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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八 阅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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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天,随着最后一名举子满脸沮丧的将试卷交上,嘉靖二十六年的会试正式结束,,如乡试一般,由收卷官签名用印,然后由外帘的弥封官把姓名封了,送往誊录所由誊录人员用朱笔誊成朱卷,再经专人对读,确定无误后,才将弥封朱卷弥封,把两卷送到收掌所,核对朱墨卷的红号无误,又将两卷分开,墨卷在外帘官处存好,朱卷送到内帘飞虹桥上。

这样做就是为了避免考官因为知道学生的字迹而作弊的可能,虽然仍然无法避免一些缺漏,但是这已经是做得非常好了,十八房同考官已经在阅卷之所里等待着主考官孙承恩和监视官陆炳的到来,随时准备阅卷。

不一会儿,主考官孙承恩穿着官服、监视官陆炳穿着儒服进入了阅卷之所,陆炳作为一介武官、特务大头子之所以穿上儒服,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里有读书人共同的老祖宗孔夫子的塑像存在,所以大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孙承恩的带领下,向所有读书人共同的老祖宗孔夫子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装模作样的一番誓言。

为国家社稷秉公取士,不循私情,不受请托,不纳贿赂,有负此心,神明共殛!

所以由此看来,大明朝地位越高的官员,越是不在乎自己下的誓言,这十八房同考官里,有六七个已经得到了内阁次辅严嵩的吩咐,要在阅卷的时候做些手脚,一些大家都不知道的手脚,他们可不在乎什么久远的报应,他们只在乎眼前的利益,眼光长远的,毕竟只是少数人。

这一点,孙承恩这样久经官场、甚至还和严嵩有比较恶劣关系的人,自然是门儿清,拜祭完孔夫子之后,便站起身子,以威严的目光扫视着这里的诸位,以即将入阁的大学士的威严,开口道:“诸位也该知道,本次考试是多么的被陛下看重,所以,诸位评卷之时,务必注意公平二字,就算到时候记得不大清楚,就想想自己的家人,想想家里的孩子和家族的香火,千万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警告有些人不要做小动作,被自己现了,自己可不是他严分宜的人,严分宜就算再强势,头上还顶着一个夏辅和一位皇帝,别以为他严分宜的小动作小心思我孙某人完全不知道!

几名考官心里有鬼,不过好在大家一起低头受训,孙承恩也看不出什么,便对着陆炳点点头:“陆监官,可以分试卷了!”

陆炳点了点头,挥挥手,开口道:“分试卷,招子都给我放亮一点,要是有些忘掉了祖宗和香火传承之人,咱们就帮他们长长记性!”

陆炳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也是很清楚了,几乎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他派到这里的人,全部都是锦衣卫里面有十年以上监视经验的老锦衣卫,对这方面懂的想相当透彻,放到现代,每个都是相当厉害的人类行为学家。

阅卷官们心下凛然,有些人没有被威胁,也不是严嵩的人,自然没有被打过招呼,至于那些被打了招呼的,也有些害怕,打定主意不把那些写有讯号的考卷高高取中,而尽量在搜落卷的过程当中低低取中,也算是全了严阁老的一番吩咐,毕竟眼下的朝政还不明朗,强悍的夏言压制着群臣,群臣慑于其威,就算是已经具有一定势力的严嵩也不免被夏言压制。

严阁老到底能不能成事,还有待商榷,大家也没有必要那么拼命,到时候万一给敌对势力的孙尚书抓住了把柄,那可就糟糕了,不仅自己要完蛋,可能顺带着要牵扯出很多人,到时候搞出一场科举舞弊案,那就真的“名留青史”了。

十八房阅卷官按照惯例抽签,每人随机分配到一卷试卷,回到座位上正襟危坐,等待主考官孙承恩出示自己拟作的程文——也就是本次会试的标准答案,等孙承恩把自己按照嘉靖皇帝的意思拟就的文章下去,然后又宣布了取卷的要求之后,阅卷官们才扯开卷束,开始阅评,若是见到中意的文章,就用青色墨笔加以圈点,并作初步评定,然后移交副主考。

规矩和乡试一样,这叫荐卷,若成了荐卷,被取中的把握就有五六分,副主考看了若也中意,便会在荐卷上批一个“取”字,然后送给主考官,若得了这个“取”字,十有八、九就能被取中了,等最后主考官也中意,便会再写个“中”字,恭喜这位选手,至少,只要不犯浑,触犯了皇帝的忌讳,进士的名头就到手了,令人不堪回的士子路途,也就终于走到了终点,可以敲锣打鼓开香槟庆祝了!

