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睿所居之地名曰望夕礁,地方略偏,四周又有不少暗礁,因此并无多少商队经过。船队子时启航,原本不算远的路途,绕来绕去,竟也是第二天的下午才抵达。
“哇。”段瑶踮着脚往前头看,“这么繁华啊。”
“司空兄原本就是个喜好奢华享乐之人,若是望夕礁不繁华,怕也留不住他。”段白月道,“这里素有小江南之称,你若喜欢,我们便多留两天。”
“瑶儿想要留多久都成,你能不能快点走?”司空睿听到后插嘴。
段白月道:“不能。”
司空睿试图与他讲道理:“这是我家。”
段白月道:“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司空睿愤懑走向另一边。
段瑶嘟嘟嘴,心说自己是不是也要背一背这几句话,似乎颇为好用的样子。
码头的巨石上,一个黄衫女子手中牵着一个小男孩,正在远远向这边挥手。
“娘子!”司空睿挂在栏杆上热情回应。
段白月道:“你看你这一脸饥渴。”
“最后一遍,上岸之后,休要再提什么情书之事!”司空睿咬牙切齿。
段白月友好点头。
司空睿凌空踏过海面,稳稳落在岸上。
黄衫女子笑着替他整整衣裳,又把儿子塞过来,一家人有说有笑,很是和乐。
段瑶在心里叹气,什么叫人比人,好像除了自己的倒霉哥哥,这江湖中每个人都是婚姻美满,儿女双全。
段白月拎起他的胳膊,飞身也跳上码头。
“段王爷。”秀秀福了个礼,“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一家人,何须见外。”段白月道,“若弟妹不嫌弃,叫我一声大哥便可。”
“段大哥。”秀秀笑道,“昨日睿哥说要去接旧友,还当早上就会回来,没想到这阵才到。”
“那娘子可是在这里守了一早上?”司空睿关切。
秀秀道:“就当是看海景。”
“来来来,快些回家说。”司空睿扶着她走下礁石,一道往回走。
段瑶手中牵着小娃娃,目瞪口呆道:“儿子不要了吗?”
段白月道:“有你在啊。”
段瑶:“啊?”
段白月敲敲他的脑袋:“方才就说了,一家人何须见外。”只管抱着便是。
段瑶:“……”
什么爹娘啊这都是。
望夕礁算是司空家的祖产,经过上百年的展,已同富庶的楚国小镇规模相当。集市繁华热闹,满街都是烧烤香。再往前看,一座高大的府邸金碧辉煌,在落日余晖之下,连瓦片都像是会光。
“少爷,少夫人。”管家正在门口乐呵呵地迎接,说是席面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开宴。
“倒是不着急,我先带大哥去看看客房。”秀秀将儿子递给司空睿,问段瑶,“喜欢安静些的地界,还是热闹些的?”
段瑶道:“安静。”
“那便住在胧月可好?”秀秀道,“除了海浪声,别的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嗯。”段瑶态度恭敬,“多谢嫂嫂。”
秀秀对段白月笑道:“时间过得当真是快,一眨眼,瑶儿都这么大了,可曾有中意的姑娘?”
段白月还未来得及说话,段瑶就先主动道:“有!”千万别又来一桩媒。
“声音这么大,看来是喜欢得紧了。”秀秀打趣,“是谁家的小姐这般有福分?”
段瑶笑容冷静:“嗯?”
“弟妹就莫要再问了。”段白月救场,“连我这做大哥的,也问不出究竟谁才是他的心上人,小孩子家家,不着急这些。”
“对的,我不着急。”段瑶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道,“望夕礁与白象国有生意往来吗?”
“白象国?自然是有的。”秀秀替他们推开院门,“除了大楚之外,白象国算是这南洋最富庶的岛国,想要做生意可避不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回我们就是要去白象国。”段瑶道,“找人。”
“原来如此。”秀秀爽快道,“去白象国没有向导可不行,正好最近睿哥闲得慌,不如干脆一道出海,也好有个照应。”
段白月一笑:“司空能娶到弟妹这般通情达理的夫人,真是前世积了德。”
接风宴之后,秀秀带着段瑶去岛上四处逛,司空睿坐在书房椅子上,直勾勾盯着段白月,眼神愤怒,且愤怒。
西南王道:“这就冤枉了,是弟妹主动要求,让你随我一道前往白象国。”
司空睿坚定道:“一定是你给我娘子下了蛊。”
段白月道:“那就当是吧,总之这次你别想跑。”
司空睿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段白月在他面前放了一杯茶:“说说看,白象国近况如何?”
