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会作梦作到睡眠不足啊……)
昨天夜里,云冲波睡得非常差,感觉上,似乎就一直没能“睡熟”,始终在“半梦半醒”之间。
梦境是前所未有的混乱,云冲波捧着脑袋想了很久,才大致理清自己的思路,确认了自己似乎同时作了三个梦。
一个梦中,久违的萧闻霜出现,更以从未有过的大胆,向云冲波倾吐了她的思念。这当然是个好梦,却与另外两个梦穿插一处,更还没有倾吐完就戛然而止,令云冲波颇有“意犹未尽”之感。
美中不足的,是云冲波回忆起来,萧闻霜对他所用的称谓,从头到尾,始终都是“不死者”,这当然也没什么错,但在云冲波,却实在很不舒服。
一个梦中,浑天、东山、长庚与蹈海聚集一处,啮指滴血,行“扶乩”之法,对这个梦的回忆极为模糊,云冲波只隐约觉得,这事情是由长庚主导,表面上的理由,是要验证他研究时光法术的一些心得,并查探小天国的“未来”,但实质上,却似乎是要为了调和东山蹈海因前次事情而生的嫌隙。
合四人之力,似乎,是请到了相当了不起的神示,但努力回忆,云冲波总想不起那是什么,不过,那倒的确将包括长庚自己在内的诸王尽都打动,也使蹈海放下身段,向东山请罪,并得到了其的认可。
一个梦中,云冲波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周围似乎尽是血火、尽是吼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和谁说话,只记得些两人问答的残言片语。
“我一直想问这个问题啊,你们……如果胜利了,将会怎样作呢?”
“太平道存在的意义,不仅是为了和‘帝姓’战斗吧?之所以永远有人愿意追随你们,是因为你们描述了未来将会出现的‘地上天堂’吧?”
“但,我却一直都很想问一句,那个‘地上天堂’,到底,该如何建立?又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
“我们已经在建立了。圣库制度,只是第一步而已。”
“地上天堂,会是一个‘无私’的世界。”
……
三个梦的相互穿插,使每个也混乱不清,云冲波可以整理出来的,不过这些而已,这使他非常恼火,但也没有办法。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从没有那一段梦境曾经两次出现,所以,云冲波并不指望可以再把那些自己亟欲知道的信息再浏览一遍,唯一的指望,是某次入梦的时候,可以好狗运的碰上前世蹈海正在回忆这段往事。
(唉……怎么搞得,梦到这样乱啊……头都炸开了快。)
三段梦境,三段生命,非独主角的身份不一,在时空上更是极为混乱,云冲波觉得,这种梦如果多来几次,自己有很大机会精分。
(而且,昨天都没有去,今天如果再不去的话……)
踌躇再三,云冲波始终下不了决心前去,更安慰自己说,目前梦境经已松动,自己已能知道更多当年旧事,既如此,就不是非通过荀欢不可。
似乎说得圆,却明白那只是在骗自己,云冲波因之而极端苦恼,盖他如此痛恨于自己的软弱,却又就是没法战胜自己的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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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没精打彩的,云冲波踅出来吃早饭--小音却还未起,过一时方出来,脸色煞白煞白的,精神差极。
云冲波问起时,小音只说是夜里想心事,没睡好,此外无话,云冲波也不知如何问下去--空自担心。却听旁边传来强压住的几声讥笑,那自然是花胜荣花大爷和钉宫萌钉老板了,左右这两人嘴里必定没有好话,云冲波也懒得理会,却没注意:小音皱着眉,扫了几眼,笑声一时便住了。
“啊,对了,贤侄啊,这是你要的书呢。”
一拍头,花胜荣从书架上翻出几本旧书来,摊在云冲波面前。
“《诸子集说》、《十三经集注》、《辟佛论》……总之你先翻翻吧。”
希望增长自己的见识,尤其是对于“小天国”事业或者说“太平”的理解,云冲波努力寻求各方面的知识,除了向荀欢求教以外,他也要求花胜荣为他找一些能够反映历代大儒乃至诸子百家理论构成的书。
“总之呢,这本集说的确浅了点,只是蒙学的水准,不过难得在全啊,儒法道墨、阴阳名辩……无所不用,以贤侄你的水平,看这本书刚刚好。”
听着非常刺耳,而翻开书后,云冲波更大感恼火,什么“蒙学的水准”?根本就是蒙学读物,四字一句,皆是韵文,显然不是给“学问人看的东西”。
但,悲哀的是,云冲波却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这样的韵文,却也有太多自己看不懂的典故和用语,没奈何之下,他想到要带着书去向荀欢请教,却又实在不想见他。
“呃,相公,如果……”
“我说了不要喊我相公!”
反应极大的一挥手,并全不意外的听到了小音的嘤嘤低泣和花胜荣与钉宫萌的偷笑,云冲波却也无可奈何。
“我说贤侄,始乱终弃是最要不得的啊……”
“是啊是啊,你这种人啊,要穿越到某个黑子手里,就该上虎头……呃,也许只是狗头铡?”
“胡说,谁弃了……而且,最重要的,我也从来没‘乱’过好不好!”
咬牙切齿的证明自己没清白清白,却只换来更多的嘲笑,特别是听到说“从来没‘乱’过还好意说,你这种仆街主角还是赶快仆街算了……”的时候,终于忍不下去,把两个人打到飞出。
“总之,小音,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不过,那个,那个称谓,咱们也说好了不能用的……”
早在昨天,“相公”两字就已给云冲波极大刺激,坚决的予以拒绝,但这却被小音自行引申解释,并得出了“小音早该明白,现在已不是司马家的小姐了,根本不配攀附……”的结论,更使云冲波头疼十倍,最后,也只好含含糊糊的达成了一样喊他“公子”的共识。
“嗯,是小音不好,一下子又忘了……”
“好啦好啦,那事情就别提了!”
就象心里有鬼的人一样,云冲波很快的把话题带回到书上。
刚才,小音很小心的表示说,自己略通一点诗书,也许可以帮云冲波解读一点东西。
“嗯,因为干娘曾经想让小音嫁进苏家,所以专门……”
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害得云冲波又是好一番劝解,一时间,倒忘了曾经短暂泛起过的疑团。
(这个,去年在金州的时候,小音当时认不认字来着?)
“这个,是五行家的解释,他们说天地万物,都是生于金木水火土的组合变化,只要掌握了这里面的规律,就可以长治久安,天下太平……哦,你说那一句,那应该抄错进来的,那是法家前人的意思,是说只要作到‘制度管人,流程管事’,官员想坏也坏不了,就可以长治久安、天下太平……”
“啊,为什么每个人都说自己的办法能够作到天下太平?”
“这个……因为,所有人想听到的,都是怎么才能够天下太平啊。”
告诉云冲波,“诸子百家”是一群人的合称,他们中几乎没有强大的武者和术士,却都是著名的智者与学士,先后大活跃于帝轩辕之前的“战国时代”,彼此激,交相辉映。
“那个时候,每天都在打仗,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打来打去,似乎永远都不会结束……所以,大家就特别盼望有一天能够把这日子彻底结束。”
所以,就出现了“诸子百家”,各持已说,相互攻讦,皆相信自己才掌握着通向未来的钥匙。
“那时候,还没有太平道呢,佛门也还没有出现。”
“呃,这个啊,我知道。”
起初的目的,是希望对对儒门的理论了解更多一些,而自从感受到自己的怯懦之后,云冲波更隐隐产生一个念头,那就是,在这样的研习中,找到一个能够让自己确信的,让自己接受的,并有信心去转达给他人的定义,一个关于“什么是太平”和“怎样达到太平”的定义。不想让任何人了解这件事,他只在实在读不懂时才会询问小音,并很小心的隐藏住自己的想法。所以,他读得很慢,转眼已到了该吃中午饭的时候,却还只翻了十几页书。
“唉,这些人,真可怜啊……”
看看将近饭时,云冲波合上书本,一边伸着酸极的腰,一面出叹息,这倒令小音一怔。
“可怜?”
“是啊……你不觉得?”
很疑惑的看着小音,云冲波表示说,自己觉得,这些什么子什么子,实在很可怜。
“你想想,他们当年构造自己的理论,又跑出去宣传,都花了一辈子,一辈子啊!”
皆相信自己的理论的确能够拯救这个世界,能够将天下万民导向永久的太平盛世,从这个角度来说,诸子百家都可以算是同志,但,站在数千年后的今天来看,他们每个人的理论也被证明不足以带来太平,不足以独立的维持世界的运转。
“你看看他们现在待在什么地方,一本合集里面的一章、一页,甚至只是几行,几行啊!”
因为想要找到自己的“太平理论”,云冲波突然觉得自己非常能够理解、和同情他们,理解他们的努力与奋斗,并同情他们那些终究是没有意义的“努力与奋斗”。
“你说,他们当年曾经那么努力的相互争斗,相互辩论,特别是那些完全不同的理论……他们都相信,自己的是正确的,而如果用了对方的理论来治世,大家就会一团糟。”
但事实证明,“摩顶放蹱”的反面,并不必然就是“一毛不拔”,或者说,完全对立的两种理论,到最后,最大可能是被一齐放弃。
“反正……真可怜啊!”
