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馨儿与张素素,那是两个从身份到性格都决然不同的女人。
哦,唐馨儿便是唐氏,随父姓,单名馨,她虽说是何美人内定的太子妃,但是至今为止还未真正嫁给刘辨,所以知道她名字的,少之又少,整个皇宫,或许只有何美人一人知晓,毕竟未出阁的女儿家名讳,在这个年代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算来算去,陈蓦或许是整个皇宫内第二个知道的人。
因为出身与遭遇都差地太远,唐馨儿与张素素在性格上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唐馨儿自幼便是大家闺秀,又打小被何美人收入宫中,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模样又生地清秀端庄,举止大方,当真不愧是未来的太子妃人选,而相比较她,张素素便称得上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女人,虽说还不至于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不过确实很少有些事是她不敢做的,又兼长着一副妖媚惑人的脸蛋,以至于日后有不少人将她比作乱商的妖女,妲己。
唐馨儿,是陈蓦遇到的第二个女人,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凭心而论,唐馨儿几乎是所有男人心中梦寐以求的女人,知书达理,清秀端庄,琴棋书画不一不精,在她殿内疗伤的这段时间,是陈蓦有史以来过的最轻松的日子。
说实话,陈蓦很喜欢张素素,毕竟两人曾经同生死、共患难,而张素素也待他很好,两人间的亲密绝对超过与张素素相识数年的师兄张白骑。
但是在张素素身边,陈蓦时而感觉非常疲倦,甚至有时候他也会胡思乱想,想自己对于她的作用,是否仅仅是在于能杀人?
或许张素素对陈蓦也是满怀情义,但是她的感情太过于沉重,沉重到令陈蓦无法应付。
而在唐馨儿这位未来的太子妃身边,陈蓦却感到莫名地轻松。
比较张素素让他杀人,唐馨儿却是教他人伦纲理、四书五经,教他仁义道德、礼义廉耻,教他琴棋书画、孔孟黄老,教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虽说语气间仿佛有种家中长姐的意思,但是陈蓦却莫名地感到几分轻松。
因为除了她以外,在这个时代从来没有人如此关照过他,就算是张素素,也不曾这样平心静气地与他闲聊,毕竟张素素满脑子想的都是颠覆汉室、报仇雪恨,她与陈蓦的对话中,永远带着杀人字眼,而这一切的一切,令陈蓦感到无比的疲倦。
如果说是张素素驱走了陈蓦心中对于价值追求的迷茫,那么唐馨儿便是将陈蓦从对杀人的麻木中唤醒的人。
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陈蓦强压在心中的抗拒心被缓缓唤醒,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想继续杀人,但是,他对张素素有过承诺。
男人的承诺,那是一辈子的承诺,不贬值的承诺!
当然,唐馨儿也会做出一些令陈蓦感到为难的事,比如说那一天,她让他离开张素素……
说实话,那时候陈蓦在愕然之余,有些不知所措,他万万没有想到唐馨儿所说的竟然是这件事。
“你之前说,只要是你力所之及之事,你都会答应,不是么?”唐馨儿带着几分狡黠的眼神追问道,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出,这位端庄秀丽的未来太子妃,同样有着顽皮的一面。
然而陈蓦可丝毫也笑不出来,张着嘴愣了半天。
如果换做张素素,也许会逼着陈蓦做出表决,但是唐馨儿没有,她只是略带失望地望了一眼陈蓦,低声说道,“妾身以为,你既然有着这一身本领,何必屈身做一名人人唾骂的刺客?那个妖女分明是在利用你,如今她手下无人,一旦她得势,未必会这样看重你,古人云,大丈夫在世,当以功名为重,上报国家、下安黎民,这才是英雄所为,如专诸、聂政、豫让、荆轲等辈,虽一时为人所津津乐道,但终究遭到诟病,你们黄巾皆说大汉朝昏庸腐败,然而朝中亦有大贤良士,他们终生致力于改善朝纲,令黎民安居乐业……区区行刺之事,是无法改变天下大局的!——你考虑一下吧!”
