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观兮是二房嫡长女,生父乃是西北候府二老爷凤烛,这位二伯伯……凤宁兮打听过,据说是西北候府中唯一一个读书不错的,甚至还科举高中过举人名号,不过四年前,他去洛阳准备赶考的时候,不幸染了风寒之症!!
古代的医疗条件是操..蛋的,区区风寒,现代打个吊瓶的事儿而已,古代……堂堂候爵之子,躺着金穿着银,就因为身体底子差点儿,路上耽误了一点儿,凤烛竟然直接就‘风寒’死了!!
风烛在洛阳病逝,那时他的夫人钱氏正怀着三个月的身孕,知晓这恶号……当时就撅了过去,随后一病不起,拼命似的保着腹中孩子——还是九月早产,子留母亡。
父母接连丧命,二房便只留下凤观兮和一个孱弱的男婴!!
凤令源——这是凤烛和钱氏给孩子遗留下的名字!!从此,凤观兮便抱着弟弟住进了正院,窝在凤老太太厢房里那是一动不动!!
有的时候,凤宁兮甚至都觉得,凤观兮就像大观园里的李纨一样,抱着‘幼子’一心一意的‘槁木死灰’着,平素对府里的事儿,那真‘不干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旁人无论怎样都无所谓,只抱着凤令源,把他当成命根子。
不过,不得不说,凤观兮对凤令源真心是很好的,胎里就营养不够的孩子,还是早产,凤令源方下生儿的时候,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养不活,还是凤老太太亲自拿着凤渺的帖子去宴北王府求了太医,人家才能勉强开了个药方,只言‘试试’……
意思很明显:试的好就活,试不好就死!!
当时,不说别人,就连凤老太太这位嫡亲祖母都放弃了,府里亦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但当时还是半大丫头的凤观兮——凤令源的亲姐姐却是不然!!
每天日夜相陪,用嘴渡药给不愿挨苦,频频吐药的弟弟吃,夜里抱在怀里,一宿一宿的哄着难受,不肯睡嚎哭不的凤令源……就这么着,足足养了半年的时候,凤令源才算活了下来。
只把个凤观兮熬的,还青春年少的小姑娘呢,头都掉了大半了!!
那现在,她还天天吃黑芝麻糊养头呢。
凤令源今年已经三岁了,能跑能跳,能吃能闹,除了让姐姐护的八风不动之外,凤宁兮瞧着他真是哪哪儿都不错,活猴子一样,半点瞧不出早产孱弱儿的模样。
只是,凤观兮看他看的甚紧,平素凤宁兮只在给凤老太太请安时,偶尔瞧见过他在软塌上玩九连环,接触的话……还没真没有过。
毕竟,那是软塌塌的小孩子儿啊,还被凤观兮看的跟眼珠子似的,万一她不小心,给磕着碰着什么的,凤宁兮才不想跟凤观兮掐起来呢!
“二姐姐,方才我被大姐姐邀去她那儿玩了,出来的时候风吹了我的荷包,这不过来捡了吗?”凤宁兮扬了扬手里的香囊,“二姐姐你怎么在这儿,没陪着令源?”她有些疑惑的看向凤观兮。
平常这个时候,正是凤令源用间食的时辰,凤观兮不都应该在厢房里哄他吗?怎么有功夫过来?
“额,呵呵,今天令源有些闹腾,不愿意吃米糕粉,想吃果泥,我,呵呵,我不怎么爱吃果子,房里果子都不新鲜了,就到祖母这儿讨些……”凤观兮尴尬的笑了笑。
“哦!?那个,二姐姐,我房里到有新送的番石溜,不知令源喜不喜欢,一会儿给你送过来些!”凤宁兮抿了抿唇。
她知道做为孤女,最重要的是身边还没有钱,哪怕靠着凤老太太,凤观兮和凤令源的日子也确实过的有些艰难,当然吃食是不缺的,照样肥鸡大鸭子,着锦穿皮,但……某些需要打赏或略珍贵的——比如说冬天的鲜果蔬菜之类,凤观兮却是拿不到的。
“那就多得三妹妹了!”凤观兮笑了笑,脸上都有些红了。
看得出来,对于要堂妹接济水果的事儿,她很不好意思,不过,怕是为了让弟弟多吃两口,哪怕在难堪,她也能忍下。
“没什么,我那……”多的是……凤宁兮强笑一声,感觉实在尴尬,便准备迈步离开,“那个,二姐姐,我娘怕还等着我用午膳呢,我先回去了!”