“这个,小音倒还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不是客气,而是真得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过问题,一时间,小音忽感惊疑:
(和上次在金州一样,以为尽在掌握的时候,却突然毫无兆头的冒出来一个新想法……但,上次是玉清那老狐狸启了他,这次是谁?)
(难道,是因为子贡的刺激……还是,和那个力量有关?)
夜间,小音曾再度尝试操作云冲波的梦境,并同样的被那强大力量反扑,但对之已有预判,她不仅成功保护下自己,更捕捉到一些规律性的东西。
(保护他脑部的力量,来自他本身,他自己却完全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分心思索的同时,小音仍对云冲波保持关注,见他似乎突然又想起来什么,跑到一边翻了几部书,动作很快。
(那是……历代诗选的类书,还有《十一家诗话选》,他想找什么,要查一诗?)
翻了一会,似乎并无所获的,云冲波悻悻的走过来,边拍着头,边向小音询问一诗。
“好象有什么父母,什么愁,还有什么什么秋流的……总之似乎就是这样。”
急急动脑,小音实在想不出云冲波到底在说什么,却见他忽然一拍脑袋,大为欣喜。
“啊,我想起来了,对了,是,是父母忠贞为国酬,何……”
动作忽止,云冲波呆呆站住,口中喃喃,声音愈来愈低,饶是小音运足耳力,也只能听到一些“躯倦,已秋”的残言碎语,全然不得要领。只见云冲波脸色时红时白,居然似乎用脑用得很是辛苦。
(那么,是这样,是这个意思吗,他们,都是因为这才……)
“对!”
猛一下拍在桌上,小音吓了一跳,却见云冲波早又蹦将起来,飞奔出门。
“等等,公子,你……”
“啊!对了,你们等一下先吃,别等我了,我……我上山去一趟!”
(上山?)
坐回原地,小音低头慢慢收拾,心下却是狐疑不已。
(他去那里……而且,那诗,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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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未就,身躯倦,鬓已秋;你我之辈,忍将夙愿,付与东流?……)
默默回忆,云冲波越走越快了。
刚才,一直混乱的记忆突然清晰,云冲波想起了更多梦中的细节,比如,浑天们是怎样聚在一起扶乩,以及,他们到底请下了怎样的神示?
(这个东西,是“太平”的意思吗?是太平在劝告他们吗?)
其实,在梦中,刚刚现到浑天他们竟欲“扶乩”时,云冲波实在是很惊愕的。
可以算是大夏土地上最常见的法事之一,任什么愚夫愚妇也都知道如何进行,更不知有多少神棍骗子倚之售术,在云冲波心中,用这种东西来预言“小天国”这样伟大事业的前途,实在是可笑到已经笑不出来的一件事。
但他又不得不认真:曾有过亲身体验,他知道时光障壁的确可以被凿穿,“未来”的力量,的确可以作用于“过去”,太平与袁当先后曾经作到的事情,小天国诸王未必就不能作到。毕竟,东山是当世最强的术者之一,长庚则在时间法术方面有着可能前无古人的修为,再加上十级力量的浑天与蹈海,这四个人齐心协力起来,说创造出任何人间奇迹,也都不值得特别惊讶。
晨起时,被三个梦同时冲击的云冲波,除了头疼之外,只能回忆起极少的细节,但,随着走动,吃早饭,和寒暄,他的头疼渐渐减弱,也开始能够捞出到更多的碎片,而不知是否和那本诸子百家的合集有关,他在认真研读那些活跃数千年前的思想家时,竟似突然听到有人在脑中低低叹息。
(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
意味深长的诗句,更给云冲波以刺激,使他突然间回想起来关于“扶乩”一梦的诸多细节。
四人一齐滴血沙盘,之后,是以长庚为主持,三名神域强者各尽其能,按照他的要求输力运功。不久,整整齐齐的沙面便自行涌动起来,似有一支无形巨笔正在任意挥毫,纵横淋漓。
“父母忠贞为国酬,何曾怕断头?!”
字为狂草,莫可捉摸,更使包括长庚在内的四人深感震撼。
(的确,他们,都付出了很多啊……)
以云冲波本身的阅历,并不足以体会词中深意,但透过蹈海的感受,他却可以理解,这些把一生追求都寄托在小天国事业上的巨人,被激起了怎样的共鸣。
(业未就,身躯倦,鬓已秋……)
那种掺杂着遗憾、不甘与决心的滋味,尽管以最狂放的草书写下,一样浸透着挥不去的悲凉,而之后,更以强有力的反问,重重刺透每个人的胸膛。
(你我之辈,忍将夙愿,付与东流?)
咀嚼着这如此神秘的“神示”,云冲波实在没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神祗被长庚请降。他所能知道的,是在扶乩结束后,参与的四个人,皆面如土色,汗透重衣。
“业未就,身躯倦,鬓已秋……是啊,起兵多年,我们,也已都不复青壮了。”
神态恍惚,浑天缓声道:“付与东流……付与东流……兄弟们,你们,你们忍心吗?”
“告诉我,你们,忍心吗?!”
“绝不。”
伸出手,与浑天紧紧握住,东山道:“千辛万苦,我们才走到这里,再向前一步,我们就能建立起永远不灭的太平世界……我,绝对不会放弃。”
“……绝不!”
“我也是。”
梦境至此而结,云冲波再想不起后面的事情,但,一想到四名不死者是怎样紧紧握手,以无声之誓共坦心地……云冲波,就有一种很想要哭的冲动。
(你们没有放弃,但,你们还是失败了啊……)
意外的,这却给云冲波以动力和勇气,使他终于能够来见荀欢,来向他询问更多的细节,更多的,关于公孙三省的事情。
(我要知道,我必须要知道,无论他们是怎样失败的,我也必须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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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些,就要从‘太平’的理念说起了。”
很谨慎的选择着语句,荀欢罕见的没有边说边饮酒。
正如云冲波已经知道的,“太平”两个字,并非太平道的专利,诸子百家对自己学说的标称,皆是以“致天下以太平”为说。
“太平本来就是个好东西,人人都想要的,并不是儒门不要,朝廷不要,只有太平道希望天下太平一样。”
包括儒门自身,虽然不屑重复使用“太平”两字,但其政治理想的最高形态“大同世界”,就其本质来说,也足可以满足人民对于太平的向往。
“总之,关键的关键,在于谁能把太平建设成功。”
当然,彼此间也有着明显的区别,同样是“太平”两个字,里面的涵义却很不相同。
“对百姓来说,最基本的‘太平’就是不要再有战争,每个人都可以活到自己的天年……这其实是最基本的要求,也被包含于所有各家的‘太平’当中,但悲哀的是,就连这一点,也一直没有能够达成。”
关于如何达成,各家皆有着自己的理念:有说要“明礼”,使所有人皆明确并接受自己的身份,不产生更高的奢求,也就不会再有争端。也有说要“兼爱”,在天下培养出“万姓一家”的共识,不相攻掠,更有人说最好是“无为”,所有人都不要作比生存更多的事情,无国无君,各各曳尾泥涂,还有人高呼要“以法”,制订出包罗万象,不具漏洞的法律,并附加以巨大和决不通融的暴力保障,以此来吓阻所有徘徊在雷池前的冒险者……等等。
“而太平道,他们的理念是‘无私’。”
太平道的精神源流,生于道、用于墨,充满着理想主义的色彩,也因此而对中下层百姓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但,在第一代道祖,也即创立太平道的尚清和余庆手中,仅仅是提出了“无私”这一概念,却并未明确如何达成这一目的。
“在最初,太平道的宣传很有意思,完全就是大杂烩,抄了墨家的‘兼爱’,模仿了儒门的‘大同’,当然也吸收了道家‘节欲’的精神……嘿,虽然乱七八糟,却就是有其吸引力在。”
宣布说,上古之世,人不相战,天下为公,后来之所以连年烽火不断,皆因有私。
“有私,就要保护,有私,就想增加,天生万民,原不相同,拳勇者劫,慓愲者欺,懦善者则为人鱼肉……各各均以其私心为用,积聚不休,天下,也以此不复太平。”
将“私”视为世间最大的罪恶,太平道众鼓吹“天下无私”,称这样一来,就会达到“等贵贱,均贫富”的太平境界。
“当然,这实在很可笑,不过,也不失为一种很有道德感的鼓吹,但糟糕的是,他们却走到太远。”
不肯停止在“道德”的宣传上,太平道众将他们的理论向前推导,从“无私”的角度看,“家天下”的帝姓制度,正是最大的“私”,也自然就成为不能不予以推倒的恶魔。
“所以,就有了数千年来连绵不绝的永世战争……所有人都看不到结局的战争。”
苦笑着,荀欢表示说,除非有人能够建立起让多数人都认可且能不断传承的“太平”,这战争,大概永远都不会结束。
“帝姓强大的时候,可以镇压太平道,却不可能灭绝,而当其衰弱的时候,太平道的战斗,更会成为推倒旧帝姓世家的第一记冲撞。”
“但是,荀先生……”
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云冲波却更想知道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虽然说初代太平道祖只是提出了“无私”的目标而没有配套的措施,但太平道源流数千年,中间应该也有过具高度政治智慧的人物,难道一直都没人试着将之实现?
