竭,腿影已现,铺天盖地般席卷过来,帝象先始料不及,好一阵手忙脚乱,更被辌辒车从后扑袭,右胁处伤了长长一道。方看清楚眼前忪惺马样子,始知道为何一哮无功:他两耳当中竟都塞有腊丸,只是,这样一来,他耳目皆亡,却又为何仍能保有其速度和准确?
心意未定,哧哧数道火光掠过,险教帝象先尝到何谓“穿心之厄”,已见着远方钳制祲风炮的白光尽灭,取而代之的,却是奇异的青光,伸缩不定,如火焰形状,将祲风炮整个笼住。
(不受星宿钳制的术者,不用耳朵判断的瞎子,不怕易经压制的道人…他妈的,这都是些什么怪物!?)
兵法无功,更反而逼出了对手更强更凶的形态,算帝象先胆大包身,此时也要手心微微出汗,口中觉着十分之苦。
(那末说,也就没用别的选择了,不过,真是不想用那一招…)
微微咬牙,帝象先下定决心,双手一分一抖,竟将横江纳回背上,双足微分,摆个架势,从容盯着三人,更没半点恐惧之色。
就见剑光闪烁,腿影朣朣,自两侧夹击而来,帝象先不摇不动,索性连眼睛也都闭上,直待两人近身,方大吼一声,双拳齐出,左击剑,右拒腿!
竟就闻得,惨嚎竟天!
只一拳,居然就能令到辌辒车忪惺马两个一齐哀嚎倒地,不住打滚,明明身上不见伤势,却都嚎得若正身受千刀万剐一般。
若要各个击破,这无疑就是最好的时机,帝象先却闷哼一声,突然回手,在自己身上疯狂撕抓,立时鲜血飞溅,端得是惨不堪言,跟着更飞身而起,径投林中而逝,此时车马两个犹未缓过气来,祲风炮看到呆了,竟不敢出手,眼睁睁瞧着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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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极好,温暖而不灼人,小河轻轻的流着,偶尔有一串气泡翻起,出着泊泊的声响,水清澈,里面有小小的鱼和虾类在快活的游动着。
“哗”的一下从河中抄起一桶水,小心的挂在扁担的另一头,云冲波试着站起一点,让水桶的底部微微离地,确定了这桶水与先前的一桶确实都摆在了合适的位置,便一挺身,站的笔直,一路小跑上坡,直攀到坡顶方站住脚,长长吁出口气,再向下跑几步,哗的一声把桶里水倒进环绕着稻田的沟渠,才能够腾出手来,捶一捶自己的腰。
这土坡不高,只十来步,但当云冲波今天上午已重复这动作数百次的时候,他就不能不觉得有一点点酸痛。但,心里面更多的却还是高兴和自豪。
(有了更强的力量就是不一样,要是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最多这样跑五十趟就受不了了,如果我现在回去种地的话,至少可以多开好几坰的地,说不定连靠北山那块荒地都能开出来…)
若果被人知道云冲波的“壮志”只是想凭籍自己的一身力量去做个“顶级”的农夫,不知会有多少胸足被捶烂顿碎,所幸,这只是云冲波的一个想法,从未说与人知,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也没有窥透他人心思的能力。
“哎呀,小哥,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我跑三天也浇不完这块地啊。”
被那手粗脸黑,戴着一顶草帽,边说话还边不停用搭在脖子上的破布抹汗的中年农夫这样一夸,云冲波不由摸摸头,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啦…”一边阴影里却有人恨恨的哧了一声,心道:“这小子果然是个穷命,居然会挑水浇地挑的满面放光…”那自然是金臂弓花大侠了。
距当初云冲波与吕彦把话“说透”已过了五六日,这些天来,吕彦每天就随着甘老汉遍访村中宿老,请教各种古礼,云冲波读书不多,根本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就只能每天和村民们混迹一处,竭力打听记录些口口相传的歌谣或是传说之类的东西。
“诗三百篇,不乱不淫,温柔敦厚…但,圣人到底是真的只是一个‘述而不作’的纪录者,还是有所笔删更动甚至是进行了独立的“创作”,在学界深处就一直有着争论,所以,我想请云兄弟你们在我寻访古礼的时候,尽可能的多缉录一些村中百姓传唱的歌谣,当然,如果能听到一些不同于我们熟知的上古传说,就更加珍贵…”
一般来说,花胜荣“刺探”或是“套询”的能力至少也该十几倍于云冲波,但在桃花源中,这常识却被最彻底的颠覆掉,饶是他说的天花乱坠,也只能换回村民意义难明的漠然目光,倒是云冲波因为精熟诸般农活和乐于助人而大受欢迎,颇打听到不少事情。