陈蓦听了默然不语。
在随后的日子中,唐馨儿主仆二人一直包庇着陈蓦,将他藏在寝宫内,以至于宫内那些禁卫差点将皇宫翻了个遍都没找到这位行刺皇帝的胆大刺客,但是要离开皇宫却仍然十分不易。
就这样,陈蓦便在唐馨儿寝宫之内住了整整两个月,因为见他对四书五经不感兴趣,唐馨儿便找来几卷兵书让陈蓦翻阅。
但是问题来了,那几卷兵书上的字陈蓦大多都不认识。
当然了,并不是说他大字不识,而是指他不太熟悉古代的文字,尤其是一些比较生僻的字眼,华佗所赠他的《人体穴位图解》和王越留下的《墨子剑法》,也是陈蓦琢磨了许多才慢慢明白的。
听陈蓦那么说,唐馨儿是又好气又好笑。
“那妖女叫你杀人,就没教你读书识字?”
这种语气的句子在这两月中并不少见,很显然,唐馨儿对张素素的印象极其之差。
见陈蓦表情尴尬,而且对自己直呼妖女隐隐有些不渝,唐馨儿暗暗叹了口气,手把手教陈蓦识字、练字,时而还教他琴棋书画,毕竟唐馨儿并不想见到陈蓦每日在殿内练剑,倒不是出于怕被殿外禁卫觉的顾虑,而是陈蓦的剑招带着浓重杀意,令唐馨儿感到浑身不舒服。
也难怪,毕竟陈蓦的武艺,几乎都是在实战与厮杀中领悟的,招式中难免带着几分慑人的杀意。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雒阳皇宫刺客风波渐渐平息,颍川黄巾陈蓦仿佛人间蒸,没有丝毫音讯,而雒阳城中天子遇刺的谣言,却渐渐平息,见此,宫内传出了天子刘宏服用丹药,驾鹤西去,得道成仙的消息,换句话说,天子驾崩了。
这下好,陈蓦更加走不了了,毕竟是国丧期间,雒阳皇宫人满为患,到处是驻守的禁卫,只要出了唐馨儿的寝宫,任凭陈蓦肋生双翅,也无法活着逃离皇宫。
幸运的是,他的存在在人们心中渐渐销声匿迹,毕竟此时天下众人所关注的,是立嗣一事,理所当然地,大将军何进与西园禁军统领、上军校尉蹇硕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激烈,至于陈蓦,在如今这个时候,只要陈蓦不主动跳出来,几乎没有人会去理会他,毕竟,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哪怕他曾经刺杀了天子刘宏。
但是从那时起,陈蓦便觉唐馨儿脸上失去了笑容,时而对着梳妆台呆,时而又长吁短叹,眉宇间尽是忧虑。
而这时陈蓦正在殿内窥视殿外禁卫兵力分布,见守卫森严,没有丝毫破绽,叹了口气只好返回,回来时却见唐馨儿一副忧容满面、愁眉不展的模样,遂问道,“怎么了?”
“咦?”失神中的唐馨儿小小一惊,一回头见是陈蓦,没好气地望了一眼他,随即微笑说道,“你去哪了?”
陈蓦指了指殿外,唐馨儿恍然大悟,摇头说道,“国丧期间,皇宫守卫尤为森严,要想闯出去,难如登天!”说着,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咬了咬嘴唇略微一犹豫,说道,“你当真想离开皇宫?若是你答应妾身从此不与那妖女张素素有任何往来,妾身便有办法将你安然送出皇宫!”说着,她顿了顿,带着几分勉强的笑意继续说道,“你要好好考虑,如果没有妾身相助,妾身敢断言,你绝对无法顺利离开皇宫!”
见她又提起此事,陈蓦沉默不语,见此,唐馨儿微微叹了口气,用带着几分莫名的口吻,“真不知那妖女有何本事,令你如此倾心!罢了,君子不强人所难,妾身虽弱质女流,却也明白人情世故,既然你不愿意,妾身便不再强求,过些日子,妾身会安排你混出皇宫的……”
“你……你有办法?”
