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巳时林曦月就在太子府门口递了话,然后站在门口的石狮子旁边耐心等候召见,她是算准了齐钰这个时候应该下早朝回府了。等候了大概有一柱香时间,才看到齐钰身边的小厮小跑着出来。
来人满头大汗地陪着笑脸,躬身施了一礼,“劳烦容公子久等了,殿下派奴才出来相迎,紧赶慢赶还是吃了,还望容公子原谅则个。”
林曦月不介意地颔微笑,“无妨,无妨,太子殿下公务繁忙,容某心中明白的,还要烦请小哥前边儿带路。”
那小厮连称不敢,“奴才蒙殿下不弃,赐名霍襄,容公子是殿下的贵客,直接叫奴才名字就好。”面容带笑,神态恭谨,眼睛里的神色也没有半分勉强作伪,看得出是一个知趣明分寸的人。
襄助的襄?林曦月笑着点点头,心中对太子府的人有了新的评价。仗着上头主子的势力,一味横行霸道的刁奴恶霸她见过不少,这个霍襄既然能被太子亲自取名,并且留在太子身边随侍,算得上是心腹中的心腹了。这样的人还能不骄傲跋扈,实属难得,这也从侧面看得出齐钰御下有方,且善于用人。
这太子府的确很大,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太子府书房,霍襄笑着让林曦月稍后,自己上前去轻轻叩门,“回禀殿下,容公子已经带到。”
“快请进来。”书房重地,并没有太多随侍的人,应门的是太子齐钰本人。
霍襄推开门,回头说:“容公子请进。”
林曦月抬步往里面走,晓风穆锦两人也在她身后跟着,林曦月一脚跨进门槛,就听见霍襄有些为难地开口说,“太子府书房有规矩,非请不得入,就连府中众人也得守这条规矩,所以……”霍襄说着,看向林曦月身后的两个随从。
林曦月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说:“书房重地马虎不得,这个规矩容某完全理解,入乡随俗,应该的。”她侧过身去,叮嘱道,“你们两个就在外面等着吧。”
霍襄垂手道,“奴才多谢容公子谅解,里边请。”
林曦月信步走入书房,这里布置的精美又不失大方,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无一不是价值千金的名家传世之作,前厅中间的金丝嵌多宝麒麟追日香炉,里面正燃着名贵的龙脑香。垂花珠帘后面的隔间里,齐钰正坐在紫檀雕花书案后面。
看到林曦月进来,齐钰连忙放下手中的书简,站起身来,“慕山,快过来坐。”
林曦月上前行礼,“慕山拜见殿下,殿下金安。”
“你我之间何须讲究这些,快来坐下我还有话要说,霍襄,上茶!”
书案下边放着两个帽椅,林曦月走过去坐下,“殿下有何事指教?”
齐钰叹了口气,“哎,昨天晚上全城搜查这件事你应该也知道了,我没打算瞒着你,死的是一个北境来的使节,在尚书府中被人无声无息一刀毙命,最头疼的是院子里连脚印和打斗的痕迹都没有留下,现在就是查也不知道从何查起啊!真是叫人头疼的很!”
齐钰嘴上说是不打算隐瞒,实际上却没有说出北境使臣来上虞国真正的目的所在。模模糊糊一句带过,想让林曦月以为北境人只是普通的邦交往来而已。
林曦月抬眼关切道,“黎明前我住的酒楼也被查了一遍,我就奇怪是出了什么事这么大动静,听殿下这么说的确不是小事,现在可查出什么来了么?”
齐钰无奈地撇撇嘴,“没有,伯大人封锁全城带人查了大半夜,早上上朝的时候跟我说,现在已经查遍了全程所有的酒楼客栈,还有民居,依然是毫无头绪。我也理解,什么蛛丝马迹都没留下来,若非出现奇迹能查出个什么来!”
林曦月不动声色地说:“殿下是在苦恼没有线索能将那刺客揪出来么?”