“好,三妹妹请便!”凤观兮笑容真诚了点儿,挥手跟她告别。
凤宁兮转身刚想离开,突然间,屋里传出凤渺惊讶的声音,“老三,你想过继个孩子?”
早便说过,凤宁兮和凤观兮两个,其实是站在凤老太太内寝外的回廊窗下,这地介儿有点偏,两人一个站的远些,一个半蹲着,估计屋里也没人注意到。更别说,凤老太太屋子隔音其实不错,屋里人说话声音还不高,根本听不清什么,只是凤渺这一声明显音量偏高,这才‘穿透’了窗户。
“额,大伯这……刚才不是跟咱们一块出去的吗?怎么还在?”凤宁兮一怔,没注意凤渺说话内容,反而有些奇怪。
“刚才我看见祖母院里的珍珠去前院把大伯和大伯娘叫回来了,怕是有什么事儿要商量吧!”凤观兮抿了抿唇,迟疑着说。眼底有些担忧,甚至是惊恐。
其实,早在凤宁兮来捡香囊之前,她就站在这儿了,是眼睁睁看着凤渺和李氏进去的,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要些果子,根本不需要通过凤老太太,只要找个嬷嬷甚至是大丫鬟便成,没必要特意禀告一声,她之所以一直站在这儿,甚至连凤宁兮来了都只略躲躲,所为……不过就是想听听奉安郡主和凤渺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罢了!!
做为一个依靠着老太太过活的孤女,凤宁兮在府中的处境,说真的还不如凤宁兮呢!!在是不受待见,凤宁兮终归有爹有娘,虽说有等于无吧……但有就是有,存在就是存在。
最起码,在凤宁兮顶撞老太太的时候,安怡能花银子把她赎出来,半点惩罚不受,但凤观兮呢?她敢顶撞老太太吗?不说顶撞,但凡说错一句话?谁来赎她?靠什么赎她?她和凤令源两人每月十两的月俸吗?
偷听墙角……凤观兮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凤老太太和凤渺他们究竟在商量什么?她能不能上去讨个巧卖个乖,毕竟,她岁数不小了,就是家人在留……在西北候府的日子最多也不过两,三年,到时候凤令展才多大?
连学都不能进呢?还不懂事儿的孩子,没人照顾,能不能好好长大!!
每每想到这些,凤观兮都半宿半宿的睡不着觉,总想着能得了凤老太太偏爱,或是李氏的好感,多留她几年,莫让她那般早出嫁……或者,李氏到底是候夫人,若她能真心疼爱她几分,怕日后也会多少照顾些令源!
因着这个原因,她才偷偷的去听墙儿,却没成想,竟然听到了这般的消息!!
三房……要过继?过继谁?
西北候府可是只有两个男丁啊?
所以,一定是要过继老家旁枝庶枝的那些人是吧?
凤观兮双手紧握,捏的指尖都白了,嘴唇微微颤抖着,她脸色苍白,身子不由自主的往窗旁靠住,双眼却无助而哀求的望向了凤宁兮。
凤宁兮微微蹙着眉,身子靠着墙,耳朵支了起来,却紧紧闭着嘴。
两人无言默契的听着墙角,屋里,凤老太太略带惊喜和遗憾的复杂声音也传了出来。
“怎么,老三你终于决定要过继了吗?”她这般问着,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可瞧了瞧奉安郡主,却还是没说出口,只欣慰的道:“其实,早在几年前,我就帮你们在老家看了几个好孩子,只是如今……他们年纪都不小,怕是养不熟,不过没关系,我在派人去仔细找找,定然能找到那色色齐全的!”