“有,当然有啊……就在这里。”
出了一会神,荀欢道:“两千多年以前,‘南海赤家’治世的末年,太平道大举起事,定锦官为天京,一度两分天下,而在这过程中,他们更曾尝试建立起一个完全‘无私’的社会……当然,他们最后还是失败了。”
将“无私”加以阐,小天国提出要作到“家无私产,心无私念。”,为此,他们建立起“圣库”制度:在确立普通家庭基本生活条件的前提下,收缴所有多余的财物,统筹使用。
“当然,那只是一个开始,与之相关的,还有一大批相当复杂的制度,关系到资源的分配,关系到基础设施的建设和对社会活动的保障,关系到人才的选拔和上位,关系到宣传与信念,关系到思想的统一……等等,总之,那时的太平道,的确拥有一批天才,不仅是绝强的反叛者,也有着优秀的智慧和政治力,‘战斗’的同时,也作出了极高水准的‘建设’。”
在那数十年间,连很多儒门的中坚人物都开始对夫子的教诲感到怀疑,开始想要试探着看一看,小天国是否真得有可能成功。走到最远的人,甚至开始尝试用儒门经典来解释和注解小天国的种种施政,并将之引申为“大同世界”的实现。
“所以说,最强大的从来都不是刀和拳头,而是理想、是理论,能让天下民众追随的理想,能让众多有识者认可的理论……‘永远太平’的未来,谁会不想?”
“但是,他们还是失败了。”
“……对。”
怔忡一时,荀欢慢慢道:“最终,他们还是失败了。”
在公孙三省看来,太平道的失败,从一开始就已注定,无论他们能够走到多远,无论他们能够取得多大的成功,但最后,他们必定失败。这种坚定的信心,使很多动摇者重又站稳立场,也使他赢得巨大的声望,尤其是在小天国果然如其预言般轰然崩坏之后,他更被视为神一样的智者与政治家。
“但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三省公那些预言的真正含义……”
“啊,你说什么?!”
嘴巴张到拳头都可以塞进去,云冲波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东西。
“三省公,他早已经绝望了……他根本就不相信南海赤家还可以顶住小天国的冲击,他根本没想到帝京居然真能守住,他始终以为绝不可能守到勤王军赶到的……”
“那么,就是说,他,他只是一个非常成功的骗子,骗过了所有人,其实……他自己根本不相信自己说的东西?!”
“骗,骗子?”
皱着眉,荀欢连连摇头,显然很不满意这种唐突前人的评论。
“三省公不是骗子,从来都不是,他只是说‘太平道终将失败’,却从来没有说过‘当今帝姓可以笑到最后’。”
很想说“这简直是胡扯”,云冲波并不觉得两句话有什么区别,但荀欢极为认真的表情,使他没法那么轻率的就下结论。
(那么……)
当用心去想时,答案果然也就出现,那使云冲波冷汗直冒。
“公孙三省的意思是说,小天国就算可以攻入帝京,推翻帝姓,最终也必定失败……为什么?”
“因为……”
眼神中满是怜悯,荀欢道:“因为,正如我刚才说过的,最强大的不是刀和拳头,而是理想和理论,太平道的理想诚然充满吸引力,在理论上却有着致命缺陷,又岂能不败?”
对为实现“无私”而建立的如圣库等一系列制度,公孙三省当时就给以严厉的批评,预言其的不可持久。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天之道,唯天可行,我们身在人间,便只能依人道行事,不死者……他们也只是人,不是神。”
“以‘人’之身,行‘神’之事,亘古以来,岂不败亡!?”
这是极严厉的批评,但也不完全正确,在云冲波的记忆中,在东山之教务系统和无言之纪律系统的双重作用下,这套制度一直运行的很好,虽然中间也曾经出现过问题,但当无言对列侯级别的高等人员也一样整肃时,便很快又恢复了整套系统的活力。
“不过,那还不是最重要的……”
徐徐重述公孙三省的预言:那最关键的部分,是指向不死者。
“祸福同门,生死一途,不死者,是太平道能够成功延续的关键所在,却也是太平道必定失败的原因所在……小天国,无论他们可以达成怎样的辉煌,最后也必定败亡。”
“败亡在……不死者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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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王,前次的事,我太鲁莽了。”
高大空旷的房间内,只有宾主两人隔桌对坐。蹈海很诚挚的低着头,希望对方把上次的事情完全忘掉。
“北王,言重了。”
或是因为光线不好,云冲波觉得,东山今天显老显得特别厉害,虽然强打精神,却怎也掩不尽那种心事重重的样子。
“正如那天的乩诗,为了‘太平’,我们连生死都置之度外很久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亲手为蹈海倒上茶,又为自己倒了一杯,东山缓声道:“北王今天来,还有其它事吧?”
“……对。”
前来拜访东山,除了真心低头之外,蹈海也的确奉有使命:他带来了由浑天亲自起草的诏书,请东山过目。
“照得天下贪官,甚于强盗,衙门酷吏,无异虎狼。皆由人君之不德,远君子而亲小人……”
只读了开头几句,东山就停下,抿紧了嘴。
“这个诏书,是和干王一起起草的吧?”
见蹈海点头,东山郁郁摇,“天王他的想法,越来越象是帝妖的模式了,把‘贪官之恶’放在位,对‘人君’只含含糊糊的说什么‘不德’……这样子下去,我们和那些想要入主帝姓的世家又有多少区别?”
“……但是啊,东王。”
从对教义高度尊重的角度出,北王和东王的立场甚为接近,但同时,从实际来考量,他也可以理解这样操作的理由。毕竟,对天下百姓而言,最令他们痛恨的,令他们可以感同身受的,的确是“贪官”而非“皇帝”。
“对,我知道,那正是儒门千年一日宣传的功效……也正是贪官为什么永无止境的的原因。”
“皇帝为里,贪官为表,皇帝为干,贪官为枝,没有皇帝的存在,贪官们自然无所附其形,而要根绝贪官之恶,也唯有完全结束掉皇帝这东西的存在……只骂贪官不骂皇帝,我们便只会是在帮助帝家分散天下的怒意啊。”
沉默一时,蹈海开解数句,却化不开对方的浓浓忧意,一时,东山方低叹一声,背着手,站起来。
“总之,北王你的意思我可以明白,天王和干王的苦心,我也能够理解,但……”
欲言又止,东山突然抬手,指向上方。
“北王,今天月亮很好,我们,上去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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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气氛,就好得很了。)
很开心的踱着步,在无人的山林中喀吱喀吱踩着将融的积雪,云冲波虽然没有睡饱也没有吃饱,心情却还是好到不行。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只要不死者们能够齐心协力,又有什么能够阻止小天国的成功?)
也有不明白的地方:依稀记得,梦中是一个乌云密布的夜晚,星月无踪,实在谈不上“月亮很好”,但横竖,那都不重要。
除了小天国的往事,天气也让云冲波很是愉快,观察积雪,计算并作出判断,如果没有倒春寒也不下桃花雪的话,最多三四天,应该就可以起程南下。
(真是的,在这个地方实在纠缠太久了,简直好象已经过了一两年一样……也该走了。)
不觉又想起萧闻霜,金州一别至今,算起来虽然未满一年,却真如三秋。
(这一年来,我可到了很多地方啊,闻霜不知道怎么样,现在,我们太平道的日子好象很苦呢,她恐怕每天都要战斗吧……)
陷入沉思,云冲波一时竟未留意,林中有轻微的声响连续出现,待警觉时,已离得很近了。
“嗯?谁……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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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两个家伙。)
快手快脚的作着家务,表现完全是一名称职的主妇,但同时,小音也不住打量花胜荣和钉宫萌,意图为自己的困惑找到答案。
夜来,小音再度以“水月洞天”之术施于云冲波,也再度遭到强硬反击,至今仍觉胸口郁郁,若用力时,更会牵动至隐隐作痛。
但她却绝非自找苦吃:曾经两度受挫,她今番再次动作,实有熟熟谋划在胸。极为精确的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使用,更保持高度警惕,等待反击的到来,同时,小音更将这过程中的每一点细节牢牢记住,和反复在心中重现,加以分析,加以判断。
(反应是突然出现的,显然,对方并非始终监视不死者,而是要不死者被干扰到某个程度后,才能惊觉并加以破坏。)
对这个结论很有信心,但小音仍感困惑:从三次接触来看,对方轻松破尽自己梦术,修为真不知强出了多少,自己始终无法找出其藏身所在也不奇怪,但……这样的强人,又为什么会一直容忍自己对云冲波的攻击?
(估计,对子贡也没有什么动作,不然的话,当前就不会只是这样……但,这到底是谁?)
不是没有怀疑过“啸花轩”的两个经营者,但再三观察,小音觉得自己始终多虑,那莫可追踪的力量,确非两人所能驾驭。
(今天晚上,再试一试,让他作另一个梦……也许,是时候让他作春梦了?)
