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奇怎么可能肯让一个陌生人拿刀来刺他的镇馆之宝,正要拒绝,听闻“先看一看”,来了点兴趣,“先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李凤扆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非常短的匕,形如柳叶,做淡青之色,“杨先生要用什么东西来试呢?”
杨春奇看这东西短得基本像个水果刀,估计都够不上管制刀具的规格,哑然失笑,“就用这个展台的一角做目标好了,如果它真能破坏我这个展台,我就相信这是一把宝刀。”
他所指的展台,是旁边一个展示一块破陶片的展示柜,破陶片被玻璃罩罩住,展台的四角是合金制作的,非常坚硬,一般的刀具根本不可能划动。
“杨先生说话算话。”李凤扆轻声说。沈方自然知道他是高手,吓了一跳,以为李凤扆要用暴力弄破那个展台,却不想“折柳”划落,那合金展台无声无息的就被切了一角下来。
就像一刀划过了豆腐。
既没有声音,也没有停顿,一划而过,一角掉落。
杨春奇根本没反应过来,呆滞了一会儿才惊恐的认识到这把刀砍掉了他展台的一角!张灵波更是傻了,他完全没留意过沈方带来的这个俊美男子,只当是沈方的亲戚,谁知道这不声不响的亲戚一出手就弄坏了杨春奇的展台!
“你……你……”杨春奇先是震惊,而后狂喜,“真是把宝刀!说不定……这把刀真的可以揭开金缕玉衣!”他猛地握住了李凤扆的手腕,“我想亲眼看一看这具傀儡,三十年了!一直找不到揭开玉衣的办法,你就是老天派来的奇迹!”
“哈?”沈方刚刚以为李凤扆要赔钱赔惨了,突然听到杨春奇这番话,“你一直没办法弄断那些金线?”
“是啊!”杨春奇苦笑,“这些不是金线,根据我和老张的研究,是某一种纤维染上了金漆,这种奇怪的纤维非常坚韧,我曾经使用了液压钳,居然都无法把金线剪断。”
液压钳……是连钢管都能剪断的凶器,居然奈何不了一根细如头的金线?沈方震惊极了,“这是什么材料?”
“如果能现是什么材料,也许我可以考虑往新型材料的产业转型,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商机。”杨春奇说,“三十年我都无法弄断这些线,但这把刀……这把刀也许可以试一试。”
李凤扆扬了扬眉,他倒是没有想过“金缕玉衣”上的金线居然还有名堂,但无论是什么——在他手握“折柳”,运上“九重仙境”之后,就没有斩不破的东西。
剑者,纵对危崖惊石、狂风骤浪,俱一往无前,无坚不摧。
一击而破之,是为剑客。
他平心静气,波澜不惊。
杨春奇输入水晶展览台的密码,防弹玻璃罩缓慢的打开。
一股熟悉又不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
沈方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能闻出唐俪辞的味道。
那是一种……浓郁的“茶”的味道,像置身于山林和野茶中很久很久,春天的、夏天的、秋天的、冬天的茶叶和茶枝、茶花与茶根交织的气息,交织着茶的新生和腐朽、茶的萌与死亡的……香味。
和咖啡馆里的唐草薇略有不同,咖啡馆里的唐草薇身上还有一点檀香、一点咖啡味,偶然还有一点糖果味。但归根到底,这就是唐草薇的味道,是熟人的味道。
包裹在金缕玉衣里的……
沈方震惊的看着玻璃罩缓缓打开……
这里面……也许不是……唐俪辞的傀儡。
这是唐俪辞的真身!
玻璃罩完全打开。
张灵波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是第一次闻到这股味道,一直在想这个傀儡是不是用某一种茶树为材料制成的?但有哪种茶树质地如此坚硬?
李凤扆眼见护罩打开,微微一笑,一匕滑落,“折柳”在居中的某一节金线上微微一顿,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金线应手而断。金线一断,仿佛破开了某个魔咒,只听“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碧玉片相互撞击,往外崩落,散了一地,那困扰了杨春奇三十年的“金缕”就此分崩离析。
张灵波和杨春奇惊呆了——他们即使幻想过“折柳”能破坏金线,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威势,一时间面无人色,呆呆的看着碧玉片下的东西。
那是一具穿着黑色长袍的古人模样的傀儡。
黑色长袍在不知多长久的时光里,已腐朽不堪,只残余下丝绸的碎片,暴露出丝绸下光洁的皮肤。
那真是……很难说是一具傀儡。
那是一个半裸的年轻男子。
李凤扆一刀破金缕,杨春奇似乎听他轻轻叹了口气,顺手揭开了盖在傀儡脸上的玉覆面。
玉覆面之下,闭目沉睡的人长睫朱唇,肤如白玉,黑整齐。
杨春奇怔怔的看着他——他想——这就是他想了三十年的那个东西……
不,这不是“一个东西”。
杨春奇全身瑟瑟抖,冷汗淋淋而下,这……这不是“一个东西”,这不是……不是一个木雕傀儡或者一个……一个石头造的……机关……也不是他一直幻想的玉人或金人。
这是一个人……
这是一个活人……
“啊!”他出一声尖叫,双手向空中乱抓,一口气上不来,仰后栽倒。张灵波眼明手快的扶住他,“老杨!”他倒是没杨春奇这么大感触,虽然也觉得眼前这个的确是宛如活人……但未经检测,谁知道是什么东西?