本次考试,其实嘉靖皇帝是有一番想法的,他本就相信天兆预兆之说,之前的岁月里,国家南倭北虏,混乱不堪,让他也颇为烦恼,一直到郑光横空出世,东南取得大捷的同时,西北也由曾铣领头,在陕西三边取得了多次的军事胜利,南北同时取胜,国家难得的过了一个太平年,这不由得不让嘉靖皇帝觉得,自己时来运转了。

所谓否极泰来,任何事物走到了极致,都会生变化,之前的二十五年,自己已经倒霉到了极点,亲爹不能认,被权臣欺压,好不容易收拾了权臣整顿了朝纲,又被文臣们憎恨和孤立起来,君臣前所未有的对峙和相互仇恨,以至于每一次上朝都仿佛是仇人见面一般,然后自己又差点儿成为了千古笑话,差点儿死在了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宫女之手,这几乎让自己作为皇帝的威严丧失殆尽。

从此,那阴森的紫禁城就成了自己心里的禁区,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去一次,这是嘉靖皇帝自己对自己下的誓言,而偏偏就在此时,南倭北虏开始愈演愈烈,南边倭寇横行,北边俺答统一部落,开始连年南下抢掠,弘治正德年间失去河套的恶果终于体现出来,大明九边年年烽烟,就没有安稳的时候,数百万的军费砸下去,换来的是一个又一个失败的战报,军官处决了一个又一个,军队战斗力却没有丝毫改善。

终于,这些问题影响到了理论上全国最富有的人,皇帝,也就是自己,嘉靖皇帝惊恐地现自己就连修道的费用都凑不齐了,户部国库空旷的可以跑马车,自己的小金库也捉襟见肘,一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国家到了何种地步,就在他惶惶不可终日之时,南边传来了捷报……

接着,北边传来了捷报,再接着,南边传来了更大的捷报,再接着,北边传来了一位总督请求主动出击夺回河套的倡议书。

嘉靖二十五年的下半年,江河日下的国运似乎突然之间来了一个拐弯,南北同时力,居然让大明的陆疆和海疆一起平定下来,往日里猖狂无比的敌人被狠狠的揍了一顿,揍的眼冒金星分不清东西南北,逃回老家舔伤口去了,嘉靖二十六年的新年,是嘉靖皇帝登基以来过得最舒适也是最宽心的一次,为此,一向吝啬的他,居然大方了一次,给群臣了红包,也算是缓和一下紧张的君臣气氛。

这种情况,不由得不让嘉靖皇帝浮想联翩,他想起南边郑光的奋战,那近万颗倭寇的头颅,想起了西北曾铣的壮烈之言,南倭北虏的情况下,大明的南北同时出现了可以为自己分忧的人物,即是其中一个年岁太小,甚至不能算作官员,但是,这就是一种信号,一种嘉靖中兴的信号!

嘉靖皇帝以小宗入大宗,先天条件不好,本就是气势弱,若是低头顺从臣子们,定然会被臣子们狠狠压制住,而这偏偏是性格强势的朱厚璁所不能忍受的,低眉顺眼了三年,稳定了自己的地位和权力,年仅十八岁的嘉靖皇帝就对权势滔天的杨廷和集团宣战,通过漫长的大礼议之争——实际上是皇权和失控的内阁之权的斗争,摧毁了杨廷和集团,扶持了自己的势力——以张璁为的内阁集团,彻底掌控住了大明的最高权力。

他绝对不是一个愿意任人摆布,愿意自甘堕落的君王,否则,他也不会花了十几年的功夫摧毁掉失控的杨廷和集团,甚至开创了嘉靖初期的政通人和的局面,他只是做皇帝做久了,至高无上的久了,倦了,怠了,想偷懒了,可是,当问题再度出现,并且逐渐失去控制的时候,嘉靖皇帝是不会愿意如此损伤自己颜面的事情出现的。

他是怕麻烦怕问题,但是,如果问题出现了解决的征兆,并且是如此的强烈,强烈到朝廷内部的主战派势力如此强大的时候,嘉靖皇帝渴望解决问题,并且一举打造嘉靖中兴局面,扭转自己在历史上不利地位的那颗心,就剧烈的跳动起来。

而这颗心的心意,直接的体现在了本次的科举考试试题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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