苦笑一下,小音摇摇头,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个老家伙,什么情报都扣在手心,如果能够知道贪狼的行程,这边的事情就从容多了……)
思量间,听得外边门响,又听花胜荣大着嗓子招呼“贤侄”,便知是云冲波回来了,小音不觉一笑,手上快快几下将桌子擦净了,便解下围裙,抖一抖挂起来,径向厨房去时,却听云冲波道:“大叔,你看谁来了……”,声音中喜气洋洋,简直如过年一般,不觉心下一动,急回身时,正见一人跟在云冲波身后进来,小音看在眼里,虽早有想象,却也不禁胸中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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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厚重,横亘天地之间,更加上雷震电擎,雨狂如倾,可说是恶劣之极的天气。
但同时,却又有明月如璧,高悬中天,清风习习,沁人心脾。
“我喜欢这样喝茶,虽然……会有一点累。”
“……我是从来没有这样喝过茶。”
当然没有,不仅是蹈海,也不仅是当今天下,自有“人类”以来,累累之数,何止亿兆,但曾经这样喝过茶的人,大概一只手都可以数过来。
很普通的小石桌,很普通的红泥小火炉,很普通的茶具、茶叶和茶水,不普通的,是喝茶的人,不死者.东山与不死者.蹈海,不普通的,是喝茶的地点,万尺高空,云层之上!
“当十级力量出现身上的时候,我们便已在叩动神域的大门,的确我们仍不得其门而入,但至少,一些基本的技巧,我们已可掌握。”
或者不该说是“掌握”,因为浑天也好,东山也好,蹈海也好,以及关虎林左武王这些人也好,尽管每个也可以随心摆脱掉大地的束缚,却并没法知道自己为何能够这样。
“十级力量,那应该是进入神域的起码条件,但若要取得真正的理解,我们大概还要付出很多东西,一些……咱们也好,那些人也好,都没法去付出的东西。”
默默点头,曾放弃所有职责,在雪域长期炼刀的蹈海最能理解东山的意思,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时间,堪称最奢侈的消费品。
“东王啊,从这个地方看下去,视角,的确是出奇的好,超出我的想……不,这一切,是我根本没有想象过的。”
浮身云层之上,月亮显得格外大,格外明亮,脚下,是翻滚有若怒海的漆黑云层,时不时,有长达百丈的火蛇在中一闪,跟着便会立刻出现巨大的轰鸣,并掀起飓风,将厚重如山的云层吹到飘乎不定。
“风、火、雷、电……”
感叹着,东山表示着,佛道两家,各有无数向天地借力的法术,他自己也正是天下有数的雷术高手,若只从招式名称来看,端得都是些天惊地动的强招。
“但,说到底……天地之力,岂是我们所可想象?那些夸说自己能请动九天霹雳的家伙们,又有几个明白,能以人力运用的,只是天地之力自然损耗九成九以上之后的一点余烬?”
对之完全理解,刚才,与东山共同飞天的过程中,适逢雷电交加,蹈海对此天威,不由见猎心喜,将力量谷至十成,破云试刀。
“如果,那些御天监的家伙真能驾驭这种天地之力……不,那怕是能够驾驭两成,甚至是一成,他们就可以很轻松的把我杀掉。”
衣衫尽破,头脸被灼至黝黑一片,曾只凭一口真气便将无尽雷法尽御体外的蹈海,在第一招上便被轰至防御尽溃,若非退身得快,甚至可能受上重伤。
“这样的力量,若能为人所用……嘿。”
苦笑一声,蹈海问东山,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惯。
“是……为了锻炼自己吗?”
当东山相邀的时候,蹈海只感意外:盖身怀十级力量的强者,皆可飞天遁地,但不过离地十数丈而已,再要向上,便需运力,而越向上行,便越是辛苦。似这般飞升至万里高空的消耗,实不下于与同级对手打一场硬仗,在蹈海的认知中,东山深沉多智,并非会为了“看风景”而这样付出的人。
“很久以前,有两个朋友……”
突然换了话题,东山目注明月,神态如喜似悲,竟然讲起了故事。
“一个是蜗牛慢慢,一个是乌龟吞吞,他们住在葡萄架下,有水喝,有果子吃,日子过得很轻松。”
“有一天,吞吞对慢慢说,听说太山上面的风景非常好,我们去看一看吧。”
“慢慢不同意,因为太山太远了,他们又走得太慢了,路上还会有很多风险。但吞吞坚持想去,某一天,他背上包袱,出了。”
皱着眉,蹈海完全不明白东山突然讲起这个显然是给小孩子听的故事有何用意。
(太山……会和“九幽明真法”的来历有关吗?)
东山的得意技“九幽明真法”乃其集诸家魂法精要自创,全称“东天太一圣山府君亲传九幽明真法”,究其源头,正是请临总领九幽的太山府君赐力,至于东山在创制过程中有何际遇,倒是从来向其它不死者说过。
“吞吞走了之后,只剩下慢慢一个人,他自己呆在葡萄架下,每天晒晒太阳,吃吃东西,日子过得很好,有时侯,他会想起吞吞,走了这么久,到那里了呢?”
“三年之后,他终于收到了小鸟捎来的信,吞吞终于爬上了太山,很辛苦,但是……”
只手扶额,东山居然面现倦容,依稀若病。
“……站在太山之上,风景,实在好极了。”
“那么,慢慢后悔了?因为自己的没有前往?”
“对。”
苦笑着,东山道:“这实在是傻极了的故事,却也是我记忆中最清楚的故事……”
“……这,是家母最喜欢给我讲的故事。”
慢慢抿着已冷透了的茶水,东山低声道:“有时候,我甚至会想,我而立之后,家业初就,却仍然要执意远访太山,会不会,就和那故事有关呢?”
三十一岁的时候,东山已有了自己的第二个儿子,和刚刚被提拔到一个很有实权的位置上,春风得意的他,决定以一次远行来庆祝这“双喜临门”。也正是在那一次远游当中,他接触到了太平道的人,并被其教义打动,遂弃家入道,后十七年,他更现到自己‘不死者’的身份,及找到“石碣”,遂开始了他寻访其它不死者的旅程。
“今年,我已八十有九,投身太平道已五十七年,现自己是不死者也已四十年……四十年来,我偶尔会想,如果,那一年,我没有远游太山,我还有没有机会加入太平道,又还会不会现到自己不死者的身份呢?”
“……我相信你会的。”
喝干茶水,将空杯拈在掌心不住转动,蹈海道:“你、我、天王、干王……我们注定会投身到这伟大事业当中,只是早或者晚而已。”
“身为不死者,我们注定会找回自己的身份,注定会为太平而战,正如流水终究缘山向江,这一切,不会改变。”
“唔?”
沉沉点头,东山不置可否,自又添了一杯茶,捧在手里,看着月亮只是出神。
“东山,你刚才说到家人……”
小天国诸王当中,唯蹈海与东山没有家室,在蹈海,诸人皆知道他一直坚持“何以家为”,在东山,却多以为他年纪已高,又潜心道术,自然无意于此,若非今天说起,蹈海倒还真不知道他早有妻子。
“死了,都死了,几十年了呢……”
苦苦一笑,东山道:“从我决心加入太平道那一天起,家父就把我的名字从族谱上削去了,家母不能劝我回头,一病不起,至于内人……”
停了一会,东山才道:“听说,是要坚持为我守节,在被逼着改嫁的前一天,带着儿子殉夫了。”
他说来平平淡淡,却令蹈海寒毛倒竖,深悔自己失言。正急欲换过话头时,东山却先道:“北王啊,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也想问你……”
“你,是否曾经对干王说过,若为太平,便是不死者,你也会挥刀相向?”
“啊,这个……”
略感尴尬,蹈海想要辩解,却见东山摆着手道:“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北王,我绝不是在指责什么,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件事,是真得么?”
见蹈海默默点头,东山缓道:“北王,你有这样的决心,我很高兴。”
挥着手,阻断掉蹈海的说话,东山续道:“本来就该是这样,不死者,只是太平的工具而非太平本身,若不死者成为太平的障碍,便要并力将之排除……你终有这样的觉悟,北王,我们都很高兴。”
顿一顿,话题忽又转回天王的诏书,东山表示说,自己可以接受,但也会保留反对意见。
“为了打倒帝姓,我们也许的确需要这样的宣传……以恶,制恶,我们确乎要以此来抵消儒门持续千年的宣传。”
“我只希望,在敌人倒下之后,这样的事情也可以随之消散吧。”
“……一定会的。”
沉沉点头,蹈海道:“我们……已很接近山顶了,不是吗?”
苦笑一下,东山道:“是啊。”
“离山顶的好风景已很近了,而一路走来,我们所付出的也很多了……”
话说到一半,声音却急剧变小,景象更出现奇怪的扭曲……甚至,还有极细、极微,几乎难以判别是真实还是幻觉的惊呼。
“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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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个梦,是什么意思?)
猛然坐起的萧闻霜,怔怔一时,慢慢抱着头,弯下身,浑不在意自己已经大汗淋漓,连身下的床铺也都湿透。
(那……都是什么啊!)
论到对太平道历史的了解,萧闻霜实在胜出云冲波不知多少,但……刚才梦境中出现的一切,却,完全超出,甚至是颠覆了她的认知!
(不死者……蹈海,东山……但是,“小天国”时期的“不死者”中,何时曾有过“蹈海”的出现了?!)