齐钰懊恼地一拍桌子,“能在尚书府层层护卫的眼皮子底下来去无踪,京城中潜伏着这样一个身手高强的刺客,怎能让人安心!最重要的,若是让北境人知道心中生了嫌隙,岂不是麻烦?父皇在早朝上听闻此事,也是大为光火。”
林曦月垂眸轻轻吹着茶杯中的浮沫儿,“两国邦交不过是为了维持表面和平,来保证彼此各自的利益,好生赔礼解释一番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毕竟……行军路线过长,北境不会贸然对上虞国动手的,请殿下放宽心。”
既然齐钰担心消息泄露,那么林曦月自然会顺着齐钰的意思,装作没有察觉北境与上虞国结盟的意图。普通邦交的话,使臣死在这边,给对方一个满意的说法就足够了,可是上虞国与北境的关系却不同。
上虞国与北境双方正处在结盟之前的敏感期,两边都想要给自己争取利益的最大化,表面与对方亲近,实际上内心却都充满了怀疑和不确定。双方正在拉锯谈判的时期,洪西铜这个北境使臣却在这个关键时刻遇刺身亡,而且还是在尚书府和太子亲卫的重重保护下,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被杀了。
这一切就难免会让北境人心生怀疑是上虞国的人自己做的手脚,可是齐钰却不能跟林曦月明说这些内情。只好笑着草草带过,“你说的也是,总之,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北境那边再想个法子跟人家好好解释一下,对了,你今天来还有什么别的事要说?”
林曦月起身点点头,“慕山是有些私事要跟殿下说,慕山是来跟殿下辞别的。”
齐钰眯着眼打量着“他”,“你是有什么急事么,这么突然就要走。”
林曦月早有准备,“慕山奉师命在外游学,每到一处的时间都是提前拟好的,慕山在之前的拜帖中就写了要请辞离去的时间,原本是应该入宫向陛下请辞的,可是慕山一介白衣请示入宫觐见多有不便,唯恐担误了行程。”
齐钰闻言神色缓和下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若是你不提起我倒是忘了,最近各种事忙的很,所以就忘了你要今天离开,竟然连临别礼物都没能提前备下。”
林曦月浅笑着说:“殿下既然说与慕山投契,那又何必讲究这些虚礼,也许过不多久又会再相见。”
她顿了顿接着开口道,“既然之前已经禀报过陛下,慕山原本想着自己要离开就离开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到殿下对慕山多有提携,若是临行前不能来辞一辞,终究是不能安心了。”
齐钰彻底放松下来,“既然如此,我也知道这一次终究是留不住你了,不过你现在这个时候要离开,可要多一道手续,所以……你这个不安心,倒是来对了。”
林曦月只装做不明白的样子,“全城不是已经搜查了一遍么,还不能出城?”其实她心中早就明白,若是今天敢不辞而别贸然出城,很快就会被人拦下来。
齐钰笑着摇摇头,“你呀学识谋略有余,可是实战经验不足,聪明劲儿是够了,就还差点儿磨练。”
齐钰说着扯过一张纸,提笔在上面刷刷写了一行字,写好之后加盖了太子玺印。提起来吹了吹递给林曦月,“这几天都要有这个东西才能出城。”
林曦月接过来看了,“原来是这样,搜完全城明面上说是解禁允许进出,可是实际上殿下还有人潜藏在四个城门附近,就等着可疑的人上钩?”
“你这么聪明,我可真想要留下来自己打磨一番,然后好好使用。”
林曦月微微一笑,“殿下惯爱开玩笑。”东西拿到手了,还未过午时她也不着急,坐在那又陪着齐钰聊了一会儿,才借口太子公务繁忙告辞出来。
林曦月带人回到酒楼,行李也没有太多,早就收拾好了。卓风在前面驾车,四个人上了马车一路往城东门而去。远远看到城门口明里有四个士兵在把守,前面还有排队的,马车缓缓向前,林曦月将车窗帘子掀起一个角暗中观瞧。
她注意到寻常百姓拿着本城户籍通过的时候并没有太多阻碍,还有……这附近至少有一队暗卫潜伏在四周。轮到林曦月他们走到近前的时候,不等守城士兵开口,林曦月就探出身子,将齐钰亲笔写的那张通行证递了过去。
那士兵原本表情还有些漫不经心,看到纸上的玺印就瞪大了眼睛,连忙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这些人其实是太子府的暗卫,自然识得齐钰的字迹。
确认了一番之后,士兵微微弓着腰恭敬地让开了路,压低了声音说,“例行公事多有得罪,贵人请过去吧。”能拿到太子亲笔手书的必然不是一般人,可是他拿不准林曦月的真实身份,只好用“贵人”来替代了。
林曦月点了一下头,重新坐回了马车中,卓风一拉缰绳马车缓缓驶过城门口,顺利出了城。出城走了一段之后,卓风就加快了速度,一路往东边码头奔过去。
伯尚书又在城中巡视了一趟之后跑到太子府求见,将今天上午巡查的情况给太子汇报了一遍之后,伯尚书并非刻意地说起,“今天微臣在城东看到容公子了,他今天是要离开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