似乎因为这种情况而严重受挫,花胜荣的士气大为低落,每天只是木木呆呆的跟在云冲波的后面,作一个普通的记录者,而当云冲波忙忙碌碌的时候,他就会找一处较为阴凉的地方躺下,时不时的还会讥讽云冲波几句,却总也收不到回应,当他到底明白到云冲波和那些村民其实都把“乡巴佬”或“干活的命”当成一种赞美时,便连最后的活力也都消失,只能翻着眼睛向天空哀叹,为何世上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真是的,怎么都说服不了他,要依我就把秀才拉出来打一顿,逼他找出路来不就完了,非要在这里干农活,老子可不是为了种地才从家里跑出来的…)
与吕彦的交涉,云冲波已告诉花胜荣知道,同时也坦率的承认了自己在那天晚上曾经因为过于激动而将表示要回屋休息的吕彦拉住,却因为用力太猛而将吕彦重重摔倒。
惊问,云冲波才现吕彦竟真得如表面上那样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没有任何特殊的能力,仅仅是因为那学术的执着,才设法调查并找到了进入桃花源的方法,面对云冲波的愤怒,他坦然致谦,却又表示自己不会让步,在满意之前,决不会主动离开这里。
本来相当不满于吕彦的行动,云冲波至此却被感动,更概然承诺,自己一定会鼎力相助,而如果吕彦出云后不方便的话,他还可以送他回家,并不等吕彦回答就一溜烟的跑开,把迷迷糊糊的花胜荣从床上挖起来,连夜就开始调查村里的民谣。
(好容易就会感动,然后去作白工,这家伙确实是头羊牯,一头大有油水的羊牯,鉴定完毕…)
在想象中下着刻薄的评语,并幻想出一颗金光闪闪的大印,把自己的名字揿按在美丽到似非真实的鲛绡上面,花胜荣嘴角露出憧憬的微笑,直到耳朵里刮进一句话说:“累毁你了,坐下喘喘吧…”方精神一振,心道:“可算接近正题啦。”
孰料云冲波坐下后,先抄了口水吃,顺手抹了抹脸,竟不提歌谣之事,反而道:“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你的,你就为了抱水浇地,每天都要这样在坡上爬来爬去,为什么不想想办法?”
那农夫怔怔道:“想什么办法,这儿地势就是高,水引上不来的。”
云冲波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是说可以造一些抽水的东西,能省很多力气…”觉得自己口舌到底说不清楚,便拣块石头在地上刻画,道:“你看,就这样…做成前重后轻的…解几颗差不多的树就够,最多费两天工夫就能搭起来,听说这东西叫槔,提起水来可快呢,比爬坡快多了…”想一想,又补充一句道:“其实这东西我在家也没见过,就是在你们这儿见着的…哦,我是说桃花源外面…你们这儿陡崖好多,用这个就省得爬那么辛苦了…”直听得花胜荣大翻其眼,心道:“别人出来跑都是琢磨那儿有值钱物色,至不济也该看看漂亮村姑什么的,居然就只惦记着怎么种田,真是…”却又有点小小佩服,他与云冲波一直同行,自然也见过青州山民用木槔汲水,却只是一瞥而过,全未放在心上,那里想到云冲波居然连结构也都记的清楚?
却听有人怒气冲冲的道:“胡说八道!小兔崽子想祸害人么!?”三人都是一惊,抬头时,见一个皓白须的老者扶根枣木棍,气哼哼的自稻田另一侧转出,那农夫已忙道:“孟先生,您怎么有空…小心些!”已是急急的冲过去将他搀着。一边还道:”有年人了,出来也不喊个人陪着…”
这“孟先生”云花二人倒也认得,知道他是这桃花源中的长者之一,唤作孟棣,字子仁,威望甚高,却一向随和,云冲波曾随吕彦拜见过他一次,当时纯觉他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还似乎有些“童心未泯”,虽然肚里有货,却哼哼哈哈的只是在逗弄两人,那想到今天忽然跑出来,还气成这样?
孟棣转眼已到云冲波面前,犹是气哼哼的,瞪着眼看了一会,道:“这几天见你,确是个纯朴本分,有悟性的人,怎么居然包藏祸心,要来坏我们桃花源?”
偌大个帽子劈头盖下,闷得云冲波一时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心里只是想道:“包藏祸心,坏桃花源…我干什么啦?”幸好孟棣已又接着道:“瞧你这脸色…还不服气是不是?”云冲波心中大点其头,却怕得罪了他,影响吕彦的大业--他前次就已知道这老人肚中藏的货色可能还要多过村中任何一人--脸上做个苦色,不敢赞同。
孟棣瞪眼看他一时,终于道:“也罢,不知不为罪,老爷爷便开导开导你好了。”说着便自己拉过一个水桶,翻过来坐下,用手中枣木棍敲敲地,道:“桔槔这东西,你以为老爷爷真是没有见过么?”
云冲波瞠目道:“什么东西…”孟棣已不大耐烦,道:“就是你说的那玩艺!已尚昏昏,居然还想使人昭昭…”说着又有些动怒,喘了两口气才道:“我来问你,你觉得是爬坡扛水浇地的辛苦,还是为牛为马甚至是为鱼为肉的辛苦?”