闭着眼,用力按压自己的太阳穴,萧闻霜苦苦搜索自己的回忆,但想来想去,却也没有新的线索:
(南海赤家治世期间,多达“九名”不死者同时转生人间,他们以“天王”浑天和“东王”东山为,大举起事,全盛时期,掩得近三分之一的天下……但,面对“中兴诸臣”,他们最终还是败亡……)
“小天国”,是太平道历史上最高的几座山峰之一,亦是“不死者”们聚集到最多的一次,在那之后的记录中,同时出现到四名不死者已是极限,更有数人就此绝迹轮回,再也不曾在历史中出现。
(完全不复转世的,包括了“长庚午经”和“无言卯弓”,而“东山已杖”出现的记录,亦只有一次……)
对之印象很深,但此刻,这并不是重点,因为,萧闻霜很清楚的知道,在“小天国”的记录中所缺失的三名不死者,正是“三分辰扇”、“三别未排”和“蹈海丑刀”……这是她自幼便记熟的事情,亦在于金州现丑刀后被再次强化,但,此刻……在她的梦中,却出现了一个和“天王”、“东王”一齐位居小天国最高点的“北王蹈海”,一个……在太平道的记录中从未出现的十级强者!
(可恨,那梦境为何会突然中止……而且,最后的那个声音,又是什么?)
苦思良久,终是不得要领,萧闻霜无奈摇头,只能承认自己的所知没法解释这奇怪梦境。
当思绪回到现实,萧闻霜也终于感觉到身上的不适,被汗水濡透的内衣贴在身上,又冷又粘,很不舒服。
(这个地方,好象没法洗浴呢……)
在萧闻霜,这其实并非问题,自记事起便是太平道的一员,甚么苦头没有吃过?但,今晚,她的心情竟是格外烦燥不安,翻来覆去,终于还是坐起。
(去架上找几本书看看吧,看一看……他到底在卖什么东西?)
早春时节,冰雪未销,寒意仍旧料峭,但对萧闻霜来说,那根本什么都算不上,披上外衣,喝了一杯放在桌上的凉茶,她推门出去,却立刻怔住。
“呃,闻霜……你也睡不着么?”
惊讶的看着额上汗痕依稀的云冲波,一时无语,萧闻霜忽然一笑,点头道:“是。”
“嗯,那样啊……”
“那样”了一时,云冲波到底没想出该如何把话说下去,忽听得漏声点点,方才是二更时分。
(啊,大半夜的,我们这样站着,还真是奇怪啊……)
“公子。”
“嗯?”
越急着想找话说,越说不出话,云冲波一时竟连萧闻霜主动开口也没有注意,焦急之下,愈觉尴尬--背上汗原已干得差不多了,竟又呼呼涌出。
“公子,锦官城的道路我不熟悉,不过有些地方倒是闻名已久,能不能……带我走一走呢?”
“啊……可以,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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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家伙,进步很大啊!)
苦笑着,看着在两人身后关上的门,小音十指交叉,顶住下巴,静静思考着。
刚才,两人说走就走,在通过漆黑一片的厅房时,云冲波本能的伸手去搀萧闻霜,这动作固然不算什么,但……且不说以萧闻霜的目力根本就不会在乎这点黑暗,光是两人出门之后,牵在一起的手仍然没有分开,便实在很无可解释。
(既懂得夜游,又够胆牵手,呼……不过,说起来,可以眼看着“夫君”这样乱搞,我这个“大妇”也该算是够有妇德了吧?)
觉得,依稀,也,似乎,有一点点难以说清的感觉,但轻轻摇头,小音将之尽抛脑后。
(我们“桃园”又不是“昆阳阴家”,无法纯以“女性”的身份吸引对方亦不足怪……何况,不死者所重视的亦非这方面,当务之急,并非要比贪狼更有“女人味”,而是,要尽快破坏掉他们的“互信”!)
白天,小音惊见萧闻霜,深感意外,却也心下甚喜,因,她立刻就已现,云冲波显然没有提前告知萧闻霜自己也在这里。
视之为好机会,小音肚里立时已拟出若干方略,但,却都没有机会实施,因为,她惊讶的现,一年未见,两人的互信却都有了惊人的增长。
(在金州时,那一招明明还是很好用的啊……唉。)
苦笑着拍拍自己冰冷的脸颊,小音一想到下午的事情,就觉得很恼火。
熟谋已久,小音认为,萧闻霜千里而来,唯一的目标只会是要把云冲波带走,在此前提下,多呆一刻,也多一刻麻烦。因此上,不等萧闻霜开口,她已先快手快脚为云冲波收拾行李,同时,也很委婉的表现出了自己身弱体轻,无法这样上路的意思。
想来想去,都觉得云冲波必会回护自己,而萧闻霜也一定会深感愠怒,小音甚至已有多种规划,要如何利用好这被撬出来的一条小小间隙,去扩大战果,但……她却想不到,自己所听到的回答。
“哦,那你小心一点……我把钱都留下,让大叔先照看你几天?”
虽然言语中确实有日后还会接取的意思,却很明显的是“反正我要走了”,这已足令相信尽在掌握的小音错愕不已,而,与之同时,萧闻霜更竟出言相留。
“不,不急,不死者,咱们……还是先歇几天吧。”
解释说自己长途而来,很感辛苦,又说还有同志在路上,最好等一等,看近日能不能赶到。
(但是……两人都在说谎!)
银牙咬碎,论到对“人性”的认识,小音胜出云萧两个不知多少,那会看不懂言下之意?
(不死者……他是的确想要留下的,但一念间,他知道这会令贪狼不悦,所以,他立刻说走,要立刻走……)
而萧闻霜的说话中破绽更多,以“辛苦”作借口,连云冲波都听出不尽不实,至于说为了等待同志而甘处险地……那种话只好让什么刚出江湖的热血青年来说,又怎该出自不知穿越了多少血肉沙场的萧闻霜之口?
(贪狼,她和不死者刚好相反,她是很想走的,恨不得立刻就走……但,她却知道不死者心里仍有担心,因此抢先说话,抢先说要留下,以不让不死者为难……这两人,为何心意可以挈通到这地步了?!)
恨恨握拳,小音越想越是窝火:尤其是想到现在大概正在萧闻霜胸前晃荡的那块石头,就更很难压得住火。
(那个该算我的好不好……当面相授,真当我这“大妇”是死人么?)
下午,喜气洋洋把萧闻霜带回来的云冲波,简直好象没有头的苍蝇一般,围着萧闻霜嗡嗡嗡转个不停,除了介绍一年来的种种见闻外,就是把自己的包袱搬出来,一件一件的献宝。
什么很漂亮的绣画,什么很古朴的匕,什么颜色奇特的珠子……虽然或者都很有韵味,但实在都不是适合女子挂带的东西,但,那并不影响萧闻霜很高兴的收下,也让小音在旁边看得很是无言,和非常想给一直在边上挤眉弄眼的花钉二人些苦头吃。而,当,云冲波拿出最后一件东西时,小音更极想丢下风度,跳上来泼妇一番。
“这个,是在这边的一座……嗯,总之是我的。”
献得最后一件宝贝,正是罗汉寺里的那块石头,倒不是小音准备的西贝货,而是马大小姐亲手送的真品,理由据说是感谢云冲波的辛苦,而,令小音郁闷的是,云冲波把那块石头密密收藏,居然一点口风也没有透过,显然早已打定了留给萧闻霜的主意。
(相知如此,不好生事呐……)
苦苦思索,小音知道,自己的时间很短,就算萧闻霜为了云冲波而肯暂居停,但最多也就是延后两三天而已。更何况,云冲波也在很努力的想向萧闻霜证明自己。但愈是这样,她越难以打开思路。
(等等,为什么,为什么我竟然会心浮气燥?)
蓦地警觉,小音以手抚胸,深深呼吸数口,调匀气息,仍觉胸有所动,便又倾出一杯冷茶,慢慢抿了,心意方略觉平顺。
(总之,还是从贪狼身上着手吧……是女人,就会有一些忍不了的事,特别是她这种不肯面对自己“也是女人”的女人,实在不行,便给她唱一出“认夫”的段子……慢着,这是什么,今天晚上大家都商量好了不睡觉的吗?)
主意方定,忽听得外边又有异动,小音瞑目细察,似乎有人在撕扯什么,又似乎在钉什么的样子。
“我说,你这是要干什么?”
是钉宫的声音,好象在质疑什么,而回答他的,则是非常有自信的花胜荣。
“干什么?当然是要挣钱了……萧丫头都赶来接老公了,音丫头再会缠又能缠多久?还不趁着这几天搞点路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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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这种感觉,还真是奇怪啊!)
地点是千秋山,到处都是未溶的冰雪,连天上的星月之光都透着森森寒意,在这样一个的深夜,云冲波……他背对着一处泉水,在等待一个正在洗浴的女子。
千秋山,是小天国传说的起点,在太平道众而言,堪称圣地,故萧闻霜所要求的第一个地方,便是这里,而当她现到这里竟有一眼泉水后,更只片刻犹豫,便表示自己想要洁身,要求云冲波为她守护。
(当年埋藏石碣的地方啊……)
看着夜色中的山体,云冲波努力想象,却终是分辨不出当前三大强者联手一击留下的伤痕,也想象不出当年小天国倡于此的盛况……当然,那主要,是因为他不专心。
(水很冷呢,可不要受凉才好,而且,万一有人来就不妙呢。)
当然知道自己这想法很可笑,但云冲波却需要让自己相信自己关心后方动静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理直气壮的去竖起耳朵,捕捉后方隐隐传来的每一个动静,和努力的用着自己的想象,来在脑内编织出身后的景象。
……那,居然并不困难。
在现到自己很容易就能想象出“出浴”的情景时,云冲波实在深受打击,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下流”。
(对,一定是这个店的原因,还有那些换来换去的店老板,都和大叔一样,没一个好人……因为和这些墨靠得太多了,我才会这样!)