“说什么白象国。”司空睿坐起来,“先说你的脸怎么了,手又怎么了,遮得这般严实,怕被人看去没了贞操坏了闺誉?”
段白月道:“对。”
司空睿:“……”
段白月笑着摇摇头:“没什么,练功中了毒,毁容而已。”
司空睿勾勾手指:“摘下来,我看看。”
段白月感慨:“你这人当真极为八婆。”
司空睿出手快如闪电,向他面上袭来。
段白月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随手丢到一边。
哐啷一声撞到桌子,司空睿抱着头嗷嗷叫:“混蛋!”
段白月道:“技不如人,自作自受。”
司空睿泪眼汪汪,不甘心坐回椅子:“先前南师父写信前来问天辰砂一事,可与之有关?”
段白月道:“天辰啥一事到此翻篇,我这次前往南洋,是为了找人。”
司马睿道:“找谁?”
段白月答:“楚项。”
“楚姓,皇族?”司马睿道,“找他作甚,你还在暗中帮那个小皇帝?”
段白月点头。
“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啊,这么多年一直鞍前马后,大内总管也没你忙。”司马睿费解。
段白月道:“一句话,帮不帮?”
“帮帮帮。”司马睿头疼,只求不要再听一回“辗转反侧垂泪天明”。
段白月甚为满意:“不错,那三日后动身。”
司马睿伸出一根手指:“先说好,此事做完之后,便将那些书信还给我。”
段白月点头:“好商量。”
司马睿警觉:“立个字据。”
段白月问:“有用?”
司马睿想了想,泄气。
没用。
按照此人的无耻程度,莫说是立个字据,就算是贴个榜文,到时候反悔起来也是毫无压力。
年幼无知,交友不慎,便只有自吞苦果,每每想起,都是一把辛酸泪。
三日之后,船队重新启航,司空睿恋恋不舍与自家娘子告别,在此后的半个月里,都保持着一种长吁短叹思乡情切的姿态。
段白月道:“街边写对子的秀才也没你酸。”
司空睿道:“你给老子闭嘴。”
段瑶坐在瞭望台上,一边吃红果,一边看他二人吵架,顺便猜想何时才会打起来。
楚国王城,叶瑾正端坐在太医院的偏厅中,看着面前一群大臣。
当真是一群,浩浩荡荡涌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打群架。
陶仁德满面笑容,眼底充满期待。
“陶大人。”叶瑾心力交瘁,“诸位想让皇上选秀,为何不去御书房?”干我甚事?干我甚事?干我甚事?
陶仁德叹气:“说了,这么多年一直在说,只是皇上却一直不肯呐。”
叶瑾脑袋嗡嗡响,不肯你找我有用?
陶仁德道:“皇上对九王爷疼爱至极,说不定会听进耳中。先帝爷在这个年纪,已经有了三子一女,可当今圣上莫说是子嗣,连个后妃都不肯纳,一直这么犟下去,他总不是个事啊。”
叶瑾问:“子嗣当真如此重要?”
“九王爷是江湖中人,自然不必在意这些。”陶仁德道,“但皇上身后是社稷江山与天下苍生,有些事情,即便是不想做,也要为了百姓去做,胡来不得。”
叶瑾精疲力竭挥手:“好好好,我去说。”
众臣大喜:“多谢九王爷。”
叶瑾拖着虚软的脚步,前往御书房。
“怎么这阵来了,外头还是大太阳。”楚渊让四喜去端酸梅汤,“千枫呢?”
“在午休。”叶瑾坐在他身边,“先别看折子了,我有事要说。”
楚渊问:“何事?”
叶瑾道:“立个后吧。”
楚渊哭笑不得:“又是谁去找你了,陶仁德?”
叶瑾道:“这回一次来了十七个,进门就跪。”
“为难你了。”楚渊替他整整头,“若是嫌宫里烦,便回江南吧,少了这些人聒噪,也能清净一些。”
我倒是想回去。叶瑾扫了一眼桌上的折子,道:“嗯?你打算招温大人回来?”
“出去五六年,也该在外头待够了。”楚渊道,“再过个一年半载,差不多也就回来吧,这朝中空了太多位置,有他在,朕也能安心一些。”
叶瑾点点头,又问:“你当真没事?”
楚渊失笑:“我能有什么事?”
“从西南这一路,再到回王城,比起先前像是多了不少心事。”叶瑾道,“据说段白月也不在西南府,抽出一支军队不知去了何处,可与之有关?”
楚渊闻言皱眉:“不在西南府?”
叶瑾点头:“已经走了好一阵子,我当你知道。”
楚渊道:“朕不知道。”
叶瑾狐疑与他对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这般咬牙切齿是要作甚。
难不成是欠银子跑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