云冲波大觉这老头疯颠,道:“当然宁可爬坡浇地…不过只是装一台桔槔,不至于就变成牛马鱼肉罢!”说着就忍不住有些笑意,孟棣看在眼里,哼道:“你懂个屁!”
又道:“当然不是装一台桔槔就这样…甚至第一个想到装桔槔的人可能还会把日子过的更好一点,但这桃花源中,却从此就要有人为牛马,有人做鱼肉了!”
云冲波微微一怔,方咂出些味道来,却又有些含混不明,忍不住拱手道:“请老丈明言,好么?”
孟棣点点头,哼道:“你们是外面来的,应该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那怕是最小的镇子上,也有命官,有里长,有衙役,有塾师…对吧?”
云冲波道:“对…但天下都是这样…”突然煞住,这才想起来,从进桃花源至今,果然没见过这些人物。却又释然道:“这有什么希奇,皇上根本不知道还有这里,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去到外面,当然不会有官吏,也用不着准备赶考…”
孟棣一直眯眼看他,突然道:“错!”也不等云冲波开口便道:“你以为是有了皇帝才有了这些人么?错!本末倒置!”
云冲波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孟棣哧鼻道:“老爷爷走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有什么难的!”云冲波不敢开口,心中却悄悄道:“这地方统共才几座小的要命的桥,你要能比我走的路多,除非你是看桥的…”
孟棣也不知他心底这等念头,续道:“命官里长衙役…这些人,他们都不种地对不对?”见云冲波点头,又道:“但他们日子却都过的比种地的好对不对!”
云冲波猛的一震,道:“对…对!”心里却已是混乱一片。
他自幼长大村中,这些事情一向习见,从未认真想过,此刻被孟棣一石掷入,激进心湖中千重波浪,愣愣怔怔只是在想:“对,他们的日子都过的比种地的好…但,为什么?”
又听孟棣哼道:“越是过的好的,越不用干活…不用干活,他那份粮食当然只能指望干活的种出来…嘿,这就是道理了,可笑你却还想不明白。”
他说着话,将两腿交叉着跷起,晃晃的道:“其实上古之世,人民自耕自食,自织自穿,偶有灾厄的时候,邻里相护,也就赶过来了,只因总有些人想要不劳而获,想要过舒服一些,便动足脑子想些法子来去坑弄别人的粮食,坑弄的最好的,便是皇帝,坑弄的差一些的,便是文武百官,没本事坑弄的,就只能躬耕田亩,当一辈子百姓…嘿,当一辈子喂别人粮食的百姓!”
云冲波听得目眩神摇,却忽然想起刚才说话,道:“但,但是,这和桔槔又有什么关系?”
孟棣勃然大怒,用木棍在地上重重一捣,道:“你猪头是不是!”
“为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
“胸存机心,便是想讨便宜,想不劳而获,今天想不挑而浇,明天便会想不耕而食,若不能役机械,便会想要役人!合抱之木,起于毫末,象牙之箸,肉林之引…明白么小子!”
云冲波被他训的说不出话来,两眼一眨一眨的只是愣,孟棣也不理他,对那农夫又道:“你明白了么?还动不动偷懒的念头?“那农夫喏喏称是,忙将那扁担上肩,自去挑水了。云冲波大感没趣,正想溜时,却又被孟棣喊住道:“看小子也算听话,老爷爷便给你些甜头…”便向花胜荣方向道:“喂,那个偷听的,过来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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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得焉…”
“唔。”
微微的抬一抬手,吕彦示意云冲波停止念诵,道:“原来上古之时,这支击壤歌中是作‘帝德泽被’而非‘帝力加佑’,有意思…”说着已录入册中,云冲波见他写完,伸头看看,奇道:“咦,你怎么直接就写了这个‘得’字,你怎么知道不是‘道德’的‘德’?”
吕彦怔一怔,停笔笑道:“怎么,难道你抄录时有人对你说是德行之德么?”
