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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劲全力低下头去,只扫了一眼,顿时欣喜若狂,只见双腿双脚乃在自己身上,宁仙子一手执剑,一手提着他身子,脚尖疾点,不断穿梭在房顶项间,如一缕青烟,去速极快。他只听耳边风声哗啦,连方向都辨不清楚。
真的没有死?他浑身上下冷汗涔涔,早已湿透了衣衫,心里的惊喜难以言表。一次不死是侥幸,两次不死是运气,这三次不死,那就是林某人的福缘了。他浑身来了劲,仿佛又看到了生的希望。宁仙子面色平淡,白衣飘飘,一阵疾奔之下脸上隐见苍白,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传入鼻孔,令人心旷神怡。
“仙子姐姐,”正在行进中的宁雨昔闻听他说话,身形骤停,剑尖便搁在他颈边。
“姐姐不要急,我不赶时间的,还是你身体要紧。”他和颜悦色,眼神甚是真挚。
宁仙子冷冷看他一眼,双手一松,他身体便直往下面坠去。林晚荣往下一瞅,顿时心惊肉跳,这房顶距离地面有数丈的距离,摔下去还不变成肉饼了。***,赌一把,他咬牙忍住心中的恐惧,双眼一闭,耳边风声呼呼,直直坠落。千钧一之际,一声冷哼传来,香风飘过,宁雨昔身影如电,轻轻巧巧提起他身子,朝前疾掠而去。
林晚荣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汗湿的通透。他今晚生生死死好几个回合。都有些麻木了,索性合上眼睛,任宁仙子折腾去。
二人都不言语,长夜仿佛因此而寂静,行了也不知多少时间,忽觉身边寒风阵阵,睁开眼来,只见此时落脚处已是半山腰际,脚下便是卧佛寺,头上就是自己炮轰过地玉德仙坊。断垣残壁,满目荒凉。
“我怎么在这里了?”林晚荣吃了一惊,挣扎两下,忽觉脊背一阵剧痛,竟是宁仙子毫不留情,剑鞘砸在了他身上。林晚荣吃痛之下,哼哼了一声:“仙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宁雨昔也不答话。拣着那陡峭的山路疾行,越到高处山风越大。宁仙子衣衫猎猎,淡雅如仙,林晚荣穿的单薄,浑身都冻起了鸡皮疙瘩。行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宁雨昔脚步渐渐的减慢了,将他身子往地上一扔。尖锐凸起的岩石戳在他屁股上,钻心的疼痛。
站起身来四处望去,此时立身之处已在绝峰之颠,四处空旷寂寥,坍塌的牌坊近在眼前,旁边是一座新砌的坟墓。墓中便是他亲手安葬的静安居士。
宁雨昔呆呆望着那新坟,美眸中晶亮一片,泪珠隐隐浮动,手中长剑握地紧紧,纤纤素手上涌起一层淡淡的青筋。用力之极,猎猎寒风吹动她的眉她的。美艳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凄然荒凉味道。长剑插于坟前,宁仙子缓缓跪下,两行晶莹的泪珠滚落,终是无声的哭泣起来。
完蛋了,林晚荣浑身汗毛倒竖,难道静安居士是仙子姐姐的娘亲?玉德仙坊地院主,是被林三逼死的,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纵有天大地本事,能将天花说的乱坠,却也哄不了仙子。难怪宁雨昔对他如此憎恨,不顾往日情谊,数次置他于死地。
眼见宁仙子跪在坟前不一言,林晚荣心里明白,这次是什么方法都不灵了,唯有拼死一逃。他心到意到,脚步轻如狸猫,缓缓向山下退去。
“你还走的了么?”宁仙子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冷哼一声,素手微扬,三缕寒芒激射而出,林晚荣哎哟一声,躲过两枚,第三针却正扎在他腿弯,吃痛之下,站立不稳,身体栽倒了下去,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这次可真是衰到家了,见宁雨昔眉目冷冷,手中长剑闪着寒光向自己走来,他心里唯有苦笑。想多很多种死法,却没想过会死在仙子手里。
“你猜我会让你怎么死?”长剑抵在他胸膛,仙子声音冰冷,与昔日恬静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若是能够快活死,那就最好了。”林晚荣叹了口气,神情不见多少悲伤,眼光向四处打量,隐有一种淡然之色:“这个地方不错,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掩埋我这把忠骨倒还不算埋没了我。”
“忠骨?”仙子冷冷笑道:“毁我圣坊,辱我亲人,天下人唾弃辱骂,就凭你也算忠骨?”
