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宵儿和薛尘对于温浅在这短短几分钟内经历过的那场天翻地覆般的打击并不知情。
见温浅状态有所好转,她从薛尘肩膀上挂的那个背包里翻了翻,拿出在稻城时,温浅嘱咐她代为保管的黑色锦袋,“温姐姐,我把东西给你送过来了,说好昨天给你的,但你和白哥哥都睡着,我不放心,就又给带走了。”
温浅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接过来,声音很淡,“扔了吧,没用了。”
段宵儿困惑地瞪大眼睛,没吱声,下意识朝白纪然看去。
白纪然揉了揉温浅的头,伸手把锦袋接过来,“这些天谢谢你们了。”
段宵儿摇头,“这有什么呀?不过你们受伤这件事真的不用让警察帮忙调查吗?我昨天按照温姐姐的嘱咐把警察支走了,他们可能今天还会过来做笔录。”
“不用,”温浅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稍动一下都钻心般撕裂的右手,平静地说,“这事儿不归他们管。”
顿了下,她抬头朝段宵儿微笑,语气缓和下来,“好啦,继续你们的旅行吧,别把时间都浪费在我们身上了,还有啊,不用太在意眼前的一些浅显现象,未来会生什么谁也保不齐,薛尘,想娶她,你就让自己出息点,现在才哪到哪啊,给自己几年,全力拼一把,哪怕这小丫头真等不及嫁给别人了,等你实力到那了,你风光的给她抢回来,这有什么的,差距跳不过去,那就把它填上。”
薛尘重重点头,“我会的!”
“有事随时打电话,回北京了就是我老大的地盘,这是个隐形富豪呢,未来需要帮忙,你就直接开口。”
白纪然低笑一声,自然地接话,“我是个妻管严,找我没用,直接找她就行。”
二人相视一笑,想说的话都写在了彼此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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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段宵儿和薛尘,白纪然回到病房,就看温浅怔愣地盯着那个黑色锦袋,安安静静,神情落寞。
他皱了皱眉,走过去把袋子拿过来,准备拆开绑绳。
温浅反应慢了半拍,抓住他的手,“扔了,我不想看到它。”
白纪然揉揉她的手背,并没有停下动作,“好奇一路了,假的我也要打开看看。”
拨开锁扣,收//藏盒自动弹开,入目是一颗直径约莫五厘米左右,色泽呈现祖母绿,通体灵透清澈的珠子,被固定在收//藏盒精致细腻的白色绒布之中,宛若天成。
他愣了愣,被那抹仿佛带着灵气的绿色着实惊艳到了。
温浅同样有些吃惊,她原本以为,伪造品该是粗制滥造的,即使为了形态逼真,多下些心思,但也不至于达到这种瞬时便让人移不开眼的效果。
白纪然眯了下眼睛,看到右上角绒布覆盖下隐约露出些许突兀的晦暗之色。
他将绒布小心翻开一些,抽出那张藏在盒子底层的简短信条。
以物物物,则物可物;以物物非物,则物非物。物不得名之功,名不得物之实,名物不实,是以物无物也。
纸张已经泛着上了年头的暗黄,似乎用力捏上去都能碎掉。
那字迹他是认得的。
像是受到某种无形中的牵引,他心脏猛地一跳,立马抬头看温浅,“在寺庙里,那个女人临走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一句什么?”
温浅困惑地皱起眉,“你说清伽住持?”
白纪然眼睛迫切地盯着她。
温浅想了想,试探性开口,“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白纪然手里用力攥着那张信条,忽然就笑了,“你信不信,这两颗夜明珠其实被调包了。”
温浅错愕地瞪大眼睛,“这颗夜明珠是真的?”
她激动地抓紧白纪然的手,“会吗?假的夜明珠到了温廷亦手里,他会看不出来吗?”
白纪然摇摇头,“他或许都来不及仔细看就直接转手了,交易是昨天完成的,那颗夜明珠肯定是在确定好了准确的交易时间,他才会派人回国取走,前天,最多,是大前天。他心虚,或许对你还有那么一丁点愧疚,但更多的,是他害怕。不止随家对这颗夜明珠虎视眈眈,文物局其实一直都在暗中调查,只不过没有找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什么都做不了。”
温浅听完白纪然看似在理的分析,又垂眸看了眼这颗通透空灵的夜明珠,咬了咬嘴唇,肯定道,“把它送去文物局做鉴定!”
白纪然捧着她的脸,认真看她眼睛,“想好了?不管我们的猜测是真是假,这件事情一旦文物局插手,温廷亦都会被迫接受调查。”
温浅沉默几秒,点头,“这已经不是我个人的情感问题了,这是文物,是国家的东西,就算我是温廷亦的亲生女儿,这件事情我也得这么做。”
白纪然看了眼时间,当即做下决定,“这样,我给秀儿和初言打电话,他们现在从北京出,下午能到这里,东西交给他们,让他们匿名送到文物局做鉴定,我们等结果,先不露面?”