云冲波摇头道:“那倒不是,但好象又应该是,因为大叔开始记得是德行的德,孟先生就骂他不学无术,然后我就问他为什么是帝力从我这儿得,他又骂我也是一窍不通,气哼哼的就走了…”
吕彦失笑道:“好臭的脾气,真不象学问中人,不过倒也率然…”又道:“他骂的没错,你也没有解错,上古之时没有‘德’字,‘得’、‘德’相通,如果你记成德字,那就大大不对了…”他边说边扯过一张废纸,将两字区别写给云冲波看,突然“唔?”了一声,眉头皱起,神色也严肃起来。
云冲波低头看字,浑没注意吕彦神色,口里又道:“你今天怎么样,问到什么无支祁的故事了么?”吕彦摇摇头道:“完全没有,看来大洪水的时代并没有无支祁的传说,应该是后人编造附会上去的。”云冲波“啊”了一声,有些失望。心道:“从小就听大水妖无支祁的故事,杜老爹讲的那么绘声绘色,结果竟然全是假的…”突然想起,忙又问道:“那,神射手杀野猪和大蛇的故事呢?小姑娘填海的故事呢?”见吕彦只着笑着摇头,大感没趣,嘟哝道:“谁怎么无聊,自己编故事赖到古人头上…”吕彦笑道:“云兄弟,你还是读书太少,编故事算什么,便整本整本的经书,整段整段的史书也都有得是这一流作品呢。”
吕彦一边厢顺口和他说话,一边厢眉头越锁越紧,至此突然道:“云兄弟,你把白天孟先生和你说的话,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再给我说一遍。”神色极为认真。
云冲波依言讲述,他本不擅言辞,又见吕彦认真,边想边说,更显着慢,吕彦也不关键,只是静静在听,偶尔还援笔疾书,也不知记些什么。
待云冲波说到“坑弄的最好的,便是皇帝…”时,吕彦面色忽然大变,拍案而起道:“对了,就是这里!”云冲波吓一跳,道:“怎么啦…”见吕彦目光炯炯,又显着深不可测,真似两颗九天星辰被装在了眼中一般,一只手按在桌上,一只手抚着胸,咬牙道:“轩辕之上,并无‘皇帝’之谓,他既说‘皇帝’,便非战国之人…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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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是这样…”
已是对孟棣身份产生疑问的第二天,一向极为重视礼仪的吕彦灰着脸,头乱蓬蓬的,眼中死气沉沉,满是纵横血丝,呆呆的伏在案上,嘴里无意识的嚼个不停,明明已快把一支银毫咬成了秃头,染得满嘴都是乌黑,自己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因为疑问于应该是从“战国”时期就已遁离世间的桃花源里竟然有人知道从“帝轩辕”才出现的称号“皇帝”,吕彦和云冲波走遍全村,想要找出理由,而结果,就使他们无言。
…每个人也知道这个名词,因为,当他们遁入此间的时候,皇帝,已经把大夏国土统治了数百年。
“一叶瞕目,不见泰山,这说的就是我了…”
只听到“大洪水”三字便认定这村子必是战国时期的遗民,连精细如吕彦者也浑忘了多问一些情况,每日沉迷于种种只在典籍中依稀得见的古风遗韵,他竟完全没有想到其它的可能。
这个桃花源里的人,竟然是在“岐里姬家”的统治开始崩溃,“英峰陈家”正在起挑战的乱世当中,逃入此间的!
“可是,他们确实说当时天下都在着大洪水,到处都是水…难道说,曾经有过两次大洪水吗?”
云冲波的疑问或者合理,但问遍所有的村民,竟没有一个人知道历史上还曾有过一次洪水,固然他们也知道那些传闻中治理洪水的圣人之名称,但在他们的传说中,这些人是因现了火种或是创立文字而名,并不曾干过任何和治水有关的事情。
“英峰陈家”崛起…那时代据“战国”的结束不过一百来年,无论怎么说,这些村民口中的故事都应该是更接近“真实”。
“可是,我从小听的故事,都说大洪水是第一战国之前的事情…也从来没人说过还有两次大洪水…”
完全被这些事情搞昏了头,云冲波也有些呆呆的,蜷坐在吕彦的侧面,喃喃的嘟哝着。
“不,不会有两次大洪水,这种事情…不会有两次的。”
声音依旧低沉,却多了一些活力,吕彦用力的撑着桌子,使自己能够坐直一些。
“如果这个村子只是一个谎言,那这谎言的布置就太过精细,也没有什么意义,说到底,并非每个时代都能出现进入桃花源的幸运者,所以,就只有一个解释…”
从桌边站起,却因为无力而腿软了一下,险险跌倒的吕彦扶着桌面站直身子,眼中又出现了那种深邃的光芒。
“我们所熟知的历史,其实只是一个谎言,真正的大洪水出现在陈家与姬家交替的时代中而非上古,但,为了某些目的,有一些人特意的隐藏了这个事实,并把它包装成为了上古的一个神话。”
“可,可是,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从来也没有想到居然连“历史”也可以是假的,云冲波目瞠口呆,心里一片混乱,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顺口道:“可是,整个天下的人都经历过大洪水,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什么人能够把这样子的事情也抹杀掉…”
苦笑一声,吕彦道:“云兄弟,当时的人是这样,但,后世的人,一百年两百年后的人,他们并没有亲身经历过大洪水,他们对‘历史’的了解,只能通过‘史书’…明白了吗?”
似懂非懂,云冲波哦了一声,道:“史书…啊,对了,编史书的人都是皇上的人,那就是说,是当时的皇上修改了史书,瞒过了这段事情…但修改这种事情很费力的,能有什么好处让他非干不可?”
