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毒五】架不住年年都要扯红绸缎
段念打开包袱,风雷草草扫了一眼,而后便嗤笑:“二位若是想便宜出破烂陈货,可不该来找我流觞剑阁。”
“掌柜的还没仔细看过,又如何能断言我这货是破烂?”段白月到,“还说大楚是礼仪之邦,现在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快些走吧。”风雷摆摆手,懒得再与他争口舌之利。
段念随手拿起旁边的茶壶,浇了一壶水在包袱中。
“放肆!”一旁的家丁见状,还当是挑衅,于是厉声呵斥,引得四周商户也纷纷往这边看。
段白月一笑,对风雷道:“掌柜的如今还不愿与我做生意?”
风雷微微皱眉,一瘸一拐又挪近了些,右手试探着摸了一下湿透的布料,却是一惊——入手滑腻,不像是织物,倒像是鱼皮。
见他神情有异,周边的商户也心生好奇,于是纷纷围过来想要看热闹,风雷却已经一把合住了包袱,单手柱了拐杖,道:“方才失礼了,不知二位可愿前往流觞剑阁一叙?”
段白月点头:“自然。”
家丁也是懂眼色的,虽说不知生了什么事,却也知包袱里定然是了不得的东西,于是赶忙下去准备软轿,将段白月二人与风雷一道送了回去,只留下一圈商人交头接耳,猜测究竟是何等了不起的货样,竟能让流觞剑阁的二当家都如此震惊。
软轿一路穿街过巷,最后停在城外一处山庄外,看着极为气派,却无牌匾——估摸是如同楚渊先前所言,在楚项倒了之后,这里也就沉寂了下来。
将两人让进正厅后,风雷道:“二位先在这里喝杯茶,我这就去请阁主前来。”
片刻之后,下人鱼贯送上茶点,段白月方才端起茶盏,外头却已经传来脚步声。
进屋的男子看着约莫三十出头,细眉细目,脸色极白,白到毫无血色。
“阁主。”段白月抱拳。
“二位久等了。”潇潇儿道,“这山庄中事务繁杂,还请勿要见怪。”
“自然不会。”段白月到,“只要能做成生意,多等一阵也无妨。”
段念双手送上包袱。潇潇儿方才已经听风雷提过一二,因此接到手中后,便直接倒了一盏茶水上去,一摸布料,顿时大喜:“如此精妙的织造之法,在下先前可是闻所未闻。”
“阁主过誉了。”段白月道,“只是这布料价钱可不便宜。”
“自然。”潇潇儿道,“价格好商量,只是不知阁下手中有多少存货?”
段白月道:“成衣约百十来套。”
“布料呢?”潇潇儿又问。
段白月摇头:“我族人只卖成衣,一回顶多出一百套,不卖布料,更不传授织造之法。”
“凡事都可商量,又何必说得如此笃定。”潇潇儿道,“做生意,还会嫌银子多不成。”
段白月道:“先祖传下来的规矩,非我一人能改。”
潇潇儿问:“阁下来自东海何处?”
段白月道:“无名小岛,即便是说了,阁主也未必知道。”
“兄台何必如此硬邦邦,生意场上,讲究的是和气生财。”风雷在一旁道,“不如在这流觞剑阁中多住几日,也好细细商谈。”
段白月道:“莫说是多住几日,就算是多住几年,我能卖的,也只有这百余套成衣。”
“至少能交个朋友。”潇潇儿道,“这山庄内恰好进了一批好酒,晚上在下设宴,还请两位赏脸。”
段白月犹豫了一下,点头:“也好。”
“带客人去休息。”潇潇儿吩咐,“告诉下人,好生伺候着。”
风雷答应一声,领着两人到了一处客院前,丫鬟下人一个不缺,甚至门外还有不少守卫。
段白月皱眉:“阁主这是要将我二人软禁?”
