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敞厦,他们延着抄手游廊出了角门,然后又延着小巷向南走了十几米,停在一个角门前。
四平用钥匙开了角门,齐懋生就带着顾夕颜走了进去。
外面是一个宽敞的巷子,白墙青瓦,正是她进齐府里走过的那条将东、西两边院子分开的巷子,巷子正对面,是恭顺院的角门。
顾夕颜鄂然。
她还以为自从水姨娘死后这道门就被封闭不用了,没想到,现在不仅在用,而且齐懋生还能随意就动用这两道角门的钥匙。
四平走在前面开了恭顺院的角门,然后侧身让顾夕颜和齐懋生进去。
顾夕颜略略犹豫了一下,却拉着齐懋生在角门前停住了脚步。
她知道,进入了恭顺院,他们就会变成“顾姑娘”和“齐灏”,刚才的甜蜜亲昵都会消失不见,就更不可能这样亲密地牵着手了,她,很舍不得。
齐懋生顺着她停住了脚步,还以为她在担心回到槐园有什么事情生。就含笑地望着她,象是在给她打气似的安慰道:“别担心!”
顾夕颜就咬了咬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段姐姐,四平,你在这里等等我们!”说完,就拉着齐懋生拐了一个弯进了朝西的巷子。
那道广亮门紧紧地锁着,加上一个拐角,那里就形成了一个相对密封僻静的空间。
顾夕颜在广亮门前停住了脚步,齐懋生笑道:“是不是有什么话跟我说!”
顾夕颜摇了摇头,就抱住了齐懋生:“懋生。我就想抱抱你。”
因为又有很长的时间不能见面,所以夕颜舍不得他吗?
齐懋生在顾夕颜地主动和热烈面前动了容,他紧紧地回拥着顾夕颜。
在黑暗中,两人静静地依偎了好一会。
顾夕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了手:“好了,懋生,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也有勇气去面对了!”
齐懋生却留恋良久才松开。
两人肩并着肩,手牵着手缓缓地往回走。
顾夕颜见识了魏夫人的手段,对齐懋生此行非常担心。
“你用不着一直把我送回槐园。到这里就行了。在齐府内院,又有段缨络在一旁,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到是你,日夜兼程,早点回去休息休息……”
齐懋生就搂着她的肩亲昵地亲了亲她的鬓角:“我不能离开洪台太长的时候,见了魏夫人就走,可能不能和你告别了……”
顾夕颜很惊讶:“你,你还要去见魏夫人吗?”
齐懋生就起恼骚起来。
“夕颜,我有的时候真的不明白,魏夫人不管是身手、眼光、胆量都堪比男人。可为什么净干些不上道的事?以前地事我就不提了,就舀这次德馨院的事来说吧。就因为毓之暂领燕国公府事务中表现出色,她就心里慌,生怕他夺了我的爵位。觉得不能再容他了……我又不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她都想的到难道我就想不到。她为什么总是要插手我的事……她也不想想,如今我们这一房里还剩几个人,我身边还有几个可用之人。哦,毓之表现优秀。就把他干掉,齐潇也表现的很优秀,是不是下一个就轮到了他,把他也干掉她才安心啊!难道在她的心里,我就这么让她不放
顾夕颜鄂然。
齐懋生对魏夫人在德馨院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不是憎恨,不是缀慨,而是抱怨,抱怨“魏夫人总是插手他的事”……
“把人都给弄死了。难道把爵位让熙照收了回去……毓之是我什么人,是我地亲侄子。她怎么就不想想,她一个指头指着他的时候,还有四个指头指着自己。伤人三百,自损一千,那是让毓之丢脸吗?那是在打我的脸。打我们这一房的脸……她就整天坐在那里盘算这盘算那地。她为什么就不能消停消停,好好地给我呆在槐园去练她那个什么鬼神功呢!”语气显得缀然又无奈。有这样一个强悍母亲。齐懋生最后也只化为一声无力的叹息吧!
“好,就退一万步说,要除了毓之,也不能用这么简单粗糙的方法!你看她现在搞成了一个什么样局面,但凡是个人就猜得出是她动的手脚。”
顾夕颜就呆了。
魏夫人的方法还简单粗糙,那,什么样地方法才是诡异细腻的?
“可是我觉得魏夫人很厉害的,”在顾夕颜的看来,魏夫人在德馨院里露的那一手,堪称阴谋大家了,她不由为魏夫人辩解道,“你看,就算是有人怀疑还不是只能在心底怀疑一下,又抓不到把柄!”