心不在焉的答应一声,吕彦心中的盘算,却和他应付云冲波的说词完全不同。
(没有这么简单,修改史书不难,可那只是让百姓们看的东西,除了官修的史书外,还有很多人,会用很多方式来把真相记录下来,要能够把民间的所有记录和记忆通通修改,把所有世家的秘密纪录也都修改,能够连英峰陈家自己的资料当中也完全没有提到…甚至,能够连“我们”的资料当中也完全缺失掉相关的记录…这个样子的“抹杀历史”,决非任何一个帝姓世家所能够办到,就算是再加上我们两家的全力,也不可能…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可以有这样的力量,而在这样的行动之后,又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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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之力,可以移山,不过要完全‘抹杀历史’…嘿,就没有任何一家帝姓能够做到。”
一天前才曾经见证过死斗的“孝陵卫”前,又出现了数百年也未曾见过的“人踪”,“天下第一反贼”以及他的“军师”,正饶有趣味的检查着打斗的痕迹。
听到天机紫薇的感叹,孙无法眉头微挑,道:“先生的意思是?”
天机紫薇淡淡一笑,道:“我是说,南楚段家当初费尽心思,把关于这座地宫的一切全数湮灭无存,将它这样子伪装起来,但不过几百年时间,当初似乎销灭无存的种种头绪便又纷纷浮现,使我们可以掌握到这里的事情…而现在,瞧起来,就连帝京那边也好象挖出了些什么…”他一边说话,一边手抚当初帝象先最终没有进入的大门,缓声道:“说不定,就是咱们一直找不到线索的‘门钥’…嘿,想抹杀的,终究抹杀不掉,到最后也不过空辛苦一场,段家这又何苦来哉?”
此时不过寅卯之交,东方太阳初升,缕缕阳光透过树林射来,落在天机紫薇的脸上,竟微微有光芒映出,如照在极品白玉上一般,孙无法瞥一眼,笑道:“先生西行万里,居然又大有增益,可喜可贺…”天机紫薇一笑道:“没甚么,只是一颗栽了十来年的果子,现在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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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二皇子应该已经选择公开身份,去到瓜都衙门去要求协助了罢。”
“…唔。”
依旧是德合殿前,依旧是一张大椅子,帝少景带一点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眯着眼,晒在现在还没多少温暖可言的旭日。身后就是殿门,门后的黑暗中,是悄然立着的仲达,一个在气质上已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的老人。
“你还是坚持认为,老…有人会利用这一次机会刺杀象先吗?”
“…夜间,城守来报,渠骑沦波军的先头部队已自水路赶到,并开始接管蒲津和风烟两个渡口的防务了。”
“…唔”
“算上已经进驻南城的泾骑望夷军,控制东城并接手粮道,为三皇子部队筹措给养的骞骑烈裔军,与沦波军一样在城外布防,扼守北方道路要冲的瓯骑藤葛军,还有游曳城外,策应各军的越骑泥丸军,以及守护王府的扬骑推锋军…‘平南九道军马’已有三分之二来到帝京了。”
并不回答皇帝的问题,仲达仍是用那种木然而无感情的声音,向他汇报正在城中生的一切,听到这些,帝少景只是慢慢的点着头。
“练兵千日,方能一时用之,老五…他做的很好,有他的大军在此,前方的牧风也就可以放心了。”
仲达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的抬起头,沿着头上的飞檐,看向正在被一点点染亮的天空。
始终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却也没有引起那至尊之人的不悦,用左手中指轻轻叩击着椅子的扶手,帝少景眯起眼,忽然道:“瓜都…传说中无支祁埋骨的地方…嘿,有意思。”
仲达淡淡道:“传说只是传说,若要进行认真的考证就完全站不住脚,大洪水时代的大夏…不,应该说是天下,根本也没有瓜都或是袁州的概念,整个瓜都都是一直到了姬家治世的后期才开始有人居住,又怎能和大洪水时代的妖物扯上关系?”
“妖物吗…”
感叹一样的说着,帝少景舒展了一下身子,淡淡道:“却可能是传说当中曾有过的最强妖物,传说中唯一曾令‘三皇五帝’遭受败迹的妖物,传说中连‘息壤’也制服不了的妖物,传说中是在‘人间界’无人可制,迫使到‘天界’也要自从‘神话时代’之后再一次的介入下界争端才能压制击倒的妖物…嘿,这样的妖物,比诸‘神’又有何区别了?或者说,在最后倒下的时候,它会否已经是‘神’了?”