“贵客多虑了。”风雷道,“流觞剑阁是江湖门派,自然武夫要多一些,虽守在门外,却断然不会干涉二位的自由,不必放在心上。”
段白月点头:“原来如此。”
“那二位就先休息。”风雷单手行礼,而后便拄着拐杖离开。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后,段念道:“看着功夫不弱。”
“方才他都说了,这里是江湖门派,二当家如何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段白月倒了一盏茶,“门外守着的那些,也算是高手。”
“这回也算是歪打正着。”段念坐在他对面,“既然是楚项的人,自然知道将来必会有一场海上恶战。今日看到这鱼皮布料,估摸着无论花多大代价,也要找到织造之法。”
段白月道:“如此正好。”
“只是门外这么多人,晚上不方便暗探。”段念道,“流觞剑阁不算小,即便白象国一行人当真关押在此,只怕也不好找。”
段白月道:“不好找,却不是找不到。关押人犯的地方,总会露出蛛丝马迹,留意观察便是。”
段念点头,随手摸了个点心吃,欲言又止。
段白月道:“有话便说。”
那我可就说了啊。段念清了清嗓子,道:“东海之战后,王爷是不是就能成亲了?”
段白月:“……”
“金婶婶让属下问的。”段念道,“府里的红绸子都潮了,要重新定新的,这回上头还会绣龙凤,放久了金线要掉色,可不提前订也不成,毕竟织锦婆婆年岁大了,每年就接几笔生意,要靠抢。”
段白月与他对视。
段念小心翼翼问:“那就订了?”
段白月仰头喝下一盏茶。
段念在心里狠狠拍了一下拳,看来这回有谱啊。
掌灯时分,潇潇儿设下一桌宴席,又亲自来接,态度极为恭敬。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气氛虽是好了许多,段白月却仍旧坚持只出售成衣,见他如此,潇潇儿也并未再强求讲条件。宴罢撤了酒菜,又叫来歌女与舞姬助兴,直到子夜时分方才散去。
风雷依旧将两人送回院落,段白月道:“不知何时才能签约付定金?我也好去将货物拉回来。”
“不必着急。”风雷坐在轮椅上,笑道,“二位只管在这山庄中安心住下。”
“二掌柜这话就不对了。”段念道,“我们是来做生意的,哪有住在流觞剑阁不走的道理?”
风雷却已经转身,用手臂转着车轱辘离开。段念想要追上去,却被段白月拦住:“进屋吧。”
段念看了眼宅子四周持刀的守卫,怒气冲冲进了内室。
段白月关上门,道:“演得不错。”
段念道:“同小王爷学的。”
段白月失笑:“看来为了得到织布之法,潇潇儿是打定主意要软禁你我了。从明晚开始,我会在夜间出去查探,你留在此处随机应变。”
段念点头:“是。”
外头的守卫听了一阵,觉得这两人尚且算是消停,便也放松了警惕,回到各自的位置继续值夜。第二日白天,小院里一直就很安静,潇潇儿没来,风雷也没来。
夜深人静之时,段白月悄无声息略过树梢,在数十守卫的眼皮底下出了小院,竟无一人觉出异样。
流觞剑阁占地极广,光是客院就有十八九座,更别提无数偏院杂院与暗室,段白月选了处高地,大致扫了一眼,就见处处都是守卫与火把,那便是处处都有可能。
“王爷。”西南府的杀手落在他身边。
“如何?”段白月问。
“属下昨晚已查过一回,没现哪里关押着白象国的人。”下属道,“就连监牢中也是空空如也,灰都落了两指厚。”
“宫里人的呢?”段白月又问。
“也无现。”下属道,“至于追影宫的人,中途遇见过一回,看着也不像是有收获。”
段白月道:“继续找,直到找到线索为止。”
下属领命离开。抬头看看天色将明,段白月也跳下高岗,回了小院中。
第三夜,第四夜,依旧一无所获。
第五夜的时候,看着面前从天而降的追影宫暗卫,段白月道:“板栗好吃吗?”