唐馨儿微微点了点头,不过看得出来,她似乎并不想过多解释。
就在这时,侍女翠红匆匆跑了进来,一脸焦急说道,“小姐,娘娘来了,带着好多人!”她口中娘娘,指的便是何美人。
见翠红说带着好多人,陈蓦心中一惊,正要说话,却见唐馨儿平声静气地说道,“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你暂避一下,免得被娘娘看到。”
陈蓦点点头,一攀廊柱,跃身上了房梁,躲在阴暗处。
没过多久,就见殿门大开,何美人带着好些宦官宫女走入殿内,陈蓦这才明白,原来侍女翠红口中的好多人,指的只是宦官宫女而已。
但是一琢磨,陈蓦又感到有些纳闷,毕竟在这两月中,何美人陆陆续续也曾来过许多次,但是每次仅带着两名侍女,今天这是怎么了?
望着那些宦官宫女手中捧着的一只只红妆小盒,陈蓦心中更是惊疑。
“奴见过东宫!”早在何美人迈入殿门之前,唐馨儿便站在殿内恭迎,一见何美人入内,盈盈一拜。
“免礼!”何美人微笑着摆了摆手,看着她春光满面的模样,很难想象她的丈夫天子刘宏仅在两个月前才惨遭刺杀,怪不得有人说皇宫内勾心斗角多过人情亲情,那不是没有道理的。
“几日不见,馨儿又添几分姿色……”
“娘娘取笑奴了,馨儿几分薄姿,哪里比得过娘娘……”
“咯咯,小妮子就是会讨本宫喜欢!”何美人咯咯一笑,风情万种地指身前,说道,“都拿上来吧!”
那些宦官宫女一听,见将手中的红妆木盒捧上,里面尽是金银玉软,头簪、饰一应俱全,全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忽然间,陈蓦注意到唐馨儿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却强作欢笑与何美人闲聊着,听着两人的对话,陈蓦终于明白了缘由。
没聊多久,何美人便离开了,见唐馨儿独自坐在案前叹气,陈蓦从梁上跃了下来。
“你要嫁给刘辨?”
唐馨儿转过头来,带着几分苦涩,说道,“你听到了?”
陈蓦点了点头。
幽幽叹了口气,唐馨儿的脸上又浮现几丝微笑,不失仪态地说道,“过些日子,妾身会向娘娘恳请出宫祭拜双亲,到时候你只需藏在车内……”
还没等她说完,陈蓦问道,“你好像不愿意嫁给刘辨?”
唐馨儿的声音戛然而止,苦涩一笑,喃喃说道,“真是别致的说法,我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我不过是娘娘用来拉拢朝中贤士的筹码,自我入宫那时起,便注定要嫁给太子辨,成为太子妃……那时便早已注定……”说着,她微微叹了口气,转而望向陈蓦,静声说道,“听妾身一句话,出宫以后莫要再与那妖女有任何瓜葛,堂堂大丈夫,如何能任凭一女子驱使?若是你醒悟,欲入朝为官,上报国家、下安黎民,妾身可以帮你令人假造祖籍出身,还可帮你引荐,你尚且年幼,何必为了一个妖女自毁前程?”
“我并非做官的料,”陈蓦微微摇摇头,问道,“你呢?”
“我?”唐馨儿愣了愣,苦涩说道,“我还能怎么做呢?”
犹豫了一下,陈蓦沉声说道,“若是你不愿意嫁给刘辨,我带你离开这里!”
望着他认真的眼神,唐馨儿猛然间感觉心口狂跳不已,回想起当初遇到时的尴尬场面,连带着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连连摇头说道,“不可!娘娘虽说视我为联姻手段,但终究待我不薄,我如何能一走而之,伤了娘娘的心,更败坏了家父一世清誉……”说着,她顿了顿,喃喃说道,“即便是出了皇宫又能怎样?无亲无故、天下虽大,何处是我容身之所?倒不如安分守己,相夫教子,规劝太子日后成为一位有道明君,能使天下黎民安居乐业,不至颠沛流离,背井离乡,饿死他方……”
当夜,二人各怀心事,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然而没过几日,皇宫内却因为立嗣之事,连续闹出数次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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