不仅如此,云冲波也从自己的经历中找到了开解自我的理由,毕竟,在他,“女子出浴”倒也不是第一次开眼。远有沙如雪,近有马云禄,虽然都只是惊鸿一瞥,却都留下了极深印象,在脑中依样葫芦,那也不算什么。
(但是,小音以后可怎么办呢……)
突然想到这事情,云冲波立刻觉得沮丧起来:论名份论道义,他对小音似乎都有责任,不可推托,但是……
(为什么,为什么会让我遇上这样的鸟事啊!)
“公子。”
“……嗯?!”
正想得出神,忽听萧闻霜招呼,云冲波一个激灵,急跳起来时,见萧闻霜已是洗完了,一头黑犹还半湿,只简单束了一下,搭在肩上。
“这个……闻霜,水不冷吧?”
“……呃,还行。”
饶是从刚才就在打腹稿,到最后云冲波还是只能问出这种一出口就很想打自己脸的话来,虽然萧闻霜倒是很掌得住,只嘴角扯出一点点笑意,却足够让云冲波刚刚的沮丧继续延续。
“说起来,公子这一年也有很多经历呢……雪域的事情,实在很紧张。”
善解人意的换掉话题,萧闻霜在云冲波旁边坐下,抱着腿,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啊,还好吧。”
与何聆冰不同,一听说对雪域之战的转述,萧闻霜已知道那个“沧月明”十成十的是假货,立时已是担心之极,虽知云冲波终究无恙,但一见面,还是不能不有所抱怨,刚才还碍着花胜荣就在眼前,到现在方能一吐为快。
“……总之,公子对那个骗子还是太信任了,那种人根本没道义的,你信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卖掉的。”
“这个,我觉得吧,大叔也还好啦……”
尴尬的笑着,回想起过往的纪录,云冲波的确也没法给花胜荣开脱什么,不过,在他,却始终有一种感觉:如果是为了钱,或者说是为了小事,花胜荣的确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卖掉,但,遇到真正的大关节时,倒还差可信任。而且,他也真算得是员福将,每每局面看似僵死时候,他没头没脑的乱钻一番,倒往往能别开一番生面。
“比如说啊,桃花源的时候,要不是他瞎搞胡搞,我们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才出来呢……呃,不过那倒也不值得夸啦……”
一想到花胜荣满心欢喜去找“聚宝盆”的经过,云冲波就很想哈哈笑上几声,不过,在萧闻霜,关注的重点就完全不同。
“说到桃花源……公子,你再仔细的给我说一下吧。”
“咦,你现在又想听了吗?”
苦笑一下,萧闻霜自然不便说下午制止云冲波讲述经历是因为本能的反感小音也凑在旁边听,所喜云冲波也不在乎,总之萧闻霜想听他说话便好,当下里抖擞精神,认认真真又讲了一遍,尤其讲到最后千尸昼行,更是添油加醋。所可惜者,萧闻霜所关心的却偏偏不是这个。
“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种事?!”
对诸子百家颇有所知,萧闻霜当然知道“南华真人”是谁,更深感心惊:活跃于数千年前的超级强者,竟能延寿至今,默默实验建设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国,委实太过不可思议。
“以人之身,蒙天之裁,无论强至何等地步,也难逃生老病死之厄……真是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作到的?”
一时间,萧闻霜甚至怀疑云冲波所见的根本就是一个骗局,是花胜荣为了某些原因而和人勾结所设,在她,这种解释,都比去相信一名活上几千年的强人要来得靠谱。
“决不只是说得那么简单,单以魂系法术之力,决不能创造这样的奇迹,他能长生不死,必定还有其它原因。”
苦苦搜索着继承自张南巾,并已被完全消化吸收的那些记忆,萧闻霜依稀觉得,在关于“战国”的诸多传说中,的确有一些模模糊糊的东西,似乎堪为线索。
(大匠作……鬼谷……不行,就是想不起来啊……如果玉清真人在这里就好了。)
论到对太平道源流、演变尤其是上古史事的了解,当今太平道中,以玉清为第一,相应的,他也知道极多上古掌故,萧闻霜近一年来追随身侧,所知也颇有增益,但毕竟都是些三代旧事,故往往只是听了便算,并不怎么上心,现下想起来,方觉遗憾,却也没什么办法。
“喔,对了。”
突然想起来,萧闻霜转过身去,一时,提出柄乌沉沉的连鞘朴刀,轻轻放在云冲波面前。
“这柄刀,也该是回到公子手中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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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奇怪的丫头。)
夜空下,何聆冰坐起来,看着就躺在几步外,睡得死一样的马云禄,突然觉得很好笑。
(……世家子弟,不解世事多忧,这些小孩子,真是有福气啊。)
当初,不惜动用曾立誓永不让活人见着的禁招,何聆冰果创造奇迹,将天下最强者之一的释浮图阻止,将他的白莲天地破坏,给萧闻霜制造出逃走的机会,甚至还令释浮图负上轻伤。
但,两者间实力上的差距始终存在,何聆冰创造奇迹之后,始终还是受不了那强大无焘的反震,昏倒当场,甚至,若非释浮图有所收手的话,她就被震死当场也不奇怪。
之后的事情,何聆冰全不知道,待醒来时,释浮图早已离去,她所见的,只有留在山壁上的四个字。
……回头是岸。
字体温婉柔和,润若处子,虽刻划石壁深之逾寸,却依旧从容若水,全无火气,面此四字,何聆冰默然良久,却还是一声长叹,起身而去。
(不管怎样,被佛尊知道,总好过其它任何人,这个人……无论知道了什么,也该会永远埋在心里吧?)
计算时间,现自己只耽误了很少一会,但何聆冰却在锦官城外遇到新的障碍:急速赶路时惊动了独自在山林练刀的女子,更在激起对方的兴趣后,被强行拦下。
以力量计,以招式计,马云禄均要低出何聆冰一线,再加上两人间无可比拟的经验差距,这战斗本不该有什么悬念,但,马云禄所用的刀法却是精奇异常,不仅弥补掉两人间力量的差异,也令何聆冰大感好奇。
“哼哼,力量强一点就了不起啦,老师说了,这路刀法最拿手的,就是对付力量占优的对手!”
得意洋洋,马云禄显然并不在乎战斗的胜负,全心享受着战斗本身,这样的激情,令何聆冰为之感动,更为之嫉妒。以年龄计,何聆冰与马云禄原也相仿,但长期以来的血战,令她有了十数倍于对方的成熟,更令他甚至无暇感到自己的这些成熟,直到今天,才蓦然惊觉,更有了微微的刺痛。
(不过,我们太平道的努力,不就是要建立起一个每人都可放松追逐梦想的世界吗……这样子的单纯与热情,在新世界中,也该是有必要的,不……每个年轻人都可以这样单纯而热情的成长,才是真正的太平吧?)
因为这,在对方熟睡之后,何聆冰也没有趁机离去,而是静静打坐,决意等到明天早上,以自己刚刚的领悟,正面击败马云禄一次。
(不差这一天……而且,一年没见了,他们间,也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
一想到这,何聆冰就很不舒服,在她,始终难以接受承认萧闻霜也有“女人”的一面,尽管……她知道那是事实。
(不管了,闻霜自己会懂得照管自己,反正他们怎也是不可能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尽快搞清楚,刚才那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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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突然醒来,云冲波现,自己正抱腿坐着,背后暖暖的,和什么紧贴在一起。
(闻霜,她还没醒呢。)
很小心的控制住身子,一晃也不敢晃,云冲波努力抬头,看向天空。
(什么时候,我也能飞到那地方去呢?)
夜来,两人也不知说了多久,到最后,也终于把话题带回到夜游的原因上:当萧闻霜入梦时,云冲波,的确也作了一模一样的梦,东山与蹈海飞至万尺高空,煮茶论政,并在同一个时间点上惊醒。
完全无法解释由来,能确认的只是萧闻霜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奇梦,至于今后会不会有……也完全没有头绪。说到后来,两人皆觉疲累,竟就这样背靠着背,沉沉睡去。
(喔,对了,蹈海。)
感受着背后传来的体温,云冲波感到很舒适,目光随意的扫视着,突然看到了被放在地上的蹈海,
夜来,当萧闻霜把蹈海递还的时候,一种直觉样的东西,使他虽然接过,却没有碰刀柄,更没有抽出。之后,当两人都昏昏欲睡时,萧闻霜再一次要求他将蹈海收回,他也再一次用很犹豫的口吻拒绝,表示说“你先拿着好了”。
私下有着一种猜想,云冲波认为,萧闻霜的能够入梦,一定和她长期以来保管,和使用着蹈海有关。
早在离开金州的时候,玉清就明言会让萧闻霜以“不死者”的身份使用蹈海,之后,萧闻霜更曾以“不死者”的身份破关斩将,为太平道的这一波起事立下头功,在云冲波想来,这应该就是萧闻霜也可以踏足时光洪流的重要原因。
(这里是小天国起事的地方啊,石碣也埋在这里,很多记忆都在这里,所以……当我们来到这里时,才会和那些记忆产生共鸣吧?)