林晚荣勃然怒道:“仙子姐姐,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要打我杀我,我眉也不会皱一下,只请你记住一点,你只能代表你自己,你代表不了天下人。你怎知天下人就只会唾我骂我,不会赞我羡我?这就是你们玉德仙坊典型的自以为是,天下人都有手有脚,有头脑有思想,你们凭什么代表他们?”
他说着说着,仿佛变戏法般,手中凭空多出了一把黑黝黝地火枪,枪管阴森闪着寒光,正对准了宁雨昔。
宁仙子不见惊色,哼出一声:“你倒是有些本事,这般境地也能取出暗器。只是,我却未必会怕你。”她淡淡一叹:“凡尘之大,再无我可恋之物,我就是豁了性命,也要取你级。”
她容颜决绝,银牙一咬,手中长剑急抖,便要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哗啦”一声轻响,生铁撞地的声音,宁雨昔微微一愣,却见林三将手中的火枪丢在地上,神情平淡的叹了口气:“仙子姐姐,我说过的,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今生再不与你为敌,这是我还你地恩情。你要杀我就尽管动手,我要是皱了一下眉头,你儿子就和我一个姓!”
宁仙子一阵愕然。这火枪地威力她是见识过的。即便她自负武功超绝,也没有把握躲过弹子之威。林三还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她,代价却是他自己的性命。他几时变得这般豪迈了?
沉默良久,压下心中波动,宁仙子剑尖微微颤抖:“莫要以为这样我便不会杀你,你逼死院主,十恶不赦—
林晚荣放声大笑,声音苍凉:“仙子姐姐,我敬重地是你数次救我,却非你的言行品德。我与青旋两情相悦。何错之有?凭什么就要被你们拆散?”
宁雨昔微一错愕:“青旋之事,非我所愿。只是她幼年时候便已下誓言,要抛弃人间情怨,终生供奉圣坊,我如何能坏她诚信?”
“抛弃人间情怨?笑话!人生在红尘中,吃地是五谷杂粮,享的是苦辣酸甜,就如人的血液一般处处流淌。如何能够抛弃?姐姐你可以高高在上,静安居士也可以高高在上。但是青旋和我一样,都是凡人,我们向往的是人间那种红男绿女地生活,不要做那什么居士这样的世外神仙。话说回来,居士就是神仙么?我瞧着虚假的很。”
“不得侮辱院主。”宁雨昔脸儿白:“你逼死院主,十恶不赦——”
“好一个十恶不赦!”林晚荣冷笑声声:“我就先自认了吧。可仙子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迟来一步,青旋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怎样?她们会有活路么?这是我的妻子和血脉,我拯救她们有何过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说我十恶不赦,那你所敬仰的院主。你所敬仰的亲人,就是千恶不赦,万恶不赦!”