眉头抽搐了一下,仲达道:“对,这也正是‘无支祁传说’中最少为人知道,却也最为诱人的部分,无支祁的手中,掌握了神域之钥,只要是忠诚于他的人,便可以在他的导引下,踏入神域,拥有那无与伦比的力量…这样的传说,确实诱人。”
咧一咧嘴,帝少景笑道:“你完全不相信。”
仲达冷冷道:“老奴只是一介阉人,没有力量,也不想望力量,老奴只是知道,在大夏的历史上,还有很多其它传说,同样动人。”
帝少景长笑一声,道:“对。”
“爱财者想象有万镒黄金,唾手可取,好色者想象有无限天姝,昼夜亵寤,读书者梦想有仙人指点,一夜而登鼋头,重病者梦想有神丹妙药,百病可愈…所以,当然也会有做梦的武者,梦想能够一夜之间得到力量,不付出代价,不用冒风险,轻轻松松的获取力量…在公公心中,便是这样看待无支祁传说的,是罢?”
仲达神色不动,道:“老奴只是想说两件事,第一,不要说‘无支祁’,就是‘三皇五帝’,也只是传说中的人物,没有任何资料可以证实他们真的存在过,而更重要的,第二,大家都知道‘神域’这东西是在‘第一战国’才被现,在那之前,没有人可以在天空飞行,没有人知道什么是神域…而这时,距离大洪水,距离无支祁所应该生存的时代已经过去不知多久了。”
帝少景哼了一声,道:”大家都知道…无知百姓这样说法也就罢了,身为黑暗世界里面的人,身为能够随意修改史书或是比史书更为机密的各种资料的人,你也说什么‘大家都知道’,也太可笑罢?”
仲达正色道:“不是啊,陛下。”
“正是因为老奴知道史书是多么容易修改,正是因为老奴知道还有各种各样的机密记录的存在,老奴才知道所谓‘大家都知道’其实几乎就等于是‘真相’,因为,当史书被修改一笔的时候,就可能正有五十或是一千支笔在把修改前的文字录入到各种各样的秘密记录或是改造成为禆官小说、杂剧歌谣…正史易更无人信,野史难削入人心啊陛下!”
帝少景缓声道:“就是说,你认为,想要真正的‘抹杀历史’是不可能的?”
仲达点头道:“一时间可以抹杀,但真正的历史终究会藏身在各种角落里,改变成各种形状,悄然传递,没有人能够掌握所有的细节,没有人能够监视所有的孔洞,越是重要的事情,就越不可能抹杀,除非…”
当说到“除非”时,仲达的脸猛然抽搐了一下,如苦瓜般布满皱纹,木无表情的脸上竟也出现了敬畏的表情。
没有回头,帝少景就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仲达的异状,只是淡淡道:“唔?”
身子晃了一下,仲达慢慢道:“除非…不,不可能有除非,但是,在我们鬼谷一门的典籍中,的确有过含糊不清的记录,夸耀说,在某个时代,在一群鬼谷弟子齐心协力的合作下,曾经把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从历史中完全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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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都,阴暗的大屋内,老人一动不动的坐着。
“回家主。”
低而恭顺,正是子范的声音,说话的同时,他推开大门进来。
“今天早上,二皇子孤身一人来到瓜都衙门,报案称自己的随员被强人杀害,同时也公开了自己的身份,称奉秘旨来袁公干,要求瓜都衙门全力配合。”
“被强人杀害么,呵呵…”
出着意义不明的低低笑声,老人向子范询问了关于帝象先的一些细节,最后才道:“那么,既然当今的二皇子都亲自报案,为他的随员讨要公道,你这个拿着朝廷俸禄的瓜都太守,又准备怎样为主分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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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敢于直接刺杀二皇子的随员,瓜都这个地方,还真是深不可测…”
背着手站在窗边,透过细密的竹帘观察着下边的大街,曹文远皱着眉头,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距帝象先亲自前往瓜都衙门“报案”不过一个时辰,按说这消息并不应该传的人人皆知,不过,曹家诸子的消息却是得之于当事人之口,自然快捷。
“夜间他找来时,我还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一次的任务居然真得是以二皇子为,奉孝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唔,你说什么?”
正静静坐着深思,曹奉孝的思路被一下打断,怔一怔,顺口道:“应该是他的,三皇子已经统兵北上了,这个机会当然只能留给二皇子,毕竟,内忧外患交加,各方势力磨刀霍霍,咄咄进逼,皇上也必须考虑一下身后事,让两位皇子尽快累积一些威望了…”
曹文远微微一愕,道:“你说什么?身后事?”
