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尝了一口桃脯,笑道:“这可不得了,酥香弹牙,手艺好得很,回头得找个时间过来偷师了。”
“三小姐可别笑话我了,你们不介意我班门弄斧才好。这京师,谁又不知道你们才是真风雅呢?”
何瑜笑着也在桌旁落座。
李南风看她言笑自如,并不如想象中寄人篱下的孤女那般忧郁勉强,想来宋国公夫妇是真疼她。
再看手里这茶,选的是秋茶,秋茶的浓烈刚好可扫果脯的甜腻,很是相得益彰。
她想起来,跟疏夏接了笔,递上去道:“上回得了姑娘的东西,就想着得回点儿什么才好,猜想你既擅作胭脂,定然也爱写写画画。我带了两枝笔,给你日常用。”
何瑜双手接过,细看后忍不住凝神:“姑娘太有心!竟是竹心庵的笔!”
李南风展颜:“你果然识货。”
“竹心庵的住持檀心法师极擅制笔,但她所制的笔并不对外售卖,只做相熟的生意。据说前朝王公贵族要求她的笔都得论先后,我久居乡野,但进城之后,也很快就听说了!”
何瑜一口气说下来,眉眼之间浮现欣喜。
李南风道:“那要不要写写看?”
何瑜点头,当下就拿纸过来,把笔尖润开,沾墨写字。
李舒就近,看见她这笔字,锋芒微露,落笔成书,很是有些功底。便看向李南风。
李南风没动声色,等她写完了才拿着纸在手里细看。
怎么说呢,字写的比她好的姑娘也不是没有,但李家人读书习字的起点不比平常人,何瑜这笔字,也强过很多闺秀了。
大方,手巧,通文墨,再度细看她容貌,远山眉,杏仁眼,鼻子很挺,但鼻梁并非笔直到底,鼻节细看之下有微微的突起,脸庞微丰,肤色红润。
其实长相并非才子们笔下顾盼生资的妩媚仕女,但另透着气质,大气,端方,没什么可挑嘴之处。
但李南风却觉得还差了那么点意思,毕竟有个表面功夫做的也一点都不输人的谢莹在前啊。
她问:“何姑娘平时都做些什么?”
何瑜搁了笔,刚要回答,这时丫鬟忽然打了帘子,屈膝跟屋里道:“姑娘,二姑娘过来了。”
李南风闻言看向门外,就见走廊下站着个露出半幅秋香色百褶裙的人。
何瑜立时起身:“是我们家韵姑娘,想来是听说二位姑娘在此而过来的。”
李南风当然知道来的是姚韵之,甚至可以说她预料到了姚韵之会出现,不然的话为什么她要和李舒亲自登门,而不是在外旁观呢?
正要看她们姐妹到底是何情形呢,闻言便把纸放下来:“既然是府上的姑娘,那就请进吧,我年纪小,认识的人不多,正好多亲近亲近。”
何瑜颌,把人请进来。
姚韵之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长得跟裴氏有六七分相似,装扮倒是得体,要不是一双眼睛间距稍嫌窄了点,走出去也是个颇养眼的漂亮姑娘。
姚韵之进来后目光先落向李南风,何瑜走上前:“韵姐儿来见过二位李姑娘。”
李南风和李舒站起来,行过平辈礼,复坐下,姚韵之坐在了何瑜旁侧,视线正好对向李南风,年纪稍长的她看起来颇有几分大人范儿:“姑娘们来访,我都不知道,方才还是去给祖母请安才听到消息。
“瑜姐儿素日往我们那边去的少,方才招待不周,南风姑娘你别见怪。”
这姑娘语气中肯,神态也是和气的,就是姿态看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才是主人似的。
李南风跟李舒对视了一眼,就往何瑜看去,何瑜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微笑道:“姑娘们来还不久,没得及去告诉,可巧你就来了。大姐姐在做什么?怎么没也过来坐坐?”
看这其乐融融的样子,要不是李南风相信晏衡手下不会有弱兵,定要怀疑是不是她们不和的消息有误了。
李舒笑道:“姚姑娘客气,瑜姑娘拿她自制的果脯招待我们,我们都很喜欢。我们来串个门,也不图什么,大家坐着说说话就挺好。”
姚韵之也笑看了何瑜一眼,说道:“二位姑娘锦衣玉食,什么好物儿没吃过,这些自制的粗食也敢拿出来待客,回头姑娘们回去只怕要笑话我们国公府寒酸了。
“我院子离这儿不远,又暖和,我早让人备了暖身茶还有点心,还有前儿皇上赏的一篮子柿子,不如姑娘们都去我那边坐吧?”
李南风道:“坐哪里都是一样的。”
姚韵之又笑望着何瑜:“可是你怕我抢了你的贵客?”
姚韵之这话一般人也不太好回答,不去,这话听着也还在理,总不能明摆着人家有好招待,还拦着不让去?也显得小气了。
答应去,那也太跌份了,她这可不就是明摆着要下她的脸面?
何瑜浑若未觉,与姚韵之笑道:“还是我们韵姑娘想的周到。只是这大风天的,姑娘们千金之躯,哪里让风里走动?
“既是另备了有点心,那倒不如着丫鬟们把茶点小心挪过来,还好过来回折腾。
“姑娘们的身子,比起咱们家几口吃的可要矜贵多了不是?”
姚韵之刹时抿唇。
李南风知她一拳打进了棉花里,这是不知该怎么驳何瑜的理儿了!
旁边莺儿又道:“请韵姑娘示下。”
韵姑娘能不答应嘛!
她道:“听你姑娘说的,去拿吧。”又瞪她一眼:“仔细点,别弄洒了。”
李南风唇角微扬,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说道:“早知道姚家姐姐们这么和善,我真该早些结识。
“只可惜先前不知,带了两枝笔给何姑娘,忘了给姚姑娘。你不会怪我失礼吧?”
姚韵之掐着手,看了眼桌上,咧嘴笑道:“怎么会?我们两家长辈素日往来就挺多的,我就盼着你们多来家里玩玩呢。笔一类的,我的倒有很多,不差什么。”
“那就好。”李南风点头。
何瑜好容易压平了姚韵之的气焰,听李南风又偏偏提到笔的事,只觉这个小姑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姚韵之挑着这时候来,明摆着就是不服气李南风来拜访她这个表姑娘,而不去拜访她这个正经国公府小姐,眼下她还特地挑明送了笔,这会儿人家肚子里还不知怎么冒酸水呢。
但再想想,她跟李南风无冤无仇,人家也没道理针对她,再说便是没有这一出,姚韵之素日也没怎么服气她,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