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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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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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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宫分数十殿阁,包括栖凤台在内,为皇帝后妃居住,宣室殿乃众殿之,是皇帝起居与臣子议事之处。

大乾宫的地势并非平整的,宣室殿地处最高,风水上视为“龙”。

此时白雪茫茫,远远看去,宣室殿琉瓦覆雪,犄角高阁在白茫中朦朦胧胧。

锦月被周詹事领着一路疾走。周詹事只是个奴才,不能行走在锦月之前,平时周詹事谨慎小心从不犯这样的错,可此时,他却混不在意,反而回头来:“太子妃快些吧,要是再晚耽搁了时间,太后和皇上怪罪下来,不光奴才担待不起,

太子妃恐怕也要受累呢。”

秋棠一路早看他不惯:“周詹事也是宫中老人了,怎么连奴才走在主子跟前就是僭越这点不知道么?”

周詹事只是斜斜瞄了一眼,根本不理睬。

“你。”

锦月拉住秋棠,轻轻摇头。

如秋棠所言,周詹事是宫中老人,寻常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所以,必定有原因。

在没有弄清楚此去宣室殿状况时,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若要治他,等上一日半日,也不着急。

秋棠读懂锦月的眼神,颔示了然了。

“太子妃在这儿等着吧。”

到宣室殿外,周詹事就一溜烟钻进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陛下传旨,立刻进去。”

殿中熏烟袅绕,刚才在殿外锦月一点声响都没听见,现在入殿来,却见屋子满满当当的全是人!

各殿皇子、宗室要员长辈、高位妃嫔以及太后全数都在,无一人缺席,这架势隐隐含着凶煞,仿似拷问犯人一般。弘允跪在殿中,旁人看他的眼神十分奇怪。

皇帝应着锦月的请安,猛地连连咳嗽了几声,激动地坐起身来,隔着重朦胧纱帘,锦月也能感受到皇帝炽烈愤怒的眼神。

“你。你们。”

皇帝猛烈地喘息起来,太后忙劝慰道:“皇帝你便歇着吧,这里交给哀家来处理就是。杨桂安,扶皇上躺下。”

杨桂安答诺,急忙上前。

锦月听太后声音含着一丝莫名刺骨寒意,对上弘允淡淡看来的阴沉眼神,心中更是咯噔一声,有不好预感。

今天不是宣旨昭告新皇人选么?皇帝不是与弘允哥哥重拾了父子之情么?为何……

锦月一时心中千头万绪,却一个也理不出来。

太后重新落座,从前在手中盘得亮的佛珠串子已换成了一对宝石玛瑙的华丽长指甲,在指间轻轻拨弄着,她目光慢悠悠,朝锦月看来。

“太子妃,有人向皇上和哀家禀告,说你协同太子诅咒皇帝与哀家,以谋夺大位,可有此事?”

锦月心中咯噔一声,立刻两颊冷汗,忙屈膝跪下去:

“太后明鉴,锦月几次受太后点播提拔,铭感五内,太子对皇上和太后更是一片孝心,是以断然不会有诅咒之事啊!”

太后目光落在弘允身上:“太子,你说呢。”

弘允沉静低眸,嘴角含着隐忍:“儿臣刚才便说过,绝没有做过任何诅咒父皇之事,其他没有好说地,只这一句,绝没有质疑。”

“哀家也不相信太子会做出这样忤逆罪恶之事。”太后慢声道,她眼尾似扫过某处。

七皇子出声:“太子皇兄与太子妃之意,是说旁人诬陷东宫了?”

弘允沉声:“自是!”

锦月见弘允话不多,隐隐感觉到他有一种看破什么而无力之感,心下有些着急,按捺住心中所思,辩解道:“太子为皇上以身挡恶熊,险些丢了性命,现在手臂上的伤口每到变天都会疼痛难忍。平日太子处理政事,也无一不尽心尽力,怎可能做出诅咒这样大逆不道之事。还请皇上和太后明察,锦月敢以性命担保

,太子绝对……”

“你住口!”弘允忽然怒声打断锦月,锦月吃了一惊,有些怔愣。

“圣前岂有妇人说长道短之初,还不赶紧退到一边!”弘允呵斥。

长这么大,认识这么多年,这是弘允第一次呵斥锦月,并且当众呵斥,放在平时,他对锦月可是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皇帝听到此节,更觉是太子心虚才阻挠锦月毒誓,喘着粗气怒道:“事到……而今,你们竟还想骗朕!全天下最希望朕死的,不就是太子么,只要朕一死,你就是皇帝了,所以……所以你一边诅咒朕,一

边谋取朕的好感亲情,好歹毒的心,就跟你的毒妇母亲一样,骗了朕二十多年!她当日要杀朕未能成,你……你便接着害朕,替她报仇是不是,朕早该想到,不该对你心软!”

