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雅人还是坚持送我到家门,看他独自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想起来他没卡。
我将海芋花束暂放在门边的长椅上,三步并两步追上他。
叶雅人瞟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我急忙解释:“别误会,我这算,礼尚往来。”
将叶雅人安全送上车,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喊我:“励小姐,如果是你的话,我……”
他后面还有半句,但后半句的声音完全被车玻璃门隔绝。
我只看到了他的口型。
他说了什么?
我像中了魔咒一样,一边往回走一边试图破译他的口型。然而,绞尽脑汁的模仿都是徒劳。
叶雅人,真像个谜。
最后,我甩了甩头,心想,管他呢,反正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了。
三步并作两步,我蹦蹦跳跳上完台阶,遽然觉得后脑勺一片灼辣,似乎黑暗中有双眼睛在盯着我。
我下意识回头……没有人。
不,远处路灯下似乎倚着一个黑漆漆身影……
我迅疾揉眼,再仔细看——
哪里有人,不过是疏影落在墙上罢了。
都是叶雅人,说什么归途遇凶鬼故事,害得我心里毛毛的……
我一边嗤笑自己得了疑心病,一边弯腰抱起那捧海芋。
随着我的动作,那些原本簇拥在一起傲然挺立的花枝,统统垂下了脑袋。
我讶然现,是有人将它们一根一根的拦腰折断后依旧按原样摆好。
如此丧心病狂的恶作剧……
我无比心痛又愧疚地托着它们耷拉的脑袋,对着空无一人的道路大叫出声:“谁啊,这么坏!”
这让我怎么向叶雅人交待嘛。
不,幸好以后不用再见叶雅人了。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
不过短短三天,我又见到了叶雅人,这次还是我主动送上门去的……
游手好闲没两天,妈就对我耐心尽失,不复往日温柔。
即便我主动报告,我已通过了好几家公司的面试,不日就去上班。
她却完全不买账:“干嘛去外面面试,雅人那里缺设计啊,你去他那边帮他嘛。你学的不是家居专业么,正对口啊!”
“不要!”我受到了惊吓,“他招的是平面设计。”
这两者有天渊之别。
“一样的。”我妈装傻。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棒,开开心心拿出手机:“我给你叶伯母打个电话,和她商量一下,把你安插到哪个位置合适!”
安插……
妈妈,您真实诚。
更令我想不到的是,两位居然一拍即合,并热烈商讨着如何将我这颗棋子更好、更自然地安插在叶雅人身边,最后,她们一致决定先带我去探探叶雅人那边的情况。
见她们如此兴奋地安排、执行着计划,我实在不忍心泼冷水。
我心想,反正过两天,我就去别的公司报道,今天就权当陪她们玩吧。
就这样,叶伯母、妈妈和我,我们仨手挽手杀进叶雅人创办的新锐公司——“住家”。
她们去前台登记,我拿了本宣传册翻翻:
“住家”是——“住宅方案专业平台。平台汇聚国内一线知名设计师,为人们提供最好的住家方案。让您住得更好!”
大堂左手边是一个“设计师荣誉殿堂”,内藏许多获得设计大奖的作品。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推门进入,玻璃门后是个巨大的展厅,展厅装潢很有巧思,许多白色的细线从天花板垂下,线末端坠着白色的透明的球,球中央就是按比例缩小的家居作品模型,椅、桌、凳、柜……一一俱全。父亲设计的扶手椅也在其中,那款扶手椅线条笔直,没个拐角又柔和温婉,它很受欢迎。
看完一排微缩作品,我仰头,嘿,真是好巧,展厅的二楼,叶雅人就站在哪里。
他握着纸杯和卢怡诩靠在玻璃栏上说话,不知聊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卢怡诩笑得格外明媚。
这会儿,叶伯母和妈妈也登记完了。
她们进来找我,我们一起节奏一致地向叶雅人招手。
庞大的阵势和一式一样的微笑终于引起叶雅人的注意,他移动视线向我们,手蓦地一抖,黑色的咖啡洒了出来。
哈哈哈,他果然被我们吓到!
此时的我们仨,脖挂翡翠、手戴钻石,闪闪亮如街边橱窗。
在平时,我妈为了方便工作只穿麻棉制衣;而出身书香世家的叶伯母衣着以浅色系为主。
今日出门前,两位表示想化个平日想化却没机会化的妆。于是,我搬出一堆时尚杂志给她们参考,俩人挑挑拣拣最后指着一张最妖艳抢眼的:“这个!”
大地色系眼影刷得厚厚的,再搭配一双烈焰红唇。
我怂恿她们拿出压箱底的珠宝——“不要害羞,统统挂上!”
