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榨甘蔗汁比较费劲,制糖工艺中的其余流程基本就属于水磨功夫了,无论是蒸糖汁还是用黄泥水过滤糖渣,更多的还是需要耐心。
如果能建立一条生产蔗糖流水线的话,每人每天平均提炼二十斤白糖问题不大。
流水线当然也是相对的,每天开工后大家还是先得榨出足够的榨汁,才能进入第二个流程。
看着范二低头沉思,刘穆之终于得到了难得的休息时间,等了好一会也没听范二继续说下去,他也才开始考虑榨汁这个问题。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刘穆之也理所当然地想到了改善榨汁工具的问题,倒是甘纯没有参与过劳动,所以根本就猜不出范二和刘穆之到底在想什么。
范二思考了好一会,终于还是打算将这问题先略过,“制糖工艺中最累人环节就是榨汁,只要大家卖力一点,完成一千斤的任务难度不大,倒是制冰糖有点麻烦。”
“冰糖?”刘穆之此前并未听过这个名词,所以有些奇怪地问了起来。
“一种以白糖为原料,经过处理制成的形状和透明度都像水晶的糖,比蜜更甜。我们的最终目标就是做冰糖,只有这种糖才能真正地价比黄金,可惜现在条件还不成熟。”范二解释起来,说到后面又不由叹了口气。
甘纯听完,不由对范二翻了一个白眼,心中暗道,“晚饭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刘穆之记完范二这几句话后,抬头默默地看着他,制冰糖什么的毕竟是范二不能说的秘密,他又怎好开口相询?
范二却继续道,“制作冰糖其实比制作砂糖简单多了,只需要把白糖溶到水里面,煮沸,继续加入白糖直到无法再继续溶解;而后换一个容器让这些糖水慢慢冷却,冷却的过程就比较麻烦了,一共需要用七天的时间,每天降低的温度也要差不多才行。”
“温度?”
“七天?怎么可能?”
刘穆之和甘纯越听越是茫然,就像听天书似的。
如果现在有“溶液”“饱和”以及“温度”这些概念的话,范二解释起来或许会更加容易些。
也就是说,饱和的蔗糖溶液煮沸后换到另一个容器中,每天降温十度,七天后溶液完全冷却,这样的冷却办法才能结晶出完美的冰糖来。
说起来简单,可在这个连温度计都没被明出来的时代,怎么保证每天降温十度?
“其实这个法子是古书上记载的,书中同时记载了制作砂糖和白糖的工艺,而我根据书本把砂糖和白糖轻易做了出来,所以书上的记载还是比较可信的。你们是不是觉得煮开的糖水用七天才冷下来很荒唐?其实,只要用上棉被、油、热炕等工具的辅助,多实验几十次,熟能生巧后大概就能做出来了。”
范二没有把最关键的温度计说出来,毕竟刘穆之和甘纯也没法理解这玩意。
倒是刘穆之和甘纯听了范二的补充,心下有些惭愧起来,自己无法触及的东西本就多了去了,范二说得言之凿凿,凭什么自己却不能相信呢?
自己做不到的,别人不一定做不到,有句话叫“会者不难”,还有句话叫“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只有还能碰巧幸运一次,成功亦是可期的。
那么问题来了。
范二现在还有多少时间可以,一次次地尝试失败呢?
事实上,范二把自己对制作冰糖的难度分析给甘纯和刘穆后,忽然又想起了另一种制作冰糖的办法,这种方法的可行性似乎更高一些。
这种方法的名称,叫做养晶法。
需要改变的步骤是,在冷却的过程中将至少一块冰糖晶体投入到饱和糖溶液中,让溶液依附在这块母糖中,从而结晶出更多的冰糖来。
想要用这种工艺制作冰糖,先得有一块冰糖做母糖。
万事开头难,这话说的还真是经典!
范二现在能到哪找这一块母糖去?
刘穆之张口打断了范二的思路,“公子,要不咱们就一心一意做白糖吧,就算白糖的价格只卖五百钱一两,咱们一天做出五十斤白糖来,也能有四百贯的收入;连续做半个月,也有五六千贯。”
刘穆之曾因七十文而受辱,如今只用半个月就能到近千倍的收入,以前又怎敢去想?
甘纯摇头道,“一天五十斤?瞧你这志气!公子说一百斤甘蔗就能炼出十五斤砂糖,同样可以做出十斤白糖。咱们每天榨完一千斤甘蔗,怎么也有一百斤白糖吧,半个月就是一万二千贯,二十天就是一万五千贯!”