凤家四房,子嗣虽然不多,但除了三房之外,好歹家家有‘货’,长房和二房均是一子一女,不算断了传承,四房虽只有两女,可贝姨娘如今怀着的那个,早早就被确诊是个男胎,也不算绝户,在说就算不是,凤浮还在,身体也还行,慢慢播种——总还会有儿子……
只有三房,凤玖成亲二十余年,那是绝对的守身如玉,‘一心一意’跟着奉安郡主过日子啊,结果膝下别说孩子,连个蛋都没有!!早先些年,因奉安郡主久久不开怀,凤老太太还曾意图赐下两个丫鬟,然后去母留子……结果……
两个丫鬟刚入三房的院儿,连凤玖的面儿都没见着,就让奉安郡主给打成了烂桃,直接人牙子卖出去,连全尸都没留下,从那之后,凤老太太就在也没敢插手三房的事儿。
到底,人家奉安郡主有爹有娘,兄长得势,就是这般直接打脸,凤家也只能忍着,不生孩子就不生,就是绝户了,凤玖也不能‘向外展’。
想像凤浮那样百花遍地,那就别高攀……既高攀了,就得忍得下。
凤玖四十多岁了,膝下还空空如许,眼瞧奔着绝户的路一去不回,这事儿已经成了凤老夫人的一块心病了,只是瞧奉安郡主那样儿,她也在不敢提什么借腹生子的事儿,甚至连让儿子养个外室都不敢。只能敲着边鼓提提过继,还得小心翼翼儿……
到底,儿子岁数不小了,总不能让他无子送终吧!!
只可惜,不管怎么提,甚至连人选都备上四,五个,就等着三房去挑,可是人家奉安郡主就不接这个茬儿,似乎是觉得自己还能生,硬生生的把凤老太太选的几个没爹没娘,四亲不靠的月科儿娃娃拖的都能打酱油了……
本来,凤老太太都绝望了,以为三儿子这辈子就是绝后的命,没成想,老了老了,竟然还等到奉安郡主松口了!!
不管奉安郡主是让驴踢坏了脑袋,还是让风雪冻坏了肾,反正衬着她松口的机会,凤老太太简直想急奔潜凤县,抓着个凤家人就定给凤玖!!
潜凤县——就是凤家本枝所在,凤家算是潜凤县的一方土豪,族内嫡枝庶枝旁枝算起来,足足有千余人,可谓大族了!
“奉安,老三,前几个月老家那边儿来信,说是你八叔家芷三弟急病去了,芷三媳妇儿又改嫁,好像留下了几个孩子无人照顾,不如咱们……”考虑考虑这个?你八叔都七十多了,眼看活不了几年,芷三又是他独子,这留下的孩子,连亲娘都改嫁了,四亲不靠啊!!
多好的人选,简直天赐之机啊!!凤老太太眼巴巴的问着。
“母亲,这个事儿,到底是认到郡主膝下,还是要看郡主的意思。”凤玖笑了笑,眉眼间满是温柔,没答应,却也没拒绝。
“那郡主,你有何打算啊?”凤老太太转头望向奉安郡主。
“这个……母亲,老家的孩子自然是好的,可是咱们连面儿都见过,且血脉确实有些远了,更别说,老家路途遥远,那么丁点儿的孩子就是送到北地,这一路风尘,也不容易……”奉安郡主半垂着眼睑,如果不是今次回洛阳,她特意请亲娘寻了太医,确实自己真的不能生了,她也不会愿意去过继旁人的孩子。
只是,潜凤县老家的……能有什么好孩子,小县城里出来的,父母长辈怕是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能养出怎样的好孩子??
要过继,她自然要捡那绝好的挑!!
“那,你想过继哪个?”凤老太太蹙着眉追问。
“我瞧着大伯家的令源就不错,反正他没了爹娘,观兮怕也很快就会出嫁,留下他小小孩童无人照顾,到不如就过继到我们这房儿,到两相宜了!!”奉安郡主微微一笑,仿佛轻描淡写的说着。
只是,她这话一出说,屋中反应如何暂且不说,窗外,凤观兮却是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惨白到极限,捂着胸口缓缓半跪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