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之际,少女忽然翻了个身,伸手向旁边摸索,口中喃喃地道:“黄泉,黄泉?”
眼看少女似要醒来,黄泉身影又是一闪,已到了床上,和少女并排而卧。
少女翻过身来,迷糊中摸到了他,然后不知轻声嘟哝了句什么,又用小鼻子嗅了嗅,就手脚并用,整个人都缠在黄泉身上,继续睡去。
黄泉被她缠得动弹不得,又不敢擅动,以免弄醒了她,只能直挺挺地躺着,静静等候天明。
但躺着躺着,他竟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宁,慢慢困意上涌,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黄泉突然坐起,望着周围,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此刻阳光正从窗外透进,天已经亮了,而身边的床位空荡荡的,遥并不在。
他心中震惊,自己竟然会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睡得如此深沉,这若在以前,根本是无可想象的事,今天确实就生了。
他可是黄泉,是在任何环境中始终保持警觉和冷静的帝国杀神。
这时房门打开,遥端着餐盘走了进来,道:“你终于醒了?”
黄泉点了点头,慢慢下床,借着这简单动作的掩饰,暗中尝试着激活身体。
“醒了就赶紧吃吧,吃过早饭,我要教你打猎。”
餐盘中照例是一大堆烤兽肉,佐餐的则是用野果酿成的果酒。昨天黄泉已经尝过这种果酒,酒味涩中带着微甜,不好喝,也不算差。
烤肉虽多,但是黄泉和遥的食量都很大,转眼间就吃了个干干净净。
遥抹了抹嘴,就说:“你选几件顺手的武器,等我还了餐盘,我们就出去狩猎。”
黄泉点头,望了望墙壁上的武器,心念微动,修长十指中都隐现一条银色。他心念再一转,银色就此隐没。
墙壁上挂着好几把长短不一的猎刀,还有一把战弓。在黄泉看来,这些做工粗糙的武器,有和没有也没差多少。
不过既然少女说了,他就随手摘下两把猎刀插在腰间,又取下战弓试了试,现弓力和准头似乎都不怎么样,和帝国精心打造的暗杀弩不说差个一百倍,九十倍总是有的。
遥又走了进来,将一件兽皮甲扔给黄泉,道:“你先试试,看合不合身。不合适也没办法,我只能找到这么一件了。”
好在黄泉身材高大,将兽皮甲套在身上,再用皮绳扎紧,倒也有模有样。
遥看得眼睛一亮,用力在黄泉肩上一拍,道:“跟我好好学,用不了一个风凉风暖的轮回,你就能成为出色的猎人,说不定还有升成武士的可能,至少不用我再为你担心了。”
黄泉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他已经多少恢复了一点体力,虽然仅仅是全盛时期的一点零头,但要放倒少女不过是举手之间的事。
然而在少女心中,他可还是那个时时需要保护的弱男人。而且恐怕不只是少女这样想,看之前那些聚落民的眼神,恐怕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想法。
收拾停当,两人就穿过出入口的长草,进入森林。
神奇的是,从长草中钻出的刹那,黄泉又有一种穿透薄膜,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两个世界间的转换,并非毫无缝隙,而是有一道难以觉察的间隙。从这道间隙中,黄泉似乎看见了什么。
他站直身体,突然间脑中一阵眩晕,蓦然看到远方正有一个男人在注视着自己。
那个男人比黄泉还要高大,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坚硬如铁。而他脸上的线条如同刀劈斧凿,每一根都坚硬得仿佛可以刺穿一切。连同略显凌乱的短须,都能构成记忆中挥之不去的一幅画面。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那人的眼睛。那是一双无法形容的眼睛,空洞、冰冷、淡漠、冷酷。在那双眼睛中,有的只是毁灭,是所有世界的尽头。
这一刻,黄泉心脏上如同压了一块大石,沉重得透不过气,让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无法挣脱的无力感瞬间蔓延全身,让他如同置身最深的噩梦。
他拼命呼吸,可是胸膛起伏,却似吸不进半点空气。在这可怕的梦魇中,还充斥着无可抑止的愤怒。
这愤怒在他胸口横冲直撞,让他想要咆哮,想要怒吼,想要扑上去,将那人撕得粉碎。可是尽管愤怒,他却依然摆脱不了那深沉的无力,无力到绝望。
“你怎么了?醒醒!”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从微弱到渐渐清晰。
远方那人的影像变得扭曲模糊,缓缓消失,黄泉这才回到了现实。他向周围看着,也看着少女,少女的嘴一直在动,可是他却听不到声音。
“你没有事吧?怎么突然就倒下了?”少女将他拖到一棵大树下,扶着他靠在树上坐好。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那里全是豆大汗珠,将头粘在前额上。他扶着树,慢慢站起,这时在梦魇中折磨着自己的无力感才渐渐消褪,让他又有了控制身体的能力。
黄泉嘴角向上弯了弯,算是笑过,说:“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少女满脸疑惑,“没有吃饱吗?”
“不是。没什么,很快就好了。我们走吧,只是现在要稍微慢点。”
少女点头,显示出难得一见的体贴,道:“好吧,我会尽量慢的。在到达猎场之前,我先跟你讲讲狩猎的技巧吧,这些都是基础的东西,你应该很快就能学会。”
黄泉点头,默默跟着少女在林间穿行。少女一直在讲话,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听进去,此刻他的意识,全都被那个男人的脸占据着。
他已经想起,这个男人就是他在一万年前的宿敌,反叛军的精神领袖,号称三千星域中最接近神的人,拥有不老不死之躯的……
但是黄泉突然现,怎么都想不起那人的名字,但与之相关的一些记忆却接二连三的出现。
那都是一幅幅支离破碎的画面,看不出生时间先后,彼此之间似也没有关系。其中大多画面模糊不清,只有少数还能分辨出一些有意义的场景。
其中一幅格外清晰,那是战场,到处都是彼此交叠的尸体。
黄泉就躺在这些尸体中间,动弹不得,五感都接近消失,最清晰的感觉只剩下还温热的血不断从身上流过。那是战友的血,也是敌人的血,现在却汇流在一处。
在视线的远方,数个身披黑色长袍的神秘人物正在渐行渐远。其中一人似乎感觉到了黄泉的目光,突然回头。
刹那之间,黄泉记忆中就只剩下了那双眼睛,那双满是死寂世界的眼睛。
脑海中的画面渐渐模糊,在黄泉眼前出现了一只手,正在上下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