李凤扆在杨春奇身后一拍,输入一股真气,将他噎住的那口气顺了过来,“杨先生,莫怕,这只是一具傀儡。”
杨春奇惊恐万状,“不不不,那是个人!那是个……活尸……你看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你看他……这哪里是傀儡?你看他的胸口!他喘气了!他喘气了你看!啊啊啊!”他抱着自己的头,歇斯底里的尖叫了起来。
张灵波不理解杨春奇为什么吓成这样,哭笑不得的扶着他,“老杨?老杨?”
李凤扆的眼眸深处微微一动——杨春奇会做如此反应,大半是曾经对这个东西动过什么手脚,或者是做过什么实验,如今现“它”好像是个人,彻底把自己吓坏了。归根结底,不过心虚。
沈方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这个和唐草薇长得一模一样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胸口。杨春奇一直喊他在喘气,他摸了一下,并没有感觉到他在喘气。“杨先生,它没有在喘气,真的。”
杨春奇重重喘气,狼狈不堪。
“这就是杨家傀儡?”张灵波的反应正常多了,甚至好奇的也去摸了摸它的胸口,“皮肤柔软细腻,和真人差不多,肯定也是使用了某种皮革。神奇的是它历经了几百年也没有损坏,古人的防腐技术真是惊人。”
这可能不是古人的防腐技术很惊人吧?沈方的手在“它”身上摸来摸去,心想,这是个不死族人,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不死族人。
他到底是不是唐草薇呢?
李凤扆抓住了“傀儡”的手腕,一翻,只见他双手手腕处宛然两条极深的伤痕,伤痕尚未痊愈,看起来就像是割腕自杀的尸体一样。
张灵波吓了一跳,杨春奇又尖叫一声。
李凤扆对这两人的反应已不在乎,陡然点住两人的穴道,对沈方微微一笑,“果然是他。”
“这个到底是草薇的傀儡,还是草薇的真身?”沈方压低声音问。
“真身。”李凤扆的微笑透出了少许真正愉悦的味道,“并且生机未绝,他果然没有死。”
“但……”沈方又压低了声音,“但他是别人的‘镇馆之宝’……我们总不好强行把他从这里抢走。张老师和杨馆长都知道是你弄断了他的金缕玉衣,他要是不见了,肯定就是我们偷走了。何况杨馆长买他一定花了不少钱……”
“不错。”李凤扆说,“事到如今,也只好花钱将他买回来了,君子不盗,以物易物。”
“但草薇一定很贵。”沈方忧心忡忡,“他身上这些玉片就价值好几千万了。”
“没关系。”李凤扆说,“草薇很有钱。”身为唐草薇的管家,这七十年的唐草薇资产的理财增值和咖啡馆的日常收支都是李凤扆做的,再没有谁比李凤扆更清楚唐草薇有多少钱了。
半个小时之后,李凤扆在杨春奇被点住穴道,无法反抗的情况下,拟好了买卖合同,将唐草薇的真身按照原价一点五倍的价格出售给自己,抓住杨春奇的手按了指纹,并转账给杨春奇,又代替他收款。他甚至将展览馆内散落一地的碧玉片重新穿好,将中间断开的金线打了个结,令整件金缕玉衣完整无缺,将掉落的展台一角放回展台,四下都打理得干净整齐后,才带着唐草薇的真身离开。
从头到尾都眼睁睁看着的杨春奇目瞪口呆,他从惊恐万状,到震惊,到错愕,到最后麻木不仁……他明白了李凤扆是个奇人异士,也明白了自己和对方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不管是战斗力或是财力,于是从惊恐到麻木不仁。
和李凤扆这种人做对不会有任何好处,而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怪物李凤扆愿意带走,正是少了他一个天大的麻烦,何乐而不为?
何况他在其中赚了不少钱。
李凤扆带着沈方和唐草薇飘然而去。
张灵波被李凤扆点了穴道,昏睡过去,动弹不得的杨春奇斜眼看着他,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好极了。