温浅始终有所顾虑,抓住他手掌的力度骤时又大了几分,紧张无措地皱起眉,“我们在这里安全吗?”
白纪然搂过她,亲了亲她嘴角,屈指刮她鼻尖,“傻姑娘,这里是医院,待会警察也会过来,不出意外,做完笔录之后,他们会留人加强安保工作。而且,就算温廷亦或者随家的人现在现问题,从英国飞过来,也已经来不及,秀儿他们今晚走,我们明天天一亮就回北京。”
温浅抿抿唇,恐惧焦躁的情绪在他的安抚下很快平复下来。
白纪然单手圈着她肩膀,给利秀打电话。
那小子一听到白纪然的声音立马咋呼地原地跳起来。
“卧槽卧槽卧槽,老大!我还以为你带我姐私奔了呢!”
温浅摸了摸鼻尖,莫名的,听着利秀脱口而出的一句无心之话,心情渐渐就舒缓起来,再看白纪然,他正毫不吝啬地勾起唇角,无声地笑。
“你跟初言现在出去机场,买最近的航班飞成都,然后转机飞稻城,有件大事要交给你们去做,别墨迹,现在就出。”
初言调小电视机音量,从旁边凑了过来,戏谑道,“最近的航班估计都是头等舱,老大给报销不?”
白纪然低着嗓子训他,“别废话,赶紧地给我滚过来,算好成都到稻城的转机时间,越快越好。”
初言吊儿郎当地笑了起来,“得嘞,我跟秀儿都快闷的长蘑菇了,现在立刻马上就出!”
保险起见,白纪然挂断电话后先将手机关了机。
那张信条还捏在他手里,他垂眸又看了一眼,然后塞进口袋。
十七年了,他从未想到,他能够触碰到的,关于那个女人一丝气息残留的东西,竟是这样一张信条。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同时,也有某些东西,不知不觉,开始融化分解。
温浅拿过那个收//藏盒放到腿上,手还没碰到那颗夜明珠,就被白纪然牵住握紧,“别碰它,这是西凉公主死后含在嘴里的驻颜珠。”
温浅诧异地挑眉,“碰了会怎样?”
白纪然默了默,自己也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仍旧实话实话,“我不知道,但听说从墓穴里出土的东西,尽量别碰。”
他说着话,又将收//藏盒盖好,挂上锁扣,压到了温浅身后的枕头下面。
“你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他将温浅抱进怀里,声音忽然沉下去,“难过就哭出来,别忍着。”
温浅埋在他肩膀眨了眨眼,声音有些闷,“老大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比你早半个小时。”
“我……还好,”她轻提气,若无其事地弯了弯唇角,是笑给自己,“就刚听到的时候,觉得心里接受不了,现在好多了,真的,我心很大,早就跟你说过,你忘了?”
白纪然揉着她的头,声音有些哑,“忘了,就记得你爱吃醋了。”
温浅轻轻地笑,“其实现在感触最深的,是温霖原来不是我哥哥这个事实。关于温廷亦,听温霖讲完那些,我心里好像有那么一个缠了很久的结,忽然就打开了。大概我能一直都能感受到一些关于这种亲情关系的不寻常,但我没往这方面想过,从来没想过。至于温家带给我的,钱?家世背景?我还真的没有太多关于这些物质方面的感触,温家对媒体从来没有公开过我的存在,当时给我的解释,是为了保护我,给我一个自由的生活空间,我也没有很奢侈,刻意买些大牌什么去炫,可能比普通女孩花费的确多一些,我喜欢机车,喜欢口红,喜欢有质感的衣服和鞋子,这些只是因为我喜欢。我现在画画也能自己赚钱了,虽然之前我很任性,任何约稿都不带正眼看的,未来我会改,我能很好的赚钱,只要我的手还能画画。”
白纪然在她这段平静地叙述中彻底放下心来,“温霖还是你哥,这一点毋庸置疑,只要你不埋怨他隐瞒你这么久,他会像以前一样,或许比之前更多的去疼你。还有关于你对未来的打算,隐形富豪就在这里呢,用得着你去赚钱?和之前一样,画你想画的,不喜欢的东西看都不用看,当然,不许对其他男人莫名其妙就心悸了,来了灵感,然后非画不可,还死缠烂打送上门那种。”
温浅气的推搡他肩膀,“你又拐弯抹角骂我呢?你倒是给我找个除你之外让我一眼望去就心跳加速的男人啊?你对你自己有点信心行吗?你知道的啊,我跟别人审美角度不同,那天晚上该说的我在私信里都说了,全部都是事实。”
白纪然觉得,自己真是爱惨了这个姑娘,挑不出任何缺点的爱着她的全部。
看她顶着一双通红眼圈无辜又恼火地瞪着自己,他忽然就想起萨冈在《写给让—保尔。萨特的情书》里说过的一句话,现在他想加上自己的情感色彩亲口念给她听。
这个世界疯狂,没人性,腐败透顶,而你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