曹奉孝语气一滞,方觉失言,停一停,才道:“是。”
曹文远皱一皱眉,忽然将窗子掩上,拉一把椅子到曹奉孝身边坐下,一边曹仲康早已虎一下站起,默默移到门口,也不拿椅子,便直接盘腿坐到了地上,瞪着眼,盯着门。
曹奉孝叹一口气,道:“其实这件事情我和仲德已议过几次,但因为兹事体大,而相关的很多事情又需要拿到南方的准确情报才可定论,而南方向来不是咱们的地头,情况很不清楚,并没有多大把握,所以只向义父禀过一次,准备趁这次南来的机会多嵬集一些资料并和孙刘两家的来人接触一下再做判断…”顿一顿,又道:“不过现下看来,也基本上可以定论了。”
“封禅一役,皇上身受重伤,已难有回复之望,虽然现下暂还无碍,但长此以往,乱局必生,所以就要未雨稠缪,以防孙无法还未南下,已先自行破局…”
方道:“为身后事计,皇上已开始着手对付咱们了。”
见曹文远面色微变,曹奉孝笑一笑,道:“但暂不会是直接动手,而且当其冲的也不会是咱们,该是刘太傅和孙太保,所以咱们还大有转缳余地。”
便一字字道:“今次调平南九道军马北回,其实便是对刘太傅和孙太保刺出的第一刀。”
平南九道军马,乃是渠骑沦波军、骞骑烈裔军、骆骑焦渊军、越骑泥丸军、扬骑推锋军、瓯骑藤葛军、泾骑望夷军、赤骑尺郭军、沅骑蒙鸿军九军的合称,总计约十五到二十万之间的强大部队,身份上是直属帝京,却长年驻南,担负着平定民间动乱和搜寻镇压太平道的任务。
“松明两州风土有别,百姓骠悍,豪族割据,地方上鱼龙混杂,其实是极不安分个地方。”
南方松明两州风土迥异中原,湿热多雨,山水连绵,多蛇兽瘴气之属,开程度自然远远低于桑韩堂州等地,由官修大路连接的地方虽也有着不下于中部各州的巨大都市,但一离驿路,便举眼尽是山林,往往越数十里山林方有一座小城,彼此除却山中间道便赖水路交通,极不方便,百姓也多有异族,言语风俗皆大不同,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难以管治的地方,民乱频生。
“平南九道军马的总人数并不算多,但可贵之处在于他们有极高的极动力并且谙熟南方地形,不畏山水,不惧恶瘴。”
屯南多年,九道军马都已依当地风土慢慢改造重塑,几和当地土著无异。越骑泥丸军乃天下三大骑兵之一,奔走如电,据说一日夜可骋五百余里,犹能不眠而攻;赤骑尺郭军善行山路,攀岩历峦若行平地,曾经有过自百丈险崖上绳绲而下,扪击乱军腹心,一战大胜的经历;沅骑蒙鸿军擅长分散为战,生存能力极强,三人一队,五人一群的潜入山林,便一点给养不带,也能数十天无恙,虽不怎么能够集合起来打大仗,但论到侦扰破坏之能,端得是无出其右;渠骑沦波军中极有匠人,能造海鳅巨船,又有干练水手无算,驾走舸如御战马,也不知打了多少水上胜仗…
“所以,近十年来,松明两州相对太平,但太平之下,实有无数大小血战保证,这一点上,从朝廷的邸报就能看出,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现在将九道军马主力调回的话,南方势必出现真空,一方面山林各族将再萌异志,另一方面太平道早已蠢蠢欲动,又逢上这样一个刺激,就算上面的人还清醒,中下级道众怕也按捺不住…”
说到这里,曹文远忍不住道:“这个我也想过,但孙无法在北方虎视眈眈,日夜窥测,要是南方再生变乱,岂不是腹背受敌,皇上…这又有何好处?”
苦笑一下,曹奉孝道:“文远,我知道你不大过问钱粮口子上的事情,但京师每月支用物资多少,皆来自何处,你总有数罢?”
曹文远思索一下,道:“唔,这个单子我倒是才见过,现在京师钱粮支用以桑堂两州所入为主,占到将近一半,其后顺序是袁韩芹松,这就有八九成的数目了,再次是青明金三州…”忽然一愣,住口不言。
曹奉孝涩声笑道:“明白了么,文远,目前松明两州所进并不占到朝廷所要,甚至可以说,便尽失两州所得,一年半载之内,也尽支持得来。”
曹文远脸色已沉了下去,道:“但,有些人却撑不得了,对么?”
曹奉孝缓缓点头,道:“对。”
“南方乱局若起,刘孙李三家乃至其它南方大族再无九道军马为屏,势必要亮出手底实力与四方乱民或是太平道的叛军正面对抗,以诸家实力来说,至多也就是再度镇压乱民,却没可能完胜太平道,但也不会崩溃不敌,而只要相持之势一成,无论最后结果如何,皇上都是赢家!”
两人正说话时,曹仲康忽唔了一声,两人同时襟声,见曹仲康站起身来,将门推开,果瞧见有人正急步上楼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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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把二皇子安置在毗卢院?”
已将来人遣走,曹奉孝皱着眉头,在苦苦思索这个消息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
毗卢院,距瓜都城区约三十来里,在怀水之浜,半依山势而成,份属佛门四宗当中的“净土宗”,本是袁州有名丛林,香火曾经极盛,但自从瓜都衰落之后,便也随之渐渐败落,唯因其位置绝佳,兼得大江之壮美、竹山之幽深,自有一番不同寻常的味道,又离城甚远,不染烦嚣,乃是瓜都头一处胜地,现任瓜都太守“康子范”将帝象先安置与此,可算是颇为巴结。
“但是,二皇子的随从皆被刺杀,已摆明了有人敢行大不敬之事,这种时候还把他放到远郊之地,到底是什么意思?”