看着叶雅人瞠目结舌,如遭雷击的模样。我又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
真不辜负我这么“精心”打扮。
叶雅人迅速下了玻璃旋转楼梯。卢怡诩也跟着下了楼,毕恭毕敬向叶伯母问好。
当她看到站在叶伯母身边的人是我时,她眼梢一挑,惊讶非常,不愧是专业职人,她立刻藏匿异常,表情转为肃穆的忍耐。
叶伯母斜了卢怡诩一眼,没说话。
“妈,阿姨,你们怎么回来了。”
叶雅人略过我。
叶伯母:“我们正好在这附近喝下午茶,就顺便来看看你。”
叶雅人上下打量我们,一副忍受侵扰的神情:“你们……”
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怎么样,是长安替我们选的。”叶伯母很少女地转了个圈。
我从旁:“是不是特别雍容特别华贵特别有气质!”
叶雅人的眼皮跳了跳。
我看要他就要憋出内伤了。
“先去我办公室坐吧。”
“好。”
“小诩,你领一下路。”
“是。夫人,请随我来。”
叶伯母与我妈并肩,两人昂挺胸,走出非凡气势。
叶雅人皱着眉低声问我:“你在恶作剧?”
我反诘:“你没看她们很开心吗?”
她们从未像今日如此肆意飞扬过。
叶雅人无语。
一行人浩浩汤汤,引得无数侧目。
自从我们仨踏入公司的大门起,旁人惊讶的目光就未从我们身上离开。在一堆脖挂红绳、末端还要挂个身份牌的工作人员中,我们仨的确是华丽得过了头,抢眼到突兀。
太过显眼,总觉得会招来什么……
我有些惴惴不安。
果然……
“雅人。”行走途中,有人向叶雅人打招呼,并笔直朝我们而来。
“刘总!”
“这几位是……”刘总丝毫不掩好奇。
叶雅人将我们介绍给他认识。
轮到我时,叶伯母抢先回答:“这位是雅人的未婚妻,励长安。”
瞬间,我就僵硬了。
一并僵硬的,还有叶雅人和卢怡诩。
“雅人,刚刚邀请你参加晚宴,你还推脱没有女伴不好出席,藏这么漂亮的未婚妻,怕被人抢走?不行,今天晚上你一定得到!”刘总热情洋溢,又转向我,“长安小姐,一定要带雅人来哦!”
我风中凌乱:“呵呵呵。”
晚宴?
什么晚宴?
我为什么要和叶雅人搭伴去参加晚宴!
刘总人一走,我立即求助叶雅人:“我能,不去吗?”
我轻眨双眼,努力想让自己更诚恳些。
“刘总是非常重要的客户。”叶雅人答非所问,他自然读得出我心里的小九九,甩锅道:“是你自己撞枪口的。”
我怒:“是,我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就不去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他还想说什么,可惜口袋手机再次响起,他只能先接电话。
我改求助叶伯母,做垂死挣扎:“叶伯母,我还是不去了吧,太突然了,我都没有准备礼服。”
“不怕,有雅人呢。你去参加晚宴,我和你妈妈还可以去逛逛街。”叶伯母说着。
我能假装没听见吗?
说话间,我们已进了叶雅人的办公室。
这里和他家一样是冷峻的风格,连挂画都是同一位画家的作品。
我们刚在黑色的沙上坐下来,叶伯母就说:“卢秘书,客人都坐下了,你杵着做什么?还得我提醒你该倒几杯水吗?”
“不是……是,夫人。”卢怡诩深深鞠躬,后退几步后拉门出去。
不一会儿,她端着个茶盘回来了。
我站起,道谢着从中接过一杯,未曾想那水还挺烫,接过后我迅速放在桌子,想晾晾再喝。
没想到叶伯母因此生了气:“卢秘书,你拿这么烫的水给谁喝?是要烫伤我宝贝儿媳吗?烫伤她你赔得起吗?”
不知何故,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叶伯母见到卢怡诩就像变了个人。
想来,叶伯母这副难掩激动的模样连我妈都未曾得见,因为我妈此刻正微张双唇,愣神看着叶伯母。
“对不起。”
卢怡诩连连道歉,她眼里已有碎光闪闪。
我站在原地一脸尴尬,进退维谷,唯有沉默以对。
叶伯母突然想到我的衣服还没有着落:“卢秘书,你去‘云想衣’去拿几套礼服来……长安,站起来让我看看,你穿几号的衣服……”
“啊……我……”我支支吾吾,此时我所有的词汇都拧成了一团,“我、还是自己去吧,礼服得自己试穿……”
“卢秘书,这里没你的事了,给盛世袁总的做的那份企划案,你赶快给他送过去。”
叶雅人打断了我的话,他终于通完电话进屋,现这呼吸都窘迫的场景,及时出手解救卢怡诩。
“好的,叶先生。”
她转身拉门手。我看到,她偷偷抬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