锦月清晰地听见弘允手在拳头下攥紧,咯咯作响。锦月不敢回想弘允曾经的风光、高贵,因为现实太残酷,屈辱得让人难以接受。

弘允声音从未有过的冷沉,父子亲情,此刻全然成了一场笑话,冰冷得要人命的笑话:“儿臣只能说,绝没有做过此事!”

“好个没有做过此事,你的意思还是朕冤枉了你和你那歹毒至极的母亲了?好,朕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来人,传人证,咳咳……传……”

内谒者令兼大太监杨桂安忙去殿外吼了一嗓子,立刻就有宫人带领着三个宫人上来,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正是锦月先前看见的,那在梅花林中鬼祟逃走的小安子。另一内监抖若筛糠道:“奴才是尚冠局的内监,两、两个月前太子派人来取皇上冠冕琉珠和帽檐布片,奴才问来人是取之为何,来人打死不说,奴才心知皇上冠冕代表龙气,龙气足则天子身体安康,有所损

就会令天子身体不适,是以奴才拒绝了。”

侍女哭啼:“太子派来的人正是小安子公公,他遭奴婢二人拒绝,就夜里偷偷偷走了几颗琉珠,和一片为皇上制作冕冠的布匹……”

太后身侧的云心姑姑斥责道:“小安子,你取此布匹所为何用,还不快速速招来!”

小安子汗如雨下,瑟瑟抖,可是却支支吾吾:“奴才,奴才从、从没有去过尚冠局,太、太后和皇上明鉴啊。而且,而且太子对、对皇上绝无任何不利之心啊……”

小安子说着,惊恐至极的模样朝弘允看去,弘允不理会,他又害怕地盯着锦月。

锦月又惊又怒,小安子那模样,仿佛是他们二人授意让他那样说的似的。

太后收在眼底,容色一厉:“事到而今你还要替谁隐瞒吗?看来不上刑你是不招了!云心,让延尉司刑女官上拶刑,先夹断他几根手指,看这狗奴才还说不说实话。”

云心配合道:“诺!司刑女官早已在殿外候着,立刻就能执刑,太后娘娘。”

“好!”小安子立时吓得魂飞魄散一般,磕头哭求:“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奴才宫外上有老父母一双、下有七八个兄弟姐妹需要养活,都指望着奴才这一双手挣银子养家糊口,奴才要是断了手指,一家都得饿死啊

,太后娘娘开恩啊。”

云心斥:“你为恶害皇上和太后,还想保全自己?赶紧从实招来,说不定还能将功折罪一二,留条性命报答你爹娘。”

而后锦月就见那小安子跪着转身过来,朝着自己和弘允没命似的磕头,脑门在地上撞得直响,没几下就满头鲜血触目惊心,殿中人无一不倒抽凉气。

“你朝太子与本宫磕头做什么,我们可没有叫你去尚冠局!”“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奴才自知受二位大恩大德,才足以挣口饭养家糊口,可是……可是皇上是大周的天子,一生勤恳为民,太后更是天子的长辈,数月来掌管后宫宽严并济无一人不赞叹的,纵然你们二位对奴才再好、给奴才再多银子,奴才也不能昧着良心再替你们干昧着良心的恶事了!太后娘娘,正是太子和太子妃让奴才去尚冠局取皇上冕冠上地琉珠和布片,以做人偶,行巫蛊诅咒,才让皇上的身

子两月间骤然直下,到了今日这番田地。”

小安子一股脑说出来,声泪俱下,声情并茂,还招认太子和太子妃赏赐的银两就在他床底下藏着,没敢用。

锦月若不是知道自己没有做过,弘允也不可能做诅咒这样无稽之事,她都要相信这番说辞了。

“太子,你……你还有何借口,这可是贴身在你屋中伺候的奴才,别说又是别人冤枉你!”皇帝气急咳喘,杨桂安忙不跌上去安慰顺气。

弘允沉声:“确实是冤枉。儿子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他是掖庭拨给我伺候扫洒地内侍,却不一定只有我一个主子,父皇若是凭借几个奴才一面之词就断罪,未免过于草率!”

皇帝疑心早种,哪里能公正处之。

七皇子瞄准时机道:“太子皇兄,你已经贵为太子,为何还要诅咒父皇,你便这样等不及想要做皇帝么?”