按照打听来的消息,康子范其实也算是小心,总共不过两千来人的瓜都驻军,竟有一半被调到毗卢院周围布防,更把瓜都衙门中略干练些的捕快衙役都调了过去,阵仗算是极大,不过,看在曹文远和曹仲康这样真正血海拼杀过的战将眼中,那些充其量能算是“团练”的惰兵羸卒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战斗力可言。若果真正有高手来刺的话,就算一千人也好,恐怕也不如把今次来到瓜都的各家高手都一起带过去。
“当然,我们都是单线受命,入城的时候也没有公开身份,就算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今次到底有多少人已经来到了这里。最清楚的只是二皇子一个人,但他至少是没有要求我们随去,那么,到底是他还不想让瓜都城内的势力清楚掌握到他手中有多少牌,还是艺高人胆大,相信能够将他随员刺杀的杀手尚威胁不到他?”
越算眉头皱得越紧,曹奉孝负着手,在屋里缓缓踱步,口中喃喃道:“瓜都衙门…他们有两种可能,要么和刺杀二皇子随员的人有关或者至少是掌握一些情况,要么,就真得是清清白白,一尘不染。”
“若果是前者,把二皇子这样安排就很可能是给杀手们再制造一次机会,不过,这样的后果会相当严重,二皇子一旦死在这里,责任根本无可推卸,也绝对会给很多‘渴望’或‘需要’表态的人以机会,除非他有做好了潜逃或是造反的准备,不然的话,最多一个月,帝京大军必然会把他挫骨扬灰…哦,对了,当然还应该有各个有派人来到瓜都的世家,他们也需要‘将功赎罪’…除非是因为‘仇恨’,不然都没有人会走这样必死无疑的棋…”
“而,如果完全没有关系,清清白白的话,这种行为就近乎愚蠢…从吏部的履历来看,康子范历年获‘平才’、‘廉守’,‘平政’最多,还得过三次‘勤政’,并于六年前因捕盗有功和馁靖地方连获两次‘卓异’,他一个出身寒门的外官,京无奥授,能够干到太守这位份上也是因此,若这样看来,他该熟知刑名治安,晓得些行伍之事,并不该这样…”
曹文远却未细阅过这些资料,此刻听他信口拈来,虽然条缕分明,亦觉眼前一片迷离,顺口道:“哦,他原来是寒门,我还以为他应该是和陈郡谢家有什么关系,才能在这里做稳太守…”正说着时,见曹奉孝悚然一惊,道:“原来如此!”不觉伸手在旁边桌上重重一拍,道:“我说我怎么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想不清楚,原来是陈郡谢家,我竟把他们忘了!”
他说话时神情已颇激动,脸色也涨红许多,走路速度愈快,一边走一边道:“谢家…对,这就对了…几千年间一直和‘琅琊王家’并称的他们,根基之深,远远超过咱们这样只有几百年的世家,就算有那样的重创,也不可能倾尽他们的内囊,一定还有着至少足以掌握瓜都一带的力量,康子范能够在这里做稳,不可能不和他们合作,而且,他们应该也有很充分的理由要向帝京示忠…”还待说时却被曹文远截住蹙眉道:“奉孝,你到底在说什么?”
曹奉孝一笑道:“我是说,就算外面上山崩海枯,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象谢家这样的千年世家,一定还会保有相当可观的核心战力,而为什么,在康子范调动去毗卢院的力量中,却完全没有谢家的影子?”
曹文远想一想,道:“也许他们其实已真得没有本钱了,也许他们只是不想暴露,省得吓着杀手不来抢不着功…”话未说完已知不对,须知帝象先之安危并非可以冒险的事情,若有差池,便是杀身大祸,以谢家本就是蒙罪之身的身份,又怎堪再冒这种风险。
“对,而且还有一个理由,如果是二皇子自己的要求,想要把那些刺客引出来,我们这些人至少应该会得到一个明确的信号,指示我们在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向毗卢院进…所以,我敢断言,这一次的事情,一定不是二皇子的意思,却一定有谢家的人在后面!”
看着斩钉截铁的曹奉孝,曹文远却仍有疑团,道:“不过,奉孝,照你说的,这也不对,那也不行…那,谢家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并不回答,曹奉孝快步走到房角,自一盆清水中掬起一掌在脸上抹了一下,更显着精神奕奕,道:“文远,仲康,把酒饭叫起来吃罢,吃了好早些休息。”
曹文远奇道:“离午时还远着哪…你到底要做什么?”
曹奉孝一笑道:“早吃早睡,养好精神,天一黑咱们就出,去毗卢院…”
笑说中,他的目光渐渐锐利,笑容却是依旧,甚至更显着洒脱可亲。
“咱们,赶去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