“大胆!”宁仙子俏脸苍白,盛怒之下,利剑如风。带着一阵尖锐的呼啸,直往林晚荣胸前射来。
林晚荣咧了咧嘴。浑身麻木,这一刹那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一张一张熟悉地面孔闪现眼前,仙儿、青旋、巧巧、凝儿、安姐姐、夫人……
宁仙子声到人到,长剑对准他胸膛,狠狠刺了下去。林晚荣神情淡淡,不躲不避,脸上满是笑容。
“你,你,你笑个什么?”剑间触到他肌肤微微颤抖,却再也进不得半分,宁雨昔心中混乱,咬牙着道。
“姐姐,居士是你娘亲么?”林三无所畏惧,笑容纯真,便似个不设防的孩子。
“是我姑——我不告诉你!”宁雨昔银牙轻咬,倏然一惊。
这么说就不是娘亲了?林晚荣心里长长地出了口气,浑身轻松,我就说么,居士一副假仙风道骨的样子,怎么会有仙子这么漂亮的女儿呢。好家伙,吓死我了。
他方才兵行险着,丢下火枪拿自己的生命赌了一回东道,眼下身上还在颤抖,咧开嘴扯起个笑容,脸上皮肤一阵绷紧:“姐姐,你告诉我居士是你什么人,我也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不稀罕。”宁雨昔恼怒一哼,神色黯然:“我要替姑姑报仇。她是我在这世间,微一的亲人了。”
原来是姑姑啊,只要不是娘亲就好办,林晚荣微笑着叹了口气,自地上拣起那火枪,宁仙子一惊,手中长剑急忙戒备。
林晚荣微微摇头,笑容满面:“谢谢仙子姐姐你地诚恳,眼下该轮到我回报了。姐姐你也不必为难舍不得杀我,我自己动手就行了。”
他将那火枪举起,正对准自己太阳穴,宁仙子看的心惊,声音带着颤急道:“你,你要做什么?”
“也不是做什么,只是想看看这火枪的威力。”林晚荣不经意说道,将火枪往额边用力顶了顶,笑容越的神秘:“仙子不用担心,说不定这火枪威力小,又或者是我头皮硬,那弹子伤害不了我呢。”
“那你便死吧!”宁雨昔神色愈的恼怒,咬着牙道。
林晚荣神色郑重起来,双眼闭上,手指伸入圆环,缓缓勾住了扳机。见他专注而执着的样子,宁雨昔美丽地眸中神色闪动,似是痛恨,似是担忧,又似是迷茫,百味杂陈,连她自己也难以分辨。
林三一言不,平静异常,手指缓缓蠕动。宁雨昔纵是镇定如仙,此时此刻也无法保持了,心跳加速了无数倍,玉手紧握长剑,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心中有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同时响起,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林晚荣微微一叹,手指迅捷,募然勾动扳机。宁仙子心跳如鼓,脑中骤然停顿,想也不想长剑挥出,正击在他手腕上。
林晚荣哎哟一声痛叫,手腕垂落下来:“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宁雨昔咬牙切齿:“此乃我圣坊重地,如何见得血腥。你便自这崖间跳下去,一了百了,不要侮了我的眼睛。”
林晚荣听得暗自好笑,将那火枪药匣打开,只见里面空空如也,竟是连弹药也未装填。他摇头轻叹:“今日我拿这火枪,向夫人求取萧家二位小姐,为免走火,早已将弹药取出。方才向姐姐示好,却是我故意为之,叫姐姐下不了手。”
“仙子可以骂我卑鄙,骂我无耻,但是我做了,我就会认,我卑鄙,但我坦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如同面对静安居士,我与她虽是见解不同,冲突激烈,但我与她没有过仇恨。我将她厚葬,我和青旋一起给她磕头,在她的坟前,在这高高地绝峰顶上,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我林三问心无愧。”
他神情凝然,字字郑重,掷地有声,宁雨昔望着他执着的表情,忽地生出一种高山仰止地感觉,心中纷乱迷茫。
林三回过头,朝她笑了一笑,却有种说不出的洒脱味道:“世上之事,真真假假、纷纷复复,叫人难以捉摸,就如同仙子姐姐要杀我——没有比这更复杂的事情了。”
“没有比这更复杂的事情了。”宁雨昔喃喃自语,恍然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体味:对面这林三,怕是穷自己一辈子之力,也杀不成了。
三哥的手段,唉,信手拈来,出神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