此言一出,皇帝仅有的那点理智也昏聩了。九皇子弘皙跪到殿中:“父皇,皇祖母,太子人品德行向来受宫中上下尊敬,这是不争的事实,此事或许是有人刻意诬陷啊!还是交给延尉监好好审讯此奴才。背主弃信、忘恩负义,这样的人口中吐出的东

西也不可信啊!”终于有人替东宫说话,锦月含了一丝希望,却又听小安子道:“九皇子殿下,事到如今您、您还要为太子作恶吗,恶熊之事你已经为太子受过一次责罚,奴才知道您与太子关系好,不惜帮着太子以熊设计令

太子重拾皇上的宠爱。这样谋害皇上,你们心里就不会愧疚吗?奴才是身份卑贱如草芥,可是,可是还是有良心的……”

“你。”弘皙气急,又隐隐心虚,硬声硬气道,“你再胡说我要了你的贱命!”

皇帝震怒:“那熊,果然是你们兄弟故意设计的!”八皇子一膝盖跪到殿中央,余光冷瞟了眼锦月与弘允,那深沉的丧子之恨藏在隐忍之下,对太后道:“皇祖母,父皇,儿臣也相信太子和太子妃的人品,决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不若搜一搜东宫,若是太

子与太子妃做过亏心事,定会留下证据,若什么也搜不到,那便是清白的,届时还请太后与父皇将这些妖言惑众的奴才处死,以正宫规风气。”

锦月心中大骇,弘执的话听来公正,实际却是将他们置于不能反抗之地。

锦月不由呼吸大乱,急切看向弘允。弘允朝她暗暗凄凉一丝笑意,锦月才明白,他定然在这出戏开场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太后:“八皇子提议甚为公正,哀家也相信太子不是这样的人,云心,传哀家懿旨,让光禄郎领着侍卫好好将东宫搜索一遍,看可有什么可疑之物,若是没有,将这三个奴才就地打死,悬挂于延尉门外以儆

效尤。”

三奴才立刻抖如筛糠。

一个时辰之后,锦月跪得膝盖麻的时候,光禄郎甘鑫抱着两个锦盒进来。“皇上,太后娘娘,臣在太子和太子妃寝宫分别找到两只古怪的锦盒,不敢擅自打开,请陛下太后亲自过目。”

锦月看见陌生的锦盒,心下便一凉。

第一只锦盒打开,里头赫然是两只布偶,一只作皇帝模样,浑身扎满针,另外一只作太后模样,还未来得及作法。

太后当即大惊,皇帝气得连吐了两口鲜血。

太后怒摔了锦盒,诅咒布偶散落地上,无人不色变。

“太子,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弘允冷冷一笑,环扫了众人一圈:“该说的弘允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哀家和皇帝真是对你看走了眼,你竟然和你母亲一样狠毒,一边对皇帝使计谋、谋取好感,好让皇帝宣旨让你成为新君,一边又暗中诅咒皇帝性命,好狠的心肠!”

锦月知道弘允是百口莫辩,对着一群铁了心置你于死地的人,说什么话、什么理由,都是没人会听的。四肢百骸都一阵阵凉。

“太后娘娘,这第二只锦盒不知是什么,奴婢替您打开吧。”云心说着,将盒子打开,立刻一股腥臭就弥漫开来,云心色变,立刻如抱着烫手火炭一般惊声丢在地上。

那是一瓶化脓的液体,十分恶心。不辨何物。

光禄郎甘鑫上前一嗅,立刻色变掩住口鼻,惶恐道:“陛下、太后,臣奉命查办瘟疫之事,对疫情十分熟悉,这气味,这气味和患病死尸身上的脓疮散的气味很是相似!不知怎会出现在太子妃宫中。”

锦月怒道:“甘大人怎胡言乱语!这东西本宫从未见过,不是本宫之物!”

众人一听是瘟疫,连连后退。

“云心,传御医来瞧瞧这到底是什么!”太后震怒,深深剜了一眼锦月。

御医数人来看,八人异口同声咬定:“这、这是瘟疫的毒头,毒性比患病者强烈数十倍!”

甘鑫:“难怪臣在宫外怎么也查不到毒头在何处,原来,原来竟一直在宫中太子妃殿中。太子妃,你为何要藏着毒头,还告诉微臣,毒源在京师城中?”

皇帝早气得不行,蓄积了半天的怒气磅礴得几乎冲破他单薄的身躯,咬牙道:

“那还不简单?这场瘟疫,分明是他们夫妻二人联合谋划,意在谋得皇族、百姓对他们的感恩戴德,其心,其心可诛!”

傅婕妤一边替皇帝顺气一边道:“可怜城中百姓还将太子和太子妃视作活菩萨,在宫门口跪拜,简直比对陛下还要诚心、臣服,原来是被骗了。”

皇帝闻言浑身怒气横冲直撞,颤得厉害,断断续续道:“将太子打入……打入死牢……斩、斩……咳咳咳……”

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人事不省,脉搏时有时无。殿中众人一片混乱,只怕皇帝立时就要驾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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