暗卫殷勤递过来一把,加了糖,好吃!
段白月捏开一个栗子:“听说诸位这几夜也没闲着,不知可曾查出什么?”
暗卫拍拍手上的栗子皮,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段白月失笑:“多谢。”
“不必客气。”暗卫笑靥如花,毕竟我们向来就很能干,且热情。
西南府的人与大内影卫远远看着,都很想与这些人打一架——为何回回都被抢先机?
这日中午,风雷总算露面,坐着轮椅独自前来小院。
段念蹲在石凳上,一脸漠然。
风雷笑道:“贵客这是生气了?”
段白月问:“究竟何时才肯放我们走?”
“贵客像是弄错了一件事。”风雷道,“阁主吩咐的事情,在下只有照做,却无权更改。”
“我兄弟二人来大楚,只是想把手中的货售出。”段白月道,“如今却被软禁在这流觞剑阁中,究竟是何道理?”
“我方才就说了,这是阁主吩咐下来的事情。”风雷到,“他最近在忙别的事务,怕是没空再来这客院。识时务者为俊杰,二位还是如我先前所言,安心住着吧。”
段白月道:“那二当家可否放我们走?”
风雷闻言哑然失笑:“贵客是异乡人,自然口无遮拦,可这话若是被阁主知道,只怕我此生也就到了头。”
“就算是在下求二当家。”段白月见他像是态度松动,于是又道:“若能顺利脱身,他日必有重谢。”
风雷抬起眼皮,打量了他片刻。段念在旁心暗自悬起,还在听他要说什么,风雷却已招手叫来守卫,推着轮椅出了客院。
段念道:“老狐狸。”
段白月笑笑:“既然今日来了,就说明有戏可唱,等着便是。”
书房中,潇潇儿放下手中书册,道:“还是不肯答应?”
风雷摇头:“不肯。”
潇潇儿冷哼一声:“果真是小地方来的,死心眼。”
“一直这么耗着总不是办法。”风雷道,“不如交给毒五,还快当些。”
“我可是当真想要这批布料。”潇潇儿道,“交给毒五,还能有命活着出来?”
“阁主只需吩咐一声,留口气便是。”风雷道,“横竖这二人也只是负责卖货,并非工匠。只要肯乖乖招认出海岛的下落,就算是死了,又能如何?”
“这话倒也是。”潇潇儿想了片刻,道,“去叫毒五过来。”
风雷低头领命,转身出了书房。
晚些时候,段念道:“生意没谈成,就连饭都不给了?”
段白月一笑,道:“只怕不单单是没饭。”
“嗯?”段念不解,“王爷这话是何意?”
段白月放下手中茶杯,看着从门外涌入的一大群家丁爪牙。
“放肆!”段念站起来护在他身前,“你们想做什么?”
为的是个中年男子,穿着眉环与鼻环,看着一脸凶蛮之相。
段白月微微皱眉:“阁下这是何意?”
“废话少说。”毒五挥手,“将这二人带到百足池!”
被一群人用铁链住后,段念在心里替自己憋屈,都这样了,若王爷这回还不成亲,对得起谁,就说说,对得起谁!
百足池,一听这名字,就知不是个好地方。跌跌撞撞进了一处树林,看着脚下色彩斑斓的各色毒虫,段念脸色煞白:“快放开我!”
段白月咬牙:“这就是流觞剑阁的待客之道?”
“识相的,就快些交出我家阁主想要的东西。”毒五晃了晃手中的鞭子,“否则只怕你会没命出这流觞剑阁。”
“行不行啊?”远处高岗上,追影宫暗卫很是担忧,伸长脖子使劲看,盘算着要怎么救人。西南府的杀手却无暇搭理江湖吉祥物,还在忙着跟大内影卫说,若我家王爷真被抽了顿鞭子,还请原封不动转告皇上——描述得越惨越好,半死不活最好。
毕竟西南府就算是再富裕,也架不住年年都要扯红绸缎,能早些用,还是早些用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