刘穆之并未因甘纯的指责而生气,反倒欣喜地看向范二,“公子,这是真的?”
“甘纯说得没错,这盘白糖只是咱们今天做出来的一半而已。”范二点点头,又站起身到书架后把藏起来的砂糖拿了出来,“这是另一半砂糖,刚才也是急着去府衙,就没来得及炼成白的。”
活生生的现实摆在眼前,刘穆之大喜过望,“那咱们就这么干吧,带着一千两黄金去江州,还有什么事做出成?”
刘穆之说出这些话,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刘穆之忽然又想起了范二强调过的民主集中制,有些尴尬地看向范二,“公子,你怎么看?”
“我看行。”范二点头,望向甘纯道,“表哥以为如何?”
“我也同意。”甘纯也点头道。
“那咱们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道民你把会议记录整理一下,我们签万字你就收起来,注意做好保密工作。”范二宣布散会后便站起身,感觉这会开得有点长了。
看着整整十余页的会议记录,范二又欣慰地笑了起来。
今日之后,生活就算是迈入新的轨道了。
甘纯跟在范二后面签了自己的名,便告辞出去了,他心中虽还惦记着明天的采购计划,可现在实在是太晚了。
刘穆之郑重地收好会议记录,也告辞而去。
范二回房之后,辗转反侧想了许多,终于在第一声鸡鸣之前睡了过去,次日仍是起了个大早。
甘纯比范二起得更早,他也是一夜都没睡好,其原因大概是昨晚的会议洗涤了他那躁动的心,更因为该自己负责的采购任务,所以他早早就吵醒了刘穆之,并向他请教起加减乘除来。
刘穆之想着早上出去看房子也不合适,所以干脆就跟着甘纯买衣服去了,此时西市虽未开市,但刘穆之经营了四五年的酒肆,总还能记得几个裁缝住哪的。
有钱就是好办事,未到早饭时候,甘纯就拿了十余套衣裙、鞋子回来。
穿上新衣换上新鞋,少女们好歹是可以出来见人了。
这只是范二单纯的想法,实际上这些女孩子们虽换上了新衣,也并不见任何欢颜;只有扶余清慧没心没肺的一溜小跑进了范二的小院,阿仁想拦都拦不住。
范二刚擦干汗水换下衣服,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道,“你怎么来了?吃早饭了吗?”
“她们一个个哭的,我哪有心情吃?你也没吃吧?要不我就在你这儿吃吧!”
对这个明明知书达理,却非要做出一副惫懒模样的磨人的小妖精,范二只能严正以对,“公主,请自重!”
扶余清慧努了努嘴,“你可真没劲!”
范二不理他,边往外走边问道,“她们什么情况?我出去看看。”
“一个个都哭着呢,大概是因为我告诉她们,说你要赶她们出去的缘故罢。”
“你!”
干脆利索地大步前行,范二很快就甩掉了扶余清慧到了餐厅。
范二推开门,果然看见少女们一个个像霜大国的茄子似的,有的还刚刚哭过。
一共十四个少女,大的不过十一二岁,最小的也就七八岁,可这些人全都经历了非人的磨难;如果没有甘纯的良心现,几年之后谁知她们会卖到哪儿呢?
这都是些可怜的女子啊。
兴许是这些女孩子才刚刚脱出樊笼,所以当范二突然出现在门口时,一大半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和害怕,甚至有的还往后缩了缩身子。
刚才还有人在小声地啜泣,这一刻却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这些女孩子实际上多半与范二有过几面之缘了,可她们一直都处于危险和恐惧中,又哪记得住范二的音容?
扶余清慧适时地出现在范二身边,只一眼便看出了范二的尴尬,随之对屋中女子大声质问道,“这就是此间的主人范公子,没有范公子收留,没有范公子花钱为你们买衣服,你们还在挨饿受冻呢!还不快见过范公子?”
女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眼前的状况都不知所措起来。
她们虽曾被拐,可家境也都算是不错的,她们或许会感激救命恩人,却绝不甘心卖身给人为婢为奴。
思密达这是越抹越黑的节奏啊!
范二赶紧假咳了一声,开口道,“各位小娘子,昨晚的确是我带着衙役把你们救出来的,但我并非挟恩图报之人。自从你们离开那里之后,你们就安全了,你们是完全自由的!你们大可放心,我范逸之不是拐子,也不是二道贩子,你们的家人很快会来接你们回去的。”
看着范二的形象还算正派,张口所言也合情合理,刚才还紧张得不敢有丝毫动作的少女们都暗暗松了口气。
范二也松了口气,心中却对扶余清慧这个惹祸精狠狠地点了个“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