齐懋生就冷冷地“哼”了一声。
“天下局事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怎样。从齐家开始谋取高昌的那日起,我们和熙照的绝裂就只是迟早的事。只要给我十年时候,不,现在我有了高昌,甚至不用十年,我们就能和熙照对峙而立,各居半壁江山。但现在却是一个关键时刻。齐家不管怎么说,在名义上还是熙照的一个国公府,按照明岛协议,我们只有三千护卫军,为了解决兵力问题,燕地在我曾祖父那辈起就开始实行严格地户藉管理和兵役制度。男儿十二岁至十八岁期间必须在西北大营里服兵役,以达到全民皆兵解决兵力不足的问题。到了我父亲手里,又与高昌国交好,齐潇的嫡妻郑氏就出身高昌最显赫的士族。尽管如此,我们在高昌一战中还是元气大伤,如今也只是在虚张声势。经不起朝庭用兵。一个不慎,就可能全盘皆输。所以在战事未明之前,不管是为了政局,还是为了齐家地前程,毓之都不能动的。不仅不能动,而且还要为他娶一个熙照名门地姑娘做嫡妻,只有这样,才让熙照觉得齐家还有空隙可钻,他们在齐家还有人可用。留着这一线希望,北有五君城。西北有蜀国公,不到万不得已,熙照就不愿意在战场上和我们硬拼,我们就能争取时间修养生息,准备再战。”
顾夕颜明白了。
也就是说,因为燕地早就心存不轨,有着熙照血统地齐毓之早就变成了齐懋生与朝庭博弈的一颗棋子。在燕地没有能力与熙照抗衡地时候,齐懋生赋予齐毓之尊贵的身份,显赫的婚姻来安抚熙照皇室;在燕地有能力与熙照抗衡的时候,齐懋生的婚姻就变成了他项上地一柄悬刀。而那负刀的重量就是齐毓之的野心。如果齐毓之乖乖地听话,谁也不能奈何他。如果齐毓之有了什么野心,只要齐懋生在负刀的线上略略加一点重量,比如说制造出他私通熙照的事件来。齐毓之的政治前途就彻底地完了,根本不用杀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剥夺他的继承权!
一个没有了继承权的贵公子,又能干些什么?
怕只能依附在家族的羽翼下苟且偷生吧……
她当然不知道,这个“齐毓之私通熙照”的事。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生了!
突然间,她就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德馨院里生地事那么反感了。
如果说齐懋生是个手碗高超的政治家,把砒霜当糖哄人吃;那魏夫人就是个破坏安定团结的黑社会份子。
齐懋生是在和人斗智斗勇斗谋,拼的是各自地智慧,比的是各自的判断力,赌的是齐毓之对他的忠诚度。但魏夫人就不同了,她是在利用别人地**去制造绯闻把这个人给搞臭,而且还在这件事中导演了一场“强奸未遂”的刑事案件……完全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野蛮搞法!
两相比较之下,高低立见。
难怪他批评魏夫人的办法简单粗糙。
齐懋生。远比她想象的要高明、强大的多了。
当初她怎么就会认为他很可怜呢?
顾夕颜汗颜。
自己被这家伙骗到雍州来,也不算是太丢脸吧!
齐懋生做燕国公太久,职业的习惯已经让他不会随便地开口表意见。但顾夕颜给他的感觉太甜蜜了,就好象是件贴身的小棉袄似地,不仅让他温暖,安心。还有一种只有我知道合不合身的私密感。
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背脊开始微微凉。
到不是他不信任顾夕颜,而是他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自己一意孤行在高昌边境用兵试探朝庭和高昌国的反应时叶紫苏的态度。她曾在背地说他是杀人凶手,是侩子手。再想到顾夕颜仅仅因为魏姑娘在德馨院的遭遇就引起如此地不安……他心里就暗暗担心起来。
顾夕颜不会也觉得他手段太狠毒了吧!
想当初,她拒绝左小羽地婚事不就是因为她认为左小羽街头阻击平民手段太毒辣了吗?认真的说起来,他一点也不觉得左小羽有什么过错,甚至可以说,如果换了他处在左小羽地位置上,也会做相同的选择。
他和左小羽的区别只是在于一个被夕颜看到了,一个没有被夕颜看到。
可当他有些不安的把目光落在顾夕颜的脸上时,就怔住了。
顾夕颜满脸的震惊,黑白分明的眸子如宝石般的璀璨,嘟着嘴,好象很不服气地道:“懋生,我还不是很笨吧!”
“啊!”齐懋生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顾夕颜。
“你这么厉害,一定骗倒过很多人吧!我虽然也是其中的一个,但我不是最笨的那个吧!”
齐懋生觉得自己的鬓角好象开始流汗起来。
夕颜,怎么每次都出他意料之外。
不过,这总比哭泣和指责让他觉得好接受多了!
可怜的齐懋生哪里知道,在顾夕颜眼中,他就是一个玩弄政治的政客,虽然肮脏,可是如果不陪对方玩下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齐懋生的算计,是他在这世上生存的基本条件……
所以在这件事上,两人又如同两条平行线似的各有各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