在云冲波,这实在是一件可喜的事,好象是一件由他和萧闻霜两人共守的奇妙秘密,使他有着非常特殊的感觉,而他更担心,若将蹈海取回,也就等于切断掉两人间这种微妙的联系,因此上,尽管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合适理由,他却就是坚持不把蹈海取回。
微闭着眼,云冲波憧憬着和萧闻霜一起漫游时光洪流的乐趣,尽情想象中的他,却突然张大了嘴。
(啊,糟糕!)
突然想到,自己的能够入梦,应该是多种原因的复合作用,而如果离开锦官,这小天国曾经的基地,这梦境是否还能延续?
一时觉得头十分之痛,云冲波却仍能保持警惕,不让身体有一点点颤动,使萧闻霜能继续很放松的睡着,同时,几乎无意识的,他慢慢用脚把蹈海钩过来,放到膝盖上。
(如果,你可以说话,可以直接告诉我你见过什么……那该多好啊!直接的告诉我一切,我们不就不用再在这里耽搁了吗?)
慢慢的握住刀柄,瞬间,云冲波觉得,似乎有一股热流穿过了了自己的身体。
(你能感觉到我的变化吧?和金州相比,我已经变了很多……你能感觉到吗?)
突如其来的,云冲波竟感到一种妒忌,一种,对在过往世界中一代又一代不死者的妒忌。
(现在的我,和“过去”,以及“未来”的那些“蹈海”们相比,是否,可以多得到一些你的尊重了呢?)
静静闭眼,云冲波感受着手中蹈海的重量,想象着数千年来的一次又一次血战,一次又一次拼杀,想象着那些成败、那些悲欢,想象着历史,想象着这东西是如何一路走来……
随后,他拔出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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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这骗子,偷袭是小人行径啊!”
马云禄的确是名优秀的刀手,纵在沉睡,也能感知到周围环境的骤然变化,能够感受到那突然高飚的森寒刀气。
“好家伙,谁说你不会用刀……啊,我收回刚才的话!”
刚刚被刀气惊醒时,马云禄错以为对方是趁夜偷袭,但很快现,何聆冰并非对已出手,而是在向周围作无差别攻击。所用的招数与昨夜交手时全无相同,威力却显见更上层楼。
见猎心喜,马云禄扬刀而上,却立刻吃到苦头:被其吸引,何聆冰迅速作出反应,将目标锁定其身,在她的攻击前,马云禄的防御如纸片般被轻松撕碎,十数招内,已三涉险境!
(这是什么刀法?!)
敌愈强,心愈喜,马云禄全心享受每一瞬间的拼搏与震颤,尽管身上不断飞溅血花,也全无惧意。更完全没有察觉到,与她激烈对拼的何聆冰,虽然大睁着眼,却完全无神,不带一丝感情。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
“逍遥游*野马!”
大喝一声,使出自己此刻所能掌握的最强刀技,马云禄一刀斩出,其势也炽,其去也狂,若天之降,若万里风,却,砍不开何聆冰的刀幕!
野马之刀,乃取“生生不息”之意,自微末处,取无穷力,刀起处如播一粒种,刀落时如沃万里田,但……何聆冰以树枝为刀,却挥洒出了最为冰冷、最为严寒的无尽杀意,刀势如铸,如百丈高崖,凝冰结雪,阻、断、杀、绝,一切生机!
“好刀法,我败啦!”
因为何聆冰以枝为刀,马云禄也就没有把大刀出鞘,但当两人驳招至酣时,她仍是不自觉的将刀鞘震碎,锋刃向敌,饶是如此,也没能多撑持一下,还是被对方把兵器轻松绞飞。
坦然承认失败,马云禄踏前一步,笑道:“你这是什么刀……”却见何聆冰一闪身,竟又迫近前来,重重斩下!
“你?!”
大惊失色,马云禄没想到对方竟动杀心,仓卒之下,抽身急退,却眼看已是不及!
“好刀法!”
“好”字响起,似犹在百来步外,“法”字入耳,高大如山的身影却已挡到马云禄身前,手中尺长枯枝扬起,与马云禄适才一击全无两样。
逍遥游*野马!
枯枝死木,但,斜斜挥出的同时,枝头却微微绽裂,破皮抽枝,生出一点微绿,饶是何聆冰刀如百丈高崖,却就是压不住、冻不杀这一点生机!
砰然一声,双枝相交,同化齑粉,何聆冰身子一颤,蹬蹬蹬连退出七八步外,却似回过魂来,眼中终有神色流露,若惊、若疑。
“请问……”
来人一句话未及说完,何聆冰忽地一揖至地,锐声道:“多谢!”跟着拧身急走,转眼已不见踪影。
“现在的年轻人啊……”
苦笑着,来人微微摇头,却见马云禄也跟着大力点头,哼一声道:“装什么装,也包括你!径日里见人便要比武,今日踢到铁板了吧?告诉你,若入中原,更是卧虎藏龙,你再这样乱七八糟下去,它日惹出事来,别说你是我徒弟!”
瞪着那人背影,马云禄吐吐舌头--自然是半点也没听进去,只嘻着脸道:“老师,你那才那一刀使得真好,怎么我就用不出来,难道你教我时藏私了?”
那人苦笑一声,也拿她无可奈何,却听马云禄又问道:“嗯,老师,你怎么这快又回来了……不是说想回东陵山躲几天的吗?”
“胡说八道,什么叫躲!”
一提到这,那人脸色立刻耷拉下来,道:“为师只是懒得见那个疯子……嗯?!”
一语未毕,那人背上巨刀忽地剧震,七色毫光透鞘而出,上冲天宇,更嗡嗡作响,声若龙吟,一时方息。旁边,马云禄早张大了嘴。
“八焚自鸣,这个,这个是……”
“现在,你明白老师为什么会回来了吧?”
苦笑着,盗跖抬头观天,神色中若有惆怅,又若有所待。
“虽然不知道是谁,不过,肯定是老朋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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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音从来都不相信幸运。
“天上不会掉肉夹馍的,就算掉了……那也一定是连着锅还有炉子一起掉下来的。”
早在垂髫之年,她已会用这样冷漠的声音给弟弟解说为什么“守株待兔”不可行,而,这更成为将刘宗亮打动的重要理由,使他终于下定决心,不惜动用刘家数百年来始终保留的承诺,把她送入桃园学艺。
在当时,这决定曾令袁亮深感意外,甚至直接表示这只会是一种“浪费”,但最终,小音却成功证明了刘宗亮的眼光,和得到了袁亮的认可,终被承认为桃园在这一代的传人。
一直以来,小音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摩所有的合作者,她从来不曾期待和等待过送上门的机会,总是以其密丝合缝的计谋,去压迫、挖掘出最不可见的破绽,并将之扩大为能够最终导向胜利的路口。但现在,早已习惯了对任何事都不感到意外的的她,却罕见的只想苦笑。
(这算什么,天上终于掉肉夹馍了吗?)
苦恼于云冲波和萧闻霜的默契,她现自己预定的计谋无法实施,更迅速作出应变,制订了新的谋划,但,她却没有想到,仅仅相隔一夜,两人间的默契便似乎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两人都感到尴尬的隔阂。尽管两人也都很努力的想作交流,但……却终是没法把话说透。
(莫明其妙,难道说,我们这位大少爷竟然在夜游的时候动手动脚了吗?)
当然不会是这样,事实上,小音很相信,如果云冲波真够胆把事情作到这一步,两人间倒不可能如此。
(互相都有事情没法告诉对方……很奇怪,这两个人间,还会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状若不在意,却精心捕捉着每个细节,综合、并作出判断,小音感到,两个人,都有问题想向对方询问,却,又都不愿回答对方的问题。
(不死者想要询问小天国的事情,贪狼却不肯多说,很奇怪,她难道不应该是最想让不死者多了解一些太平道旧事的吗?)
想不出原因,只能存疑,但至少,小音还能作些猜测,可反过来方向的隔阂,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贪狼在追问不死者关于某段梦境的事情,不死者却含含胡胡……真难得,除了我的事之外,不死者竟然还有事要瞒着贪狼?)
从来也未曾进入过云冲波的梦境,更没有听过关于这的任何信息,饶是小音聪明绝顶,也摸不着头绪所在,正是因此,她虽极感诱惑,却还是咬牙控制住自己,不去试图利用这机会,来扩大两人间的裂痕。只是默默的心底记住那些她认为值得记住的细节,比如:两人重逢已是第二天,“丑刀蹈海”,却还是没有出现在云冲波的身边。
(总之,什么都还不明白,千万不要弄巧成拙就好……何况,在这种情况下,不死者该主动找我说话才对吧?)
一如判断,没有多久,云冲波就咳嗽着跑来向小音问。
“我说,大叔呢?还有钉宫呢?”
“呃,他们一早就出去了,听大叔的口气,可能……是要去作什么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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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竟然吃亏了?”
皱着眉,子贡吩咐公孙,“喝点水,慢慢说。”
“胜败常事,何况草莽之中多龙蛇,青中又自古文气所钟……你且说,是什么人?”
“……回先生,是,是跟在不死者身边的那两个骗子。”
“嗯?!”
按子贡的安排,公孙每天都会微服城中,查知民情,并依所察作出反应:或加火,或抽柴,以保证城内对太平道的愤怒始终处于一个沸点,却又不致溢出为乱。
“今天中午,我去青羊观一带的集市,结果现,民意竟然出奇的安顺。”
安顺的原因,是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减压阀:两个算命先儿打出“先天课法,麻衣神相”的旗子,为人推命解咎,因为算得准,生意竟是出奇的好。
“这两个家伙,好象是成心和我们对着干,无论如何解命,到最后总是归到什么‘人之初、性本善’的调子,大唱‘金钱乃万恶之源,助人乃快乐之本’……虽然完全是胡说八道,却真是骗倒了一大片人。”
“这样说吗……很合时啊。”
锦官水土富庶,多积钱谷,乃是天下少有几座以“商业”为活力所系的都市之一,“锦官市”天下知名,甚至曾有人以至死未睹为恨,城中百姓多有产业,或商或工,不一而足,对背靠三江堰的他们而言,粮食早已不是一种危机,令怒火不住高燃的,是交通的断绝,以及因之而被阻绝的金钱流动。对他们而言,这两个骗子的出现,又何尝不是一碗心灵鸡汤?
对之极感不悦,却又不便强行驱除,公孙遂以“问卦”为名,出面交手,也即所谓的“踢场子”。
“结果,反而被人踢飞……有趣。”
有着些些意外,却并无怒意,子贡眯着眼,靠在椅子上,手指慢慢屈伸。
“不必想太多,以‘花胜荣’之名……你的失手不为过。”
当“花胜荣”这名字出现在云冲波身侧时,最早警惕起来,并快速作出反应的,就是儒门,以光明之身洞察并管理世间黑暗,他们深知这名字意味着什么。
千门的力量,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也可以说是无所不在,长久以来自居“下九流”的这群人,在高冠君子眼中,正是鸡鸣狗盗之徒,智或有之,德则无之,或不足成事,却可以坏事。若千门真有意与太平道合流,便不能不作出准备。
“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千门之王啊!”
郁郁着,公孙并没有被轻易开解,因为,他可能是世上最清楚花胜荣底细的几个人之一,当初,在子贡的方略下进行具体调查的正是他。
“那个人决非千门真主,没资格也没能力调动诸门资源,更代表不了什么,请列位放心。”
单单这个答案,当然不能让公孙满意,毕竟,千门长久以来可以容忍某人使用“花胜荣”之名,便说明了那人不可能被这样的轻易无视。但他却无法问出更多:在被君子们“看不起”的同时,千门对儒门也谈不上有什么尊重,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一群较为成功的“同行”而已,所以,虽然千门的多名宿老联席作出正式答复,却仅限于撇清关系,并不肯提供更多信息。这使公孙不得不又多花掉三个月的时间,才把图像拼凑的稍稍完整。
据说,多年以前,千门的核心宗家“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花家”中出了一名年轻人,据说,他很小时就显示出了过人天赋,并因此而承担了千门宿老的期待,但受其父亲的影响,他的成长却出现偏差,更在千门中造成前所未有的动荡。
他的父亲只是花家的无数普通人之一,甚至连“姓花”的权利也没有,最后更在对某个大人物行骗时失手,被囚禁至死。本来瓦罐终究井口碎,在这群行骗为生的人而言,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结局,更何况,他父亲被囚禁的时候,他甚至还未出世。但这年轻人却竟是出奇的偏执,自知道这事实的那天起,便誓要“干父之蛊”,向那个大人物把场子找回来。
对花家宿老而言,这当然决不允许,更绝对离经叛道,自古以来,走江湖求财不求气,那能这样行事?但这劝诫却不能将那年轻人打动,到后来,他更因与长老们的理念冲突而走上歧途。
既不能以骗术赢取‘花胜荣’之名,便以武力打到没人敢当面说他不配作‘花胜荣’……这样的思路,之前从未有过!
千门诸老所不肯直承的真相便是如此:合众人之力仍被打到反抗不能,一个个捏着鼻子承认了对方就是“花胜荣”,之后,更约束不了这个“新进骗子”,放任他顶着这个名头行走江湖。所喜者,对方倒也没有如他们所最担心的,打出“千门”的名号去报父仇,更很快就销声匿迹,一直过了十年,才再以此名在江湖中出现。
这些年来他都去了那里,作了什么,始终没有头绪,或者千门知道的多一些,却不肯松口。但饶是如此,已让儒门放心很多,毕竟,他们所顾忌者,是可以代表整个组织站队的领袖人物,既然对方不具这种号召力,那个人能力再优秀,也不必多所费心。
“当然,弟子也的确失之轻敌。”
忿忿的告诉子贡,自己的确没将对方看在眼中,也因此上一开头就被对方抓住话中破绽,胡搅蛮缠。待自己好容易板回局势,对方早又摆出一幅“你那里配和我说话”的嘴脸,把诉求对象变成了周围的群众,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公孙在群众的喝骂喊打中,抱头而去。
“这个没错啊……辩论本来就不可能说服对手,主要的精力本来就应该放在旁观者上,何况那才是你去挑他的目的……公孙,你被自己的胜负心左右了。”
听着子贡的指责,公孙并不完全服气,更申明他的观点。
“而且,弟子有一种感觉,他是故意的。”
“哦?”
低笑一声,子贡道:“你想太多了……一介骗子,能知道多少事情?高呼亚圣‘人性本善’的口号,并没有什么针对性。”
“但是,在弟子最后败走的时候,他和那个小骗子,却追着嘲骂弟子连‘小儒’都算不上,只算‘俗儒’……”
“什么?”
微愕,子贡蹙眉道:“大雅小俗……高唱亚圣章句,却又以孙卿儒效相嘲……难道,真得是故意的?”
闭目想一时,便道:“传话过去,要那位小姐今晚想法把不死者调开。”
公孙一怔,道:“老师,您……”便见子贡淡淡点头,道:“对。”
“为师,亲自去看看那个骗子好了。”
想一想,又道:“你说‘那个小骗子’……是谁?”公孙忙道:“就是和他们住在一起的那个小伙子,叫丁公猛的,也煞是贫嘴,最会胡扯八道,任什么话题也能扯得歪了,呃,不过身体倒不大好,似乎在烧的样子……”子贡却已不感兴趣,挥挥手道:“没所谓,小人物罢了。”
忽听门外有人沉声道:“小人物,未必不能作大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说着进来,端得高大如山,一时竟似连屋子也矮了下来。
当今儒门中,自丘阳明以降的最强者,子路!
“晚上,我陪你去。”
“……你也来了?”
愕然站起,子贡道:“为什么?”一边,公孙早一揖退出,顺手带紧了门。
“桃花源。”
简单说明自己的任务:奉文王之令调查桃花源,并帮助子贡结束掉不死者的事情。
“桃花源?颜回不是已提交过详细的报告了么?那并非急务,为什么要你亲自来一趟?”
“因为……我们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作为大夏历史上最主要的“知识”传承者,很少有人比儒门知道更多的信息,这当然给他们带来极大的优势,却也会形成一些好笑的困扰。
“尤其是我们……因为我们都已够资格去阅读‘真正的历史’,我们知道太多太高段的秘密,结果……就是我们常常会忘掉这些信息的秘密性,忘掉它们为什么是秘密。”,
知道一个秘密的人,会珍之如宝,但知道一千个秘密的人,很容易会忘掉其中的一些乃是秘密,在这点上,甚至连丘阳明也一样。
“直到不久前,文王才回忆起一些极古老的记录,并召集颜回、子夏诸人一起研究……”
研究的结论不问可知,子路的出现便是答案,所以,子贡现在只想知道那原因,令丘阳明在这种时候,不远万里的把儒门第一重将派来青中,调查一处按说至少数十年间不可能再被开放的古迹,到底有何目的?
“……未来的钥匙。”
终于变色,子贡几乎失手把茶水打翻,整只手臂都在轻轻的颤抖。
“未来的钥匙……?!”
“当然可能性并不很大,但至少有可能……从资料中的评估,至少有两成可能是被南华真人带走,而通过颜回的回忆,文王更将这概率调高至二成五到二成八之间。”
当然,他们也都明白,随着桃花源的再次陷于动乱,外界想要进入,恐怕要再等上一个世代,但,这却不是可以让儒门放松的理由,至少,他们必要有再一次的调查,才能让自己安心。
“通往未来的钥匙……这个时代,真得是越来越难以计算了……”
喃喃着,子贡脸上微有惧意,因为,他完全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他完全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回想历史,回想数千年前的历史,回想着那曾与儒门选择相反方向,更同样作出深远探索的古老宗门,子贡一时竟觉怅然,许久,方油然而叹。
“总之,不死者也曾经进入过桃花源,你,就